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四千年的时间飞逝而过。
    凤皇华的境界已达到低级大妖，按照大妖十五劫划分，自身估摸大概是大妖四劫左右。
    毕竟越往后，修为增长速度虽然一样，但标准提高了数个级别，相当于往一个容器灌水，起先容器很小，越到后面容器越大，填满容器所用的时间便越多。
    再加上这个灌水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时无刻进行，故所需时间便比之前多得多。
    至于另外三只凤凰，则是刚刚突破大妖二劫不久，还在初级苦苦里挣扎。
    这让他们产生了挫败之感。
    因此，一有时间，风凰慕荣就会教导他们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天骄，而且数量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稀少。
    世间存在着亿万生灵，假使出现一个天赋极好的生灵是万分之一，甚至十万，百万分之一，仍然不是他们一时之间能够数得出来的。
    再加上多少平凡中因为运气，努力，自强，毅力，一步步攀登上来和天骄们平起平坐的生灵，恐怕其充量比他们一只翅膀上的羽毛还多！
    而至于龙帝，龙皇，人皇，还有什么妖域的一些大妖，海里未知的妖兽……
    说白了，那是天骄中的翘楚，第二次筛选出来的结果，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千古难遇。（宛若现代史的爱因斯坦之类）
    他们无需与这些历史上辉煌的明星比较，他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做好自己。这些极为特殊的例子摆在那儿，单纯只是为了让后辈不要过于心高气傲和体验到适当的压力。
    ……
    凤皇华站在梧桐树最高的树枝上，俯瞰整个凤啼国度和树荫下受风凰慕荣之教的三只凤凰。
    平凡宁静的日子里，一日的安排是枯燥的，无非就是巡视，吞吐，互练，还有看风凰慕荣如何处理长老们提交上来的事物，为继业做着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起四千年前，风凰慕荣依旧那么迷凤，只不过羽毛的色泽大不如前。
    更重要的是，凤皇华看到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以前灵动的光彩，并且经常包含着忧愁。
    那潭秋水再不宁静了，它开始泛起了波澜。
    并且，久久无法平息。
    ……
    在凤皇华五千八百岁的时候，苦修一千年，依旧是没有分毫长进。
    于是，风凰慕荣劝他去凡尘走上一遭，看看世界的风景。
    再三踌躇下，看了看凤啼国度的顶尖战力——七只皇族大妖和两只平民大妖，凤皇华答应了。
    只是，他走得有点儿匆忙。
    以至于风凰慕荣都来不及显露出藏在怀里已久的慈母情怀，来不及絮絮叨叨几句话语。
    “陛下。”
    冰凰长老看着远方渐渐消失的小点，望望边上沉默不语的风凰慕荣：
    “孩子总会长大的。
    “和凡鸟一样，总有一天，他们需要脱离爹娘的怀抱。
    “他已经不小了，就随他去吧。”
    “我也清楚这一点。”
    风凰慕荣叹了口气，慢慢地回过身去：
    “我只是想多陪陪他，希望他不会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毕竟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回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慢慢地走向远方那棵中心梧桐树，背影渺小而萧瑟。
    ……
    凤皇华在混乱的世间徘徊了整整两百年。
    在妖域，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和凤凰族一样艰难生存着的种族，备受邻边大妖和人族的欺压。
    一些弱小的妖族要么抱团结盟，要么如同翠玉鸾一般依附于其他种族之下，挣扎求生。
    但那些大妖们是残酷的，他们的地位使他们有无数的借口可以肆意屠杀生灵。
    哪怕只是小小的过错，饥饿，无趣，甚至是和其他大妖产生了矛盾，他们都会享受地屠灭整个弱小的种族，以此来彰显自己早就破碎的自尊，或者是纯属散发心中的不满。
    在龙朝边境，他看到了这一任龙帝的残暴不仁，看着他的指令传遍八方，用臣民的血和尸体换取更为广阔的疆域。
    龙帝教唆他的子民，告诉他们他是在为下一代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因此把战火席卷到边境的每一个角落。
    更让凤皇华觉得可怕的是，他居然想要篡改以前的历史，以此来蒙蔽臣民的双眼，使臣民盲目地崇拜第二任的皇族。
    这像什么话！？
    在无尽之海，他看到了巨大的鱼龙跃出水面，令妖窒息的气势散播无疑，警告着入侵者掂量自己的身份。
    伫立岸边，看着她样貌古怪却和风凰慕荣一样端庄神圣，凤皇华心生不可反抗之色。
    这种压迫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无论是从风凰慕荣身上，还是食龙鸦首领，亦或是后面遇见的各方势力高层，妖域的大部分大妖，在她面前都如微尘一般渺小。
    如果有一天，海啸埋葬了整片肮脏的大陆。
    那么引发这场海啸的，一定会是这只鱼龙。
