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关，你是不是想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翁非然离开的时候，那眼眶通红的样子，把李晓冉逗得差点笑的喘不过起来。
    “你可做个人吧。”于和韦也没忍住刺了岳关一句。
    在剧组这么多天，岳关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演戏，但是和大部分主创已经混熟了。
    岳关平日里是不摆架子的，完全能够和大部分演员聊到一起去，所以大家说话也没有太多隔阂。
    但这只是现在。
    当岳关正式入戏，开始饰演嬴政之后，《大秦帝国之一统》的剧组上下所有人，都逐渐和岳关拉开了距离。
    包括李晓冉。
    她也逐渐不再靠近岳关。
    因为岳关身上的气质变了。
    给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孤独。
    深入骨髓的孤独。
    翁非然饰演的少年嬴政，其实就已经让剧组上下十分惊艳了。
    但是当岳关饰演的成年嬴政出现后，剧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词的意思——一山还有一山高。
    于和韦私下对段亦宏道：“老段，你现在看见岳关害怕吗？”
    段亦宏的回答很诚实：“确实有点发虚，岳关的气质和前几天相比差别太大了。”
    “岳关入戏太快，以前就听说过岳关在体验派方面走的很远，闻名不如见面，这绝对是大师级别了。”于和韦也服了。
    他看岳关也发虚。
    面对翁非然，他俩多少还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欣赏。
    但是面对岳关，他俩已经有些惶恐了。
    没办法，他俩面对的是开挂的岳关。
    塑造一个经典的嬴政，是岳关早就定下的目标。
    所以他全力以赴，不是一般的认真。
    而段亦宏和于和韦的演技虽然不错，但是最多只是影帝级，还真称不上殿堂级。
    能和开挂状态下的巅峰岳关拼的有来有回的演员有，不过在《大秦帝国之一统》剧组里面目前真没有。
    段亦宏和于和韦也做不到。
    岳关真的压戏了。
    压到让李晓冉都感觉到了。
    丁白自然不会感觉不到。
    一天后。
    “停。”
    丁白叫停了一次拍摄。
    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丁白看向古巨鸡：“基仔，你演的是嫪毐，要表现的膨胀一点，你刚才面对岳关，都快跪下了，这不符合人设啊。”
    古巨鸡很想哭：“导演，我真的怕。”
    丁白也看出来了，古巨鸡是真的怕。
    不止是古巨鸡。
    段亦宏和于和韦这种级别的大佬和岳关拍对手戏的时候，都被压制的明显能被人看的出来有些惧怕岳关。
    但是段亦宏演的吕不韦，于和韦演的李斯，这两个人按照设定来说，害怕嬴政是正常的，所以他俩的表现其实符合人设。
    再加上两人的演技也更好，所以并不影响整体的观感。
    不过嫪毐就不能这么演了。
    至少不能怕的这么明显。
    但丁白也知道，古巨鸡没有段亦宏于和韦的实力，指望他演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恐怕会很难。
    他只能把目光转向岳关：“岳关，你最近有些太沉浸在角色里了。”
    岳关点头：“确实有点，但是我演的毕竟是嬴政，导演，我压力也很大。”
    “收一点。”丁白道。
    岳关表示拒绝：“别的角色我可以收，嬴政真的不行。导演，我想把嬴政这个角色送进众神殿。”
    嬴政这个角色，陈道名演过，但并没有得到多少称赞。
    李雪建演过，也没有多少观众认为李雪建演的很好。
    同剧组的于和韦也演过，同样也没有征服太多人。
    汤国强也演过，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看过。
    ……
    塑造过嬴政的牛逼演员很多，真正把嬴政演好的，被观众交口称赞的，把嬴政的牛逼演出来的——目前一个都没有。
    岳关想当第一个。
    因为，这毕竟是嬴政。
    他一个皇帝专业户，如果不把嬴政这个千古一帝演好，有什么资格被称为皇帝专业户？
    其他的角色都可以收着，商量着来。
    嬴政这个角色，岳关一点都不想放水。
    他不是在和剧组里其他演员在比。
    他是在和同样演过嬴政的几个殿堂级演员在比较。
    他想胜过的是他们。
    他想胜过的是众神殿里的那些经典角色。
    所以，这部戏他选择火力全开。
    满挂+满血，一点都不收着。
    于是，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就倒了血霉。
    像段亦宏于和韦这种影帝级别的还好，多少还能跟上。
    那些演技一般的演员，完全连岳关的吊车尾都看不到。
    差距确实太大。
    说服不了岳关，丁白也没办法。
    他虽然是导演，但多少也能理解国内男演员对嬴政这个角色的执念，尤其是岳关这种级别的男演员。
    不缺名不缺利的情况下，演绎一个经典角色，很显然是更值得追求的事情。
    丁白只能让古巨鸡继续努力。
    而古巨鸡表示，自己真的不行了。
    又重拍了一次，古巨鸡还是没有达到丁白的标准。
