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这人单看面相，是绝对看不出他与人交涉热络与否，因为一眼看过去时，能看到他永远都是一副仿佛嘴角好似噙着浅笑，温和有礼、谦逊，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样子。但是不论熟识还是几面之缘，光看他的神采，又能偏偏又知道，这个人极其自傲。
    杜天从很早就知道，苏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待在高处惯了，让人真的想看看他跌入泥潭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杭对他晦涩不明的眼神忽略不见，只是轻轻掀开了餐厅外间的纱帘，往观景台的位置去。
    杜天一手拎了罐可乐，也跟了上去。
    “昨天你们那场比赛打得可不怎么样啊。”杜天走到苏杭的身边，递了罐可乐过去，“你有看网上吵成什么样子了吗？”
    “……”苏杭没有回答，“刺啦——”一声，拉开可乐拉环，喝了一口，抬手撑在栏杆上远眺着脚下的繁华都市。
    杜天站在他的身侧，侧目端详着苏杭，说起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奇怪，他这五官相貌与记忆中才刚刚认识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让人恍惚产生了这么多年好像不过瞬息之间罢了。
    没谁说话了，周遭一片沉寂。
    杜天捏了捏手里的可乐罐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这人还真是，我不先把话头挑起来，你就还真的打算一句话都不说了是不是？”
    苏杭挑眉，态度不置可否。
    苏杭的性子确实谈不上有多么的与人为善，就算很早之前，同杜天关系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僵持，大家都是熟识的情况下，他也很少会参与他们的什么话题，常常都是杜天向俊圈子里面的一帮人带着他一起聊，虽然大部分的时候苏杭都不说什么，但至少也会偶尔应和两句。
    所以杜天知道，苏杭确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杜天思索了一下，问道，“你真喜欢你们glory现在的那队长贺栖？”
    苏杭特别错愕地看他一眼，揶揄道，“你别告诉我你昨晚让向俊给我说，让我同意你好友申请，就是为了这事？”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无聊的人？”杜天一脸无语，“我是想问你到底后面还要不要参加比赛的了。”
    “怎么？怕我参赛把你赢了？”
    杜天，“……”一肚子吐槽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又被苏杭华丽丽地全部堵回去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反正我每年都赢你们的，而且就算是去年我没有在，但也还是赢了你们的。”苏杭毫无心理负担，“所以没必要做无谓的担心。”
    他这话说得轻浅，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就是因为这样，也才可能意味无穷。
    杜天呼了口气，目光落在苏杭捏着可乐罐的指节上，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杜天尤记得有一次苏杭帮自己扛电脑的时候，他还调侃，这双手用来打杂真的是可惜了，应该去弹钢琴或者是吉他，反正各种乐器，能把他那双手的美感展现出来的。
    不过，他那双手落在键盘上的样子，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的。
    想起这些事，杜天自嘲一笑，“说真的，很久以前……”
    “long long ago……”
    杜天被这话逗笑了，不由自主道，“你虽然是一副很讨人厌的样子，但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累，你总能让身边的人觉得很轻松。”
    苏杭差点没一口可乐直接喷出四十米远，“你他妈的说话能不能给我注意一点的？什么叫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到时候叫我家贺栖听见了，你狗命保不住的，我跟你说，不开玩笑。”一提起贺栖，苏杭整个人的眉眼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就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好看得叫人觉得夺目。
    “哈哈哈……”杜天只笑了几声，没有说什么。
    又是沉默，苏杭手里的可乐已经见了底。
    苏杭捏了捏瓶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队友还在里面等我。”
    “对不起。”
    苏杭一愣，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瞬间失聪了一样，没听真切，他皱眉疑惑道，“什么？”
    杜天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没看苏杭，盯着远处的广场，“虽然晚了很多年，但是我总归是欠了你这么一句话。”
    “哈……”苏杭笑了一声，往餐厅里间走去。