    在魔渊之上，他看到了落寞的魔教四处奔走，传播着所谓的神灵信仰。
    其中有一个名叫黑龙的魔教，是其中的头领。
    古籍记载着它曾经的辉煌，可惜现在它已经腐败到自相残杀，违背了它庇佑凡灵的初衷。
    在人疆皇朝，他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罪恶的交易，烧杀抢掠，杀人夺宝，勾心斗角，无处不在。
    凤皇华很疑惑，人类有着最聪慧的大脑，有着最能干的双手，有着最丰富的情感，同时却存在着一颗最肮脏的心。
    为什么这些人和龙朝那些蠢龙一样，不以反抗来搏得自己应有的权利呢？
    ……
    世界就是一个大染缸，两百年的时间里，凤皇华在里面不断地盘旋，环绕，被染上不同的颜色。
    最初的最初，他可怜那些平凡的生灵，可怜被压迫的生灵，但到后来他就麻木了。
    每天消逝的生命不计其数。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顾及这些渺小，他是大妖，而那些死去的，或许连修仙者都算不上。
    是的，可以说，随着时间的变迁，一颗名为偏见和自认清高的种子在他的心底渐渐发了芽。
    古往今来，除了人皇和龙帝，还有无尽之海的大妖，没有谁能够逃脱这个不变的圆圈。
    这个圆圈叫什么呢？
    叫做所谓的变相版的弱肉强食——我为皓月，众生皆萤火；我为巨象，众生皆蝼蚁。
    也就是无数拥有着主角命的生灵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草芥而已”，“蝼蚁罢了”。
    可笑，可悲，而极度自私，以至于失去最根本的良知。
    ……
    【ps：个人极为反感玄幻，修仙小说里的这种桥段。毕竟，我是凡人，我不是仙。三观不合，再见。】
    【不要和我讲什么换位思考，我特么永远都不会想和一个失去道德和良心而徒有力量的东西换位。】
    ……
    凤皇华回来了，浑身带着一股看透世间的出尘之味。
    但在返回到凤啼国度之前，他飞过一座被战火席卷过的人类大城。
    城中一堵破败的墙下，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吐字不清的孩子，艰难地在废墟间求生。
    “娘……娘亲，今天不用……念，念书吗？
    “羊跪乳，鸦反哺……下一句……是……是……”
    ……
    回到凤啼国度后，意料之中，他终于破了境，兴许成功迈入了大妖五劫。
    风凰慕荣为此很高兴，但有了四千年前那一出尴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感。
    一经了解才知，在凤啼国的高端战力中，凤皇华已经是前面那一批，和长老们仅仅差了一些。
    凤皇华挺起胸膛，自信地望着脚下的凤啼国度。
    在世间走了一遭，他相信他能够为凤啼国献出更好的计谋，只要等他继业……
    风凰慕荣默默地看着凤皇华眼中的光彩，又望了望自己的羽毛。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年她也怀着这种心思，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得更好。
    可惜……得到，是要付出的……
    她转过身去，默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长大了，该让他自己飞了。
    总该离别的。
    ……
    因为有了信心和感悟，两千年后，凤皇华的修为与三位老长老成功齐平。
    这还是因为长老们日常事务繁重，不然想取得如此成果，恐怕还得要很长时间。
    同时，凤皇华的岁数达到了八千岁，因为平常生活过活得好，又没有太多烦心事，比起他的母亲来说，他的羽毛色泽依旧那么光鲜亮丽，引得无数凰着迷。
    可惜的是，凤皇华对爱情并没有太大的期望，他将自己的目标放在凤啼国的未来，自然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情情爱爱。
    “华儿。”
    正午，风凰慕荣从苍穹中落下，停歇在凤皇华边上的枝叉。
    两只凤凰并着肩，远远看去就能分辨出那一只颜色更绚丽，那一只更加高大。
    显然，两者都是凤皇华占据。
    “娘，怎么了吗？”
    他扶住风凰慕荣的身子，让她可以安稳地合拢翅膀。
    但风凰慕荣没有这么做。
    她张开翅膀，抱住了凤皇华的身体，凝视他的眼睛。
    凤皇华有点儿惊讶，有些不适应地想往边上靠，但看到了她急切的眼神，放弃挣扎。
    风凰慕荣就这么站了好半会儿。
    “你也不小了……娘准备明天傍晚，将凤啼国君主之位转交给你。”
    很久很久之后，她轻声道，身子却像漏了气一番，有些绵软无力。
    “啊？”
    凤皇华明显是被这消息惊到了。
    虽然他早有接管凤啼国让风凰慕荣得以歇息的想法……但这让他没有准备的告知……依旧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长老们……”
    “不久前，我便和他们说过了，他们都同意了。”
    风凰慕荣细心地梳理着凤皇华身上的每一根毛发，掸去一切灰尘：
    “文旨我也已经派送下去，让下面的子民都有所了解。”
    “可是……娘，我真的做得到么？”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真正得到凤啼国的权利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他对自己还存在少许的质疑，认为自己学得还不够多么？
