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情无义的亲情
    从车上看城市的街景总有着隔世般的遥远感，张紫梦轻轻得在车窗上呵气，然后画上一个清浅的笑脸，转回头，对邻居大婶道；“崔妈妈，妈妈说，舅舅以前最疼她的，舅舅一定会收留我，对不对？”
    崔玉珍点了点头，年逾五十的她有着一脸慈祥的笑容；“紫梦这么乖，你舅舅一定会喜欢你的。”说完，却又忍不住叹了叹气。
    张紫梦没有听到她隐约的低叹，她只是轻轻地考到了崔妈妈的身上。她太累了，母亲的丧失在众多邻居的帮忙下虽然结束了，但连日的奔波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她甚至还无法意识到她将要面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崔玉珍叫张紫梦下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穿过热闹的集市，终于到了那片高级住宅区。
    “紫梦，一会看到你舅舅，舅妈，一定要叫人，嘴巴一定要甜，知道吗？”崔玉珍第四次这样叮嘱的时候，张紫梦的脸色也开始有些苍白。
    是那栋湖边的独门小别墅，路边载满了华贵的法国梧桐。张紫梦远远地就看见佳丽站在门外的院子里和佳俊正在逗一只全身长毛的小狗。
    隔着低低的木门栏，崔玉珍拉紧了张紫梦的手，张紫梦看着园内的佳俊和佳丽，忽然觉得他们似乎离自己很远。深冬的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没有来的急打扫的枯叶。
    “张紫梦？”宋佳丽的视线终于停在了张紫梦的身上，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张紫梦，又看了一下崔玉珍，“你们是来什么？”
    “我们是来拜访宋先生和宋太太的！”崔玉珍拉着张紫梦，在门外毕恭毕敬的鞠躬。张紫梦忽然觉得，这种把身子下侧的姿势有些羞耻感，所以她迅速地挺直了腰。
    有刹车声在身后响起，张紫梦回过头，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舅舅！”
    “舅妈！”
    张紫梦低低的呼唤显然被宋佳丽的尖锐嗓门遮住了。她犹豫着，考虑要不要在叫一次。
    “你们找谁？”宋允成看了看门栏外的两个人，指挥司机把车开进车房，自己提着公事包走了过来。
    “宋先生，冒昧打扰，实在对不起！我们她，她是允乐小姐的女儿.”崔玉珍推了一把张紫梦，把她推到了宋允成的身边，“允乐小姐在上个月的车祸中去世了。紫梦她现在无父无母，如果我们不肯收留她的话，我们.我们这些做邻居的就只能把她送进孤儿院了！允乐小姐毕竟是您的亲妹妹，紫梦这孩子也很懂事.”
    “开什么玩笑？”金英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这臭丫头是允乐的孩子便活该要我们来收养吗？我们宋家可不是福利院！你看看她的眼睛，东溜西转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放到我们家来，只会带我们家佳俊和佳丽.”
    “金英！”允成成低低咳了一声，不让金英说下去，转身看了看张紫梦；“你叫紫梦？”
    “是的，舅舅！”张紫梦点了点头，又怯怯地抬头看了看金英；“舅妈！”
    “哼！你不必叫我，我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允成，你看这孩子，一脸鬼头鬼脸的样子，上次我看见她打佳丽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含糊。你要是真把这孩子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家两个孩子哪里是这个野丫头的对手？”金英说着，拉过佳俊和佳丽，“告诉爸爸，妈妈说的对不对？”
    宋佳俊走到宋允成面前；“爸爸，张紫梦上次在大江酒店还打了佳丽呢！要不是我.”
    “我没有！是你们先打我的！”张紫梦大声反驳，却被金英一把掐住了嘴；“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个表情。允成你倒是看看啊！”
    “爸爸，我不喜欢她，