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稽是被一通电话叫到公园里来的。
“……这天还是到了。”稍微,比想象得早了些。
有着许多儿童娱乐设施的公园里,地上,有着滴落的血迹和拖拽的痕迹。
几乎不用找,在乌鸦聚集的地方,秋千上坐着一个人。双手手腕被绑在束起秋千的两根绳子上,从面部流下大量的血液直覆到上衣前部全都是暗褐色。地上还有颗银灰长发缠绕的人头,从血迹延伸的方向来看,似乎身体还留在公园的公厕里。
糜稽捡起库哔的头,看了看。
两只眼睛都圆瞪着。
原来他一直有两只眼睛啊。
从公厕里找到库哔的身体,将其带出,与头颅拼在一起。帮他打理了下头发,遮住右眼而露出左眼。
那么,下一个是……
糜稽走到侠客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
破相到这个地步啊,西索这一拳是有多狠。
为死人治疗显然比活人吃力得多,没有身体的自愈而全靠外来的念,这对糜稽来说消耗很大,不过还好只有头部受伤,修复起来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他们两个最初的相遇是因为一款叫“贤者征途”的游戏机子,他们因此在飞艇场相遇,还坐上了同一班飞艇。相似的黑暗气息让糜稽对他产生了在最初的亲近感。
因为自己闲来无事创作的小说给了他们保持联系的理由,有时他会为侠客看不穿他就是吉洛伊而暗自偷笑。这种类似耍人的感觉其实很有趣,他一直乐在其中。
偶尔的见面里,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围绕在游戏和小说上,一个杀手和一个盗贼,两个黑暗世界里的人在聊普通人也会聊的话题,有些奇怪,又很正常。
一起经历的猎人考试,独自或合作,最后得到猎人执照。其实啊,第二天的时候,他只是在装傻,在试探。他慕强,也忌惮强者,当他意识到侠客对他有欲望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他不清楚自己对侠客的好感源于对强者的爱慕还是其他什么,所以他在试探,试探侠客,也在试探他自己。
当侠客提出带他去参加旅行团的时候,他直觉这对侠客来说是别具意义的事,对他而言同样如此。所以他同意了,几乎没有犹豫。侠客的同伴,在他意识到那些人的身份的时候,侠客的目的也展现得清楚到不能更清楚了——宣布所有权。
嗯……感觉有些奇怪。高兴,也不是;不高兴,更不是。再等等,等到一切被戳破的那天,到那时自己也能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了吧。
他喜欢跟侠客相处,聪明人之间并不一定会互相讨厌,只说半句便猜出全部的交流方式其实很方便。他们两个很像,侠客会逗他,而他会突发奇想作个死。无论两人中谁开了头,之后的明争暗斗都会很有趣。那是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友客鑫,这个地方他们待的时间不长,但发生了很多事。意外撞见旅团的行动,被索要情报还不给戒尼,最后甚至加入了旅团一起行动。提到情报网当然是他比侠客的广,不过他到底是没抢走侠客的饭碗。嗯,两个人收集、分析情报比一个人强些,尤其在队友可靠的情况下。
旅团会偶尔行善,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将后背交给同伴,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的侠客,背着老奶奶,还陪她聊天。月饼啊,那是要和家人一起吃的甜点。不过侠客没有家人,也不会在乎有没有家人。和同伴一起吃月饼不是一样?
“嘛~嘛~生活需要一点惊喜感。”南匹斯b厅的拍卖会脑洞很大,说实话,他乐在其中。
贪婪之岛是个充满惊喜的地方,他可以被认作幽灵,可以变成猫执事,甚至变成一只二头身的猫玩偶。侠客可以被他从土里冒出来的样子吓到,可以变成橘猫执事,可以变成侠客女士。
大哥都有大嫂了,我也该考虑带个人回去了。
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蜘蛛不可能停留在任何地方,他们所认定的家乡也只有一个流星街。他自己也不可能离开揍敌客,跟随侠客四海漂泊。所以,他们注定只能停留在“情人”的关系上,互相默契地不提更多。
他喜欢看侠客的笑脸,无论真实还是虚假,哪怕是傻了一样大笑的样子,也很可爱,嗯,很可爱。
他喜欢跟侠客斗智斗勇,互相不知道对方之后会在什么时候使出什么手段,紧张、期待。
他喜欢靠在侠客怀里,面前摆着电脑,他码字,而侠客偶尔说几句,还时常为相左的意见吵架。
……
…………
只是回忆的时间,侠客看着终于像是侠客了。
半睁的碧绿色眼睛空洞无神,唇角不带有任何一丝笑意。
糜稽捧着侠客的脑袋,思考片刻,猛地吻过去。
略微干燥的口腔,微凉的温度,没有任何回应的亲吻。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理智从来是伪装,他的本质是扭曲,本性是疯狂。
亲吻一具尸体是什么感觉?
没特别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不去寻找理由,只是凭着直觉,依随本能。
悼念?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唇齿相离,两手拇指按在侠客两边嘴角。
你总是在笑,无时无刻。
现在……
继续笑下去吧。
糜稽转身离去。
秋千上,垂下头颅的侠客,嘴角挂着笑,像他曾经,一贯的那样。
我将继续前行,而你,永远留在了秋千上。
我不会为你复仇,不会为你守灵,甚至不曾想带走你。
嘛,来看你不过是为了最后见上一面,再说声:
“晚安,侠客。”
晨曦第一缕光透过窗户唤醒了糜稽。
“你哭了。”当糜稽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是幸灾乐祸笑容的脸。“做什么噩梦了?”
糜稽碰了碰脸颊,果然有点湿。他笑了下,道:“梦见你死了,死在秋千上。”
“哎~”侠客笑眯眯地,倾身双手撑在糜稽头两侧。两人离得极近,只要谁再动一下,就能碰到对方。
糜稽望着侠客碧绿色的双眼。这双眼睛,明明是笑的,深处却只留有死寂。
不想醒来,这场梦。
让他任性一次吧,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儿就好。
这场亲吻的感觉,称不上好或不好。就那样,不属于活人的口腔,只是这次对方有了回应。
“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
“再见。”
依旧是笑容满面,那人的身躯在阳光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
……
给老子滚回来……
死回来啊混蛋!!!
再睁眼,糜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指尖拂过脸颊。
干的。
残念吗?这货最后的留恋就是一句告别?
不是吧,这还算是蜘蛛吗?
……
嘛……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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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糜稽接到了卡娜莉亚的电话。有人推开了试炼之门走到她那里,说无论如何要见揍敌客二少爷一面。
来找他的?
糜稽挑眉。
嗯……问西索的下落不该去找大哥吗?找不到大哥就来找他了?
一路快速奔跑至界线处,卡娜莉亚横握权杖守在一旁,见到糜稽后鞠躬喊了声“二少爷”。而那个要见他的蜘蛛就站在界线外,探头探脑地朝里看,见到糜稽来了还笑嘻嘻地朝他挥手。
“你相信奇迹吗?”
“死回来了啊,混蛋。”
“叫我混蛋也太……”那人尴尬地笑了几声,而后恢复笑容,“去旅游吗?”
“多久?”
“一辈子可以吗?”
“想得美,滚!”
糜稽笑了起来,那人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