    杜天转身看他，苏杭抬手，挥了挥，“我接受了。”
    杜天呆站在原地，看着苏杭正伸手挑开纱帘的背影，喃喃，“他还是这样，跟以前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
    ·
    很久很久之前，苏杭和杜天并不是现在这样需要通过他人才能联络的关系，不过就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段感情也就这么散了。其实那对于当时的苏杭而言，并没有什么。倒也不是说他感情淡薄，只是苏杭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实在是看不出对谁，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能展现出格外的用心了。
    当然了，贺栖比较特殊。
    所以大概在当时，闹就闹了，反正大家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苏杭不是没有考虑过试着去挽回自己的这个朋友，可是一想到那些无关的牵扯，他就觉得莫名地烦闷，一拖再拖，自然就落到了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当然，时至今日，再回想之前那些的龃龉往事，自然是谈不上有多深仇大恨，大抵不过只剩一些莫须有的感慨罢了。但是具体感慨什么，苏杭自己又说不上来。
    而且，杜天这时候蹦上门来，想要道歉暂且不论真心实意，话里话外也听不出到底几分真心。说到底，他们还是竞争对手，如今苏杭退役，对他自然还是有好处的。
    那么他当然是不介意去尝试同苏杭冰释前嫌了，尽管之后可能在碰上的机会约等于零了。不过多个朋友总归是多条路嘛，没谁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多树敌的，哪怕是苏杭也不能例外。
    苏杭捏着那可乐瓶，找了个垃圾桶扔了进去，然后去了洗手间。
    刚刚那冰可乐化的水落在手上，让苏杭觉得很不舒服。
    “哗啦啦……”苏杭正打着肥皂泡，冲着手，冷不防眼角余光一闪，洗手间里面又突然闪进来一个人。
    苏杭旁若无人的冲干净自己手上的泡沫，然后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直到将纸巾扔进垃圾篓，苏杭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才慢慢浮现出笑影，“怎么？查岗啊？”
    贺栖走到苏杭身边，抬手勾了勾他的头发，“干嘛还要悄悄见，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苏杭莞尔，“没有，什么你都是可以听的。”
    贺栖里里外外都用余光瞄了瞄，洗手间里面没有别人，现在也没有人过来。贺栖挑眉笑了笑，那原本是落在苏杭发梢的手往下，捏住了苏杭的耳垂，他紧接着侧头，吻了吻苏杭的脸颊，“说给我听听。”
    苏杭，“……”
    他以为贺栖会吻他，想不到居然会做出亲脸这样纯情的小动作。苏杭心里一软，“这会儿肯定是不好说的了，晚上去你房间说怎么样？”
    贺栖，“…………”你不让我去你房间，你还想来我房间？！
    贺栖思忖了零点一秒，果断，“好，但是晚上的时候老温要给我们安排复盘。”
    “嗯？”苏杭问道，“多晚？”
    “我把房卡给你，你先过去等我。”
    看来这是不去不行了啊。
    苏杭去拉贺小孩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骨，小声道，“知道了。”
    “咳咳……”
    两人闪电般撤开了一点距离，唐浪浪站在门口，深刻体会皮老板的心情，“我说你俩，这能不能看点场合的？就这地方也能让你俩腻歪的？”
    苏杭没好气，“你来干什么？”
    唐浪浪都无语死了，“我还能干什么？还是皮老板让我来捞你们两个！得了，得了！”唐浪浪摆了摆手，“先出去，先出去，去包间里面说，到时候让人看见是什么样子嘛。”
    贺栖在glory其他队员面前，确实还是有点受不住调侃的，尽管他知道唐浪浪和苏杭关系好，不过就是随意说了几句，不存在真的介意什么的问题。他抬手掩唇，耳根有些微微发热。
    “走吧。”苏杭拍了拍贺栖的肩，“先出去吧。”
    几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洗手间，去了包间。
    其他人已经先吃上了，苏杭刚刚喝了瓶可乐，现在没有什么胃口，就随便吃了点菜应付了事。倒是贺栖在旁边一直看着，然后挑了点好吃也好看的糕点给苏杭送过去了。
    小强廖浩纷纷感叹。“小队长是真的贤惠，简直就是居家必备啊。”
    苏杭贺栖统一都是懒得搭理。
    众人吃完饭，一起朝场馆去了。
    路上的时候，唐浪浪朝苏杭一直使眼色，示意他落后一点，在苏杭怀疑他是不是眼睛抽筋后就那么犹豫了几秒，总算了反应过来唐浪浪的意思，晚了几步，两人一起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
    “诶。”唐浪浪拐了拐苏杭的肩膀，“那杜天叫你干嘛去？”
    “没干嘛啊。”这不能说是苏杭不说实话，这事确实也没有什么，而且要认真说起来，也有点无从说起的意味。
    “哦。”唐浪浪也不介意，说道，“那你要好好给小队长解释清楚啊，你和这个杜天关系本来就有点乱七八糟的。”
    苏杭纳闷了，“什么鬼啊？怎么就乱七八糟的了？”
    唐浪浪一脸你特么的自己心里有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