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秧田,里面的村民坐在秧凳上,一把一把的秧苗拔起来,扎成一扎,扔进簸箕里,满了两簸箕,扁担一挑,挑到大田里去插秧。
    “巧珍,来了?”正在弯腰拔秧的大婶叫她。
    “是啊,婶儿,我哥呢?”林巧珍问道。
    “他去大田里了!”那婶子往东边一指。
    林巧珍道了声谢,往自家大田走去,她的养兄林伟正弯着腰在插秧,他的手飞快地插着一簇簇秧苗。
    “哥!”
    “巧珍!”林伟仰起头,看见自己的妹子过来了,把头蹭在胳膊上,蹭掉了些汗水。
    林巧珍举起自己的篮子说:“妈让我给你拿水和点心过来。你来吃一口!”
    看着头发乌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还是年轻的林伟,除了长年在地里晒得黑了些,其实长得还是很俊挺的,林巧珍鼻子发酸。
    侯建新问她是不是后悔了。是的,等年纪上来,才知道有个人把对她的情,放在最深处,用一辈子的时间,倾其所有来疼自己,藏地太深,她也怨自己太糊涂。
    林伟抽了一根稻草把秧苗一扎,扔在稻田里,走了过来,在渠道沟里洗了洗手。上了田埂上,捧着林巧珍拿来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
    “哥,吃块面饼!”林巧珍从篮子里拿了面饼出来,林伟要伸手接,被林巧珍横了一眼:“手脏不脏?我喂你!”
    听她这样说,林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是我自己来!”
    林巧珍已经扯了饼子塞进他的嘴里,林伟吃着妹子塞进嘴的饼,心猛跳,也不知道小丫头是做什么!他叫她一声妹妹,但是从他妈抱她回来开始,他就被人打趣,说这是给他带回来的小媳妇。
    从懵懵懂懂,到长大成人,后来他妈生了那种病,看病吃药,又没法子干活。本就不宽裕的家境,简直就到了穷途末路,他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家里责任田总要有人种,要不吃什么?总以为能让巧珍安安心心上学,去年他妈病一下子恶化,他实在顾不过来,这个丫头就停了很多课,照顾他娘。原本成绩很好,现在也下来了,现在考试还加了个英语,这门课,压根没有人能读好。其他几门成绩也下来了,高考就悬了。
    昨天,听人说上头给下放工人顶替名额,他妈就是纺织厂的下放工人,应该有戏,他有空要去问问,把名额给她,以后让她能有个城镇户口,做工人,看这手又白又嫩,哪里能拿镰刀和锄头?
    吃了两口:“好了,不吃了!我得下去继续插秧了。”
    林巧珍想起自己家里三个人一共六七亩的责任田,自从她妈身体不好了之后,就林伟一个人在那里种,他从来不舍得自己下地,后来她有钱了,让他别种地了。
    他依然会种菜,等她去的时候,给她车子里塞地满满的。侯建新曾经嗤笑:“你这好歹是宝马,不能塞点值钱的东西吗?”
    “我哥的心意就是最珍贵的。”林巧珍是这么回答他的。等明白一切,却已经回不去了。
    阴差阳错之下,已经成了那样,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做出像侯建新那样婚内出轨,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天她是打定主意要跟侯建新离婚,哪怕已经年近半百,可余生还长,她还能挽回一些遗憾,却没想到遭遇车祸,临死的那一瞬,唯一的牵挂就是哥哥。
    现在她想要感谢这个意外,让她能回来,重走这一条路。
    林伟从来没有被小丫头盯着看过,那丫头乌黑晶亮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他,弄得他此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听她说:“哥,你教我插秧,我跟你呀!”
    “我干就行了,你回去做饭!”林伟生怕她还要坚持:“水里有蚂蟥。”
    “没事,大家都在干的 ,我也行的。”林巧珍看着林伟,上一辈子顶替进纺织厂做挡车工,一个人要看四台机器,上下翻飞地打着结,生怕织出瑕疵布,白班还好些,深夜班的时候,天快亮的时候眼皮子直打架,实在不行,工友教她,嚼一口辣椒,靠着那口火辣辣,吊精神,一天来来回回要走上几十里路。
    她一直都是知道怎么逼自己的,怀孕的时候,侯建新考上读研究生,生怕自己一个高中生配不上他这个研究生,她开始了成人高考之路,还跟着电台学英语。
    后来侯建新分配去外地,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起了新房,她要面子,因为有点英语基础,上完夜班,白天休息还给合资汽车公司的德国老外高管家做保姆。一天干上十五六个小时,也是常有的。经历过了那种咬着牙硬撑的日子,插秧她有什么不能试的?