    “华儿一定可以的。”
    风凰慕荣莞尔一笑，说出了一句叩开凤皇华记忆大门的话语。
    时光逆转，仿佛回到了七千多年前那些黑暗的日子，回到了那只懵懂小凤和高贵金凰一起的时光。
    凤皇华心里先是一酸，随后猛地一痛。
    “而且，还有前辈的指导，华儿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
    她轻轻在凤皇华的脖颈上蜻蜓点水般一啄，表示母亲对孩子的鼓励：
    “以前华儿说过的话，可都要好好记着哦。”
    “我会的，娘。”
    凤皇华颤抖片刻，垂下头颅，许诺道。
    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风凰慕荣欣喜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情。
    就像他刚刚出生时她那莫名的表现一样。
    ……
    下午，风凰慕荣没有再向长老探听凤啼国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再巡视疆土，洄游边境，而是非常反常地跟在凤皇华身边，一声不吭。
    “华儿……”
    看到为了明日的大典而沉思策划的凤皇华，风凰慕荣先是看着，看了很久，才很小声很小声地出言。
    “怎么了么，娘？”
    他疑惑地歪着脑袋，停下自顾的比划。
    “华儿，大典之前，你能好好陪陪娘么？”
    她像个乞求父母同意的孩子，语气里尽是渴求和期望，迫不及待，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凤皇华沉默片刻。
    “好的，娘。”
    面对母亲的恳求，他没有资格也不能背着良心去狠心拒绝，只得把明日的准备放到一边。
    得到他的允诺，风凰慕荣开怀地笑了，一张翅膀，从梧桐树下坠落，飞向远方。
    凤皇华先是等她飞出去几百米后，同样跃出，抛射一颗火球，在烟火般的炸裂声中与她比翼齐飞。
    “华儿，若不是你，娘还不知道火焰能够这么用。”
    飞行过程中，她和他聊起了日常生活中一直无暇谈起的小事。
    “娘，其实这种加速方法并非华儿自创，只是某日观长老之间的对打产生的爆炸，心有所感，几番尝试后才知。”
    既已出来，凤皇华便不需要一直那么矜持，反倒开始重温与她在一起的记忆：
    “我可以教你。”
    说罢，他放慢了飞行的速度，聚精会神。
    风凰慕荣饶有兴趣地悬停下来，细致观察空气中每一丝红色妖力的走向。
    活到老，学到老，对于新奇的事物，她其实很是感兴趣，可惜碍于事务和身份，没有时间。
    凤皇华尽量放慢凝聚火球的速度，让她能够清楚看到过程，随后猛地将其射出，一敛翅膀，侧着身子一个旋转，赶上火球的刹那，骤然加速将它穿透，在后来的爆炸中披着火焰，带着流淌火星的轨迹，转瞬出现在百米开外。
    风凰慕荣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试图调动妖力，谨慎认真的样子与七千多年前凤皇华受教学习的模样无异。
    然而，第一次尝试，她并没有取得成功，在巨大火球凝聚到一半时一个不稳，溃散了漫天金火。
    凤皇华眨眨眼睛，快速飞了回来，再一次演绎方才的情形。
    一次又一次的学习和重复中，她成了那个有点儿愚笨和稚拙，但无比固执的小凤凰，不断失败，不断尝试，让教导者开始为她着急。
    “轰！”
    终于，在凤皇华忍不住想要告诉她诀窍的时候，一道金虹划破蔚蓝的天空，映得阳光都黯然失色。
    风凰慕荣披着那神圣高贵的金焰，掠至凤皇华面前，犹如披上了一件宽大的皇袍。
    她的羽毛变得犹如他初见她时一样的明艳好看，金灿灿的，无处不散发着不凡端庄的气质。
    可惜这仅仅是昙花一现。
    火焰熄灭后，母亲再度变成了那只毛色黯淡，瘦小无神的金凰，只是眼里含着小孩子得意时的兴奋。
    “走吧。”
    看到他失神的样子，风凰慕荣微叹一口气，
    ……
    这是一片荒地，没有枯草，没有树木，只有沟壑，沙丘和岩壁。
    没错，这里是凤啼国的边界所在。
    风凰慕荣扑腾翅膀，落在一处空地上，扫除一地的石子。
    “华儿，还记得此地么？”
    她回眸，眼中倒映出的凤皇华并非如今的神骏，而是过往的呆萌和依恋。
    “记得。”
    他先是皱着眉毛，细细打量附近，在杂乱的记忆里努力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情，半晌后，才答：
    “食龙鸦侵犯凤啼国后，娘带我来过这里。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天，娘给我讲了很多以往的故事，历史。”
    “是啊，时间跑得真快，一晃眼，就过去了七千多年。”
    风凰慕荣怀念地在这片土地上踱着步子：
    “那个时候，你才刚刚成年，依旧每天黏着娘喊‘娘亲娘亲’，还只有那么小一只。”
    她长着翅膀比划了一下，回头看看凤皇华有点儿不自在的表情：
    “你和娘亲在这里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他接下她的话，眨着眼睛：
    “我说，等我即位后，我永远不会抛弃凤啼国度和我的子民，只要我还活着，我将一直护佑这个国度。”
    “是啊。”
    风凰慕荣仰头望天，不知在想着什么。
    ……
    凤皇快结束了(._.)还有几个小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