    丁白也没招，只能让古巨鸡先休息，调整一下心态，同时也给岳关放了个假，先去拍其他人了。
    岳关也不在意，甚至还对古巨鸡说了句：“基哥加油，我昨晚没休息好，先去躺椅上休息会。”
    昨晚岳关确实没休息好。
    在虚拟空间里扮演完嬴政之后，他又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他又变成了嬴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岳关想要演好嬴政的执念太强，导致他现在梦里都是嬴政的生平。
    就和在虚拟空间里发生的事情差不多。
    这部戏，他和嬴政的共情程度莫名其妙的很深，这可能是因为执念的原因。
    岳关没想到，这次他躺在躺椅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又梦到自己成为了嬴政。
    然后他一个人坐在孤独的宫殿里，夙兴夜寐的的批改奏折，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人能给他分担。
    他也不需要有人分担。
    孤独的过分。
    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日批竹简百二十斤。
    嬴政本人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是岳关此刻代入到了自己的视角。
    他只感觉到了让他窒息的孤独。
    陈昆此时没拍戏，他正好看到了岳关在躺椅上休息，本来就有些意外。
    刚走进两部，然后看到了岳关眼角忽然留出了一滴清泪。
    陈昆停下了脚步。
    以为岳关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然后他就听到耳边有人道：“岳关又哭了？”
    陈昆扭头，诧异的看向李晓冉：“又？”
    “之前我也见过一次，岳关说是他代入到了嬴政的视角，然后没有嬴政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李晓冉道。
    陈昆：“……”
    他是知道自己没有岳关演技好的。
    但是他一直不知道岳关的演技是怎么修炼的。
    现在他好像有些知道的。
    不疯魔，不成活。
    这种代入法，他学不来，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
    岳关也没睡太久，陈昆和李晓冉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昆哥，晓冉姐，你们来了。”岳关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陈昆仔细的看了两眼岳关。
    确实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那就是真的太沉浸在角色里了。
    “岳关，你哭了？”
    岳关一怔，随后道：“果然，我的心理素质比起嬴政来还是差一些，他干的那些事，我只要代入我的视角，就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
    之前也有让他感觉我上我不行的皇帝。
    比如汉宣帝。
    隐忍到那个程度，岳关自问是做不到的。
    再比如《封神》三部曲里的帝辛，向死而生的魄力，岳关也是做不到的。
    这次他又遇到了一个这样的角色。
    嬴政，换成他去做，也是做不到的。
    嬴政没有汉宣帝隐忍，也没有帝辛的无畏，但是嬴政实在是太孤独了。
    “嬴政怎么就让你自愧不如了？”陈昆有些理解不了。
    他揣摩的是赵高的角色。
    仔细研究了一下赵高的履历，陈昆发现赵高确实是很牛逼的。
    但是他不像岳关这样完全体验派，所以理解不了岳关的共情程度。
    岳关长叹了一口气：“就感觉嬴政太惨，太孤独了。”
    陈昆惊了：“嬴政还惨？我感觉他简直一路开挂，全都是碾压性胜利，这也叫惨？”
    “这就要看从什么视角看了，我从嬴政本身的视角出发，嬴政被祖父抛弃，被祖母背叛，被父亲抛弃，被母亲背叛，被亲弟第背叛，甚至被妻子背叛。”
    “等等，嬴政被妻子背叛？他有妻子？”陈昆有些奇怪。
    “有肯定是有的，历代秦王都会在22岁加冠礼的时候同时娶妻，所以嬴政肯定是有王后的，但是没有皇后，这中间肯定很有故事。目前绝大多数人推测的都是嬴政的王后应该是楚国公主，在昌平君叛乱的时候应该帮助过昌平君。”
    陈昆：“……这样的话，那好像是有点惨。”
    其他的皇帝都是称孤道寡。
    嬴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身边的亲人基本全都抛弃或者背叛了他。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嬴政十三岁继承王位，三十多岁横扫六国，首次实现了我国历史上的大一统。这种功绩和伟业，再配合他遭到的那些抛弃和背叛，我自问是做不到的。”
    岳关也有手。
    但他并不觉得有手就能理所当然做到嬴政做到的一切。
    他毕竟不是那个自信心爆棚的沙雕书友。
    陈昆被岳关说服了：“确实牛逼，我也不行。”