    看着巧珍一定要下地,林伟也没办法,他坐下来,脱下了腿上的袜套,拿过去到渠道沟里洗掉了点泥浆,递给巧珍:“穿上!”
    “那你呢?”
    “我没事!”林伟说。
    袜套虽然大了些,用绳子扎了扎紧也行,巧珍跟着林伟下了地,中午田里的水被烈日晒地发烫。
    “你看我的手势,左手这么拿,右手插秧,一行六棵,退一步换一行!”林伟教着巧珍。
    别看这插秧简单机械,真到了自己手里,这手势左右不对,还时不时地有秧苗插下去了,还浮起来,林伟笑了说:“巧珍,别干了,上去洗洗吧!”
    林巧珍性格里有一股子倔脾气:“不会就学吗!”
    她学着林伟的手势,插一行退一步,一个小时左右,倒也插地有模有样了。
    “哎呦,大伟啊!今天难得啊,巧珍也出来干活了?巧珍啊,要对齐,你看看你哥插地笔笔直,你这个歪歪曲曲的,跟什么样儿了?”
    林巧珍见上头隔壁大伯在说她,抬起头,听林伟说:“大伯,巧珍刚刚学,她已经插成这样已经很能干了!”
    那大伯干笑了一声:“能干!能干!只要肯出来干活总是好的,小姑娘要勤快!”
    若还真是十七八的年纪,林巧珍兴许就会不高兴,可经历了两辈子:“嗯嗯,大伯说得对。”拍马屁总是不错的。
    又过了个把钟头,林伟在那里说:“巧珍,累了吧?去田埂上歇会儿?”
    巧珍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才到第二排,林伟已经插了四排了。她摇头:“不用!”她继续闷头插。
    夕阳下去,巧珍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从田里走出来,坐在田埂上,林伟去秧田里拔秧苗,她歇会儿。
    难怪大家情愿去做纺织女工,也不愿意留在家里当农民。一个下午,双脚在泥水里,弯着腰,不能蹲,等于做了无数次的弯腰撑地运动。
    趁着太阳下去,天还没黑,林伟要抓紧时间多干掉些。他挑了一担秧苗过来,见林巧珍坐在田头,就叫她:“巧珍,你先回去做晚饭吧!”
    “一起!”林巧珍继续下地,继续拿起秧苗,插了起来。张来娣左等右等,也不见巧珍回来,她撑着拐杖,一步一挪地往外走。走到小桥边,同村的邻居问她:“来娣,你出来干啥啊?”
    “我家巧珍给她哥送水,到现在没回来。”张来娣着急,小姑娘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巧珍和大伟一起插秧呢!小姑娘看上去娇娇嫩嫩的,没想到干活还挺利索的,来我扶你回去!”
    听见这话,张来娣这才放心下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林伟把没有插完的秧苗扔在稻田里,一起上来。把两个簸箕挂在扁担头上,扛在肩上。巧珍拎着篮子,一起走回家去。
    到了家门口,两人去门前的河埠头,林巧珍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把双腿伸进河里。林伟把身上的土布衬衣解开脱下,扔在一边。林伟常年干农活,倒是把身材练了出来,虽然不能跟上辈子健身房里那些人比,线条很是匀称。只是这里外的色差太大,被衣服遮住的地方皮肤雪白。
    林伟扑通跳下河,往河中心游去,巧珍有些心酸,前世后来林伟生了场大病,慢慢地整个人的精神气就不一样了,四五十岁的年纪,活的跟只煨灶猫似的。就守着家里的那点子地,哪有现在这个活泼样儿?
    “哥,给我摘几支水葫芦的花儿!”水乡的河道里养着水葫芦,平日收割了用来喂猪。那水葫芦开的花很是好看,蓝紫色的,一大朵一大朵,开了一大片,。
    林伟听见妹子的话,过去给她摘了一大把,游上来从水里起来,把花递给巧珍,巧珍被林伟从水里起来的样儿,弄得满脸羞红,接过花儿,也不看他,快步往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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