“老爷,大小姐已经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了。”
任潇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兵书,却看不进去任何文字,何用管家提醒,他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那么大的太阳,水米未尽,也亏她撑得住,然而她的要求,他怎么能答应,他这些孩子们都将战场想的太简单了,而真正是在战场捡条命回来的,哪个又会愿意重回战场呢。
战场固然是建功立业的好舞台,然而更是血腥残酷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对这些年轻的孩子而言,只是文人的一句诗而已,而他则是真正用鲜血书写这句诗的人。
“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吧。”
管家不忍道,“老爷……”
任潇尧疲倦地道,“我累了,下去吧。”
随后管家便退出了房间,然后站在门口看着跪在门口的任苍怜,已经跪了一天一夜,脊背依然挺得很直,他自觉他一个男人都做不到,心中也暗自叹息,这大小姐怎么偏偏就是个女儿身呢?
“小姐……”管家还是忍不住过去劝道,“你还是起来,别为难老爷,也别折磨你自己了,我们就好好待在任府不好吗?平平安安的,为什么就非得去那一不小心就丢命的劳什子战场?”
任苍怜摇头道,“任叔,你不明白,我从小就向往战场,如果今生没有办法打一场仗,我死都不会瞑目的,只要这次,只有这次,我能从战场回来,父亲给我什么安排我都可以接受。”
管家叹道,“老爷倔,小姐你也倔,这就不成了死结吗?”
任苍怜勉强笑了笑,道,“任叔,你去忙吧,不用理会我,这是我的选择,我一定会让父亲看到的决心的,我扛着住。”
管家无法,只好放任他们父女两个继续坚持,摇着头离开了。
从烈日炎炎到夕阳西下,很快就是月上柳梢头了,夜晚的温度很低,任苍玄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却还是坚持跪着不肯起来,而支持她的动力,便是凌天野那一番话。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要说服你的父亲,如果他同意,我就让你带兵去边境。”
我一定可以的。
任苍怜坚信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一定能用自己的诚心打动父亲。
“咳咳咳……”
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声,任苍怜知道父亲也没有睡下,心中一股酸楚之意涌了上来,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父亲,现在的行为是在逼父亲就范,然而她也没有办法,她辜负了父亲,但她愿意战场归来以后十倍偿还。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任苍怜有没有感动任潇尧不知道,却感动了老天,老天落下了同情的眼泪,大雨哗然而落,豆大的雨珠,石子一般砸到身上,地上很快就汇集成了小水潭。
任苍怜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却还是直直地跪在雨中,最后还是管家看不下去了,撑了一把伞过去,给她遮雨,然而风雨太大了,伞的作用微乎其微。
管家喊着劝道,“小姐,你快起来吧,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挺不住的。”
任苍怜沉默着,跪着。
管家只好又冲进屋,看着任潇尧,正站在窗前,窗户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虽然什么都没说,他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管家道,“老爷,这么下去,小姐会死的。”
任潇尧依旧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死在这里,只死她一人,若是死在战场,那就是成千上万的人了。”
管家道,“您真不心疼小姐吗?”
“那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任潇尧捂着心口道,“可是我不能因为心疼我的女儿,让大晋无数父母失去他们的孩子。”
管家道,“老爷,我真明白,小姐一向能干,你也时常夸她不是吗?怎么就这件事偏偏不行?”
“你不用明白。”任潇尧摆摆手,道,“你只要知道我的做法是对的就行,出去吧,让厨房煮上姜汤备着。”
管家听命出去,不止让厨房备了姜汤,还准备热水,干衣,所有的婢女都时刻准备着,一旦小姐撑不住了,立刻要将人带回来。
“妹妹?”
因为审查中南国细作之事,任苍炎忙得团团转,今日好不容易因为下雨有空回家,一回家就看到任苍怜跪在父亲门前,忙撑着伞跑过去,刚碰到任苍怜的肩膀,还未说话,人已经向他怀里倒了过来。
“来人!快来人,小姐晕倒了。”
管家闻言立刻指挥婆子婢女一起上,将任苍怜送回房间,用热水擦身,按摩腿部活血,给人灌姜汤,忙了半天,人的体温才恢复,不过却有些过热,是发烧了,人的气息也正常了,算是给救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任苍炎质问着管家,“那么多人就看着小姐这么在大雨里跪着,这是我回来,我要是不回来,你们打算让她跪到什么时候?”
管家道,“小姐又提出来要上战场,老爷还会不许,然后小姐就开始跪在老爷门前,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我们也劝了,但是小姐的性子,你也清楚,要是能劝得动,就不是任家大小姐了,老爷那边,我们也劝了,但是谁都不肯松口,才导致这么一个结果。”
任苍炎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神情也有所缓和了,看着还在沉睡中的任苍怜,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妹妹啊,好好照顾小姐,我去老爷哪里看看。”
婢女应道,“是。”
随后任苍炎便出了任苍怜的闺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过尚未天晴,空中依旧是阴云满布,穿过走廊,来到了任潇尧的房间,推开房门,任潇尧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站在窗户前,不是一线缝隙,而是将整个窗户都打开了。
“父亲。”
任潇尧看了他一眼道,“苍怜怎么样?”
任苍炎回答道,“已经回过气了,父亲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任潇尧慢慢舒了一口,道,“京城的防护怎么样?”
任苍炎道,“已经加派巡城兵,也抓了几个嫌疑人,正在审问。”
任潇尧点点头,道,“这几天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父亲……”任苍炎没有离开,而是踌躇道,“苍怜她……”
“你觉得父亲做错了?”任潇尧看向他,“人贵有自知之明,偏偏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幸好你们有个好老子,老子最知道你们,你们之中苍怜是最像的,也是最像你们娘亲的,她完美的继承了我和你娘亲所有的优点,但她偏偏是个女儿身,你是最像你娘亲,稳重,但是冲劲不足,上战场没有冲锋那股气势,如何带领士兵取得胜利?所以留在京城巡防就是你最好的归处,苍玄倒是个好小子,就是太活跳了,这一点也不知道像了谁,但愿他这次出去走走,能见见世面,稳重一点,但你们都未必能恢复任府昔日的荣光,不过也没关系,老子立下的战功,只要你们别太作死,足够保你们一辈子了。”
任苍炎低头道,“是孩儿无能。”
任潇尧叹道,“再无能也是我的种啊,好了,下去吧,有时间劝劝苍怜吧,让她死了这条心。”
任苍炎道,“是,孩儿告退。”
目送着任苍炎离开,任潇尧又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些孩子一个个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但愿这次绝情能让苍怜死心,战场哪是那么好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