    “我对秦始皇研究的越深，越能感受到秦始皇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历史上的皇帝大多都称孤道寡，但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很少，他们基本都有自己的支持者和自己人。这些自己人可能是利益集团，可能是官宦，也可能是皇后和太子。
    但是嬴政不立太子，不封皇后，也没有分封王族。嬴政的统治下，没有宗亲的支持，没有外戚的分担，没有宦官集团给他背锅，没有继承人给他分忧，也没有皇后给他精神上的慰藉。陪伴他的只有一个不成熟的官僚体系，以及高高在上但是冰冷刺骨的漆黑皇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梦见了几晚这样的日子，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而嬴政独自承受了几十年。”
    陈昆和李晓冉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几天岳关为什么看上去会那么孤独。
    因为嬴政就是孤独的。
    岳关身上所展现的孤独，并没有嬴政本人的万一。
    但是已经让人不敢接近了。
    可想而知，嬴政本人会是如何的孤独寂寞。
    “岳关，我明白你为什么能演技这么好了。你对角色的钻研，至少是我的一倍。”
    陈昆服了。
    他对赵高的研究绝对没有这么深入。
    “还不够。”岳关摇头道：“嬴政不止是孤独可以概括的，他还霸道、雄才大略，甚至残忍暴戾。嬴政也不是完人，我目前展现的还远远不够。”
    好在剧本里描写的嬴政，整体还是让岳关很满意的。
    嬴政肯定不昏庸，有人骂秦始皇暴君，但只有傻子才会说秦始皇昏君。
    说嬴政暴君不客观，但嬴政肯定也不是仁君，所以岳关不会去向仁君塑造。
    嬴政一统六国，也肯定不会是因为秦国的粮食吃不完了，要赶紧一统天下让六国百姓吃饱饭。
    野心和气魄，岳关都会塑造出来。
    秋风扫落叶般的强大，岳关也会表现出来。
    而嬴政的不完美，岳关同样会表现出来。
    嬴政因噎废食，下令将秦国的门客全都驱逐，而李斯进谏《谏逐客书》，条理清晰的陈述了这样做的危害。
    行事一向霸道的嬴政在认真看完李斯的《谏逐客书》之后，马上撤回了自己下的逐客令。
    朝令夕改，打自己脸，但知错就改，这是嬴政。
    他不是完人。
    但他有虚心纳谏的胸怀和反躬自省的气度。
    这也是李斯的能力显示。
    祖龙出世，李斯相之。
    嬴政的左膀右臂，当然也不是完人，但又怎么可能是很多人口中那个只知道阴谋陷害韩非子的人。
    至于嬴政灭楚，在王翦和立信当中选择相信了李信，当然是嬴政本人的失误。
    《大秦赋》硬要帮嬴政洗，让王翦主动承担责任。
    有必要吗？
    人都会犯错。
    有些事情是不用洗的，因为越洗越黑。
    据实拍摄，尊重观众，并不会影响嬴政的形象和观众对他的评价。
    拍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丁白特意找过岳关。
    “岳关，这一段真的不美化一下嬴政？”
    岳关摇头：“没必要，历史书上都讲过的故事，非要强行洗白，等于侮辱观众智商。丁导，我们都看不上原来剧本里写的那些东西，所以就别玩他们那一套了。”
    “听你的。”丁白从善如流，然后给岳关竖了一根大拇指：“岳关，你是真的大气。”
    “我其实做的都是应该做的，不是我做的太好，只能说我们这个圈子的其他从业者做的太不够，让我这个根据史实拍摄的人反而成了另类。”
    李信攻楚，是秦灭六国期间少有的败仗之一。
    而这个错误，是李信犯的，也是嬴政犯的。
    嬴政得到李信战败的消息之后当然应该恼怒，但是他不会蠢到去怪罪王翦，因为是他放弃了王翦选择了李信当主将。
    如果连这件事情都不承认，嬴政也不配被称之为千古一帝。
    历史上嬴政就是反思了自己的问题，然后亲赴王翦的老家给王翦登门道歉，再次拜请王翦为帅，统领六十万大军灭楚，最终毕其功于一役。
    秦灭六国的进程中，并非一帆风顺。
    嬴政也并非在每一次的选择中都选择正确。
    但秦最终还是灭了六国。
    因为秦王虽不是完人，却依旧是那个时代最闪亮的星。
    《大秦帝国之一统》拍摄到四分之三的时候，整个剧组的人全都已经对岳关顶礼膜拜了。
    之前他们也能意识到岳关很牛逼。
    但是岳关最开始演出了嬴政的孤独。
    后来演出了嬴政的权谋和霸道。
    再然后岳关演出了嬴政的虚心纳谏和反躬自省。
    灭六国之后，嬴政登基称帝。
    当岳关一身黑色龙袍，接受众臣的顶礼膜拜之时，岳关身上绽放的浓郁帝王之气，让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有一种下跪的冲动。
    拍到这里，丁白就已经意识到，这部戏成了。
    岳关塑造的多面秦皇，已经立住了。
    后面四分之一，岳关还要演出历史上第一个皇帝的前瞻性和伟大。
    后世百代皆行秦法。
    书同文，车同轨。
    被后世儒生们抨击了千年的一个所谓暴君。
    却依旧不能掩盖他的伟大。
    千古以来，唯此一人。
    而岳关要做的，就是要演出嬴政为何有这样的地位。
    很多人在史书上翻开的轻轻一页，就是很多英雄人物波澜壮阔的一生。
    既有机会将其演绎出来，岳关自然不能辜负这等机会。
    毕竟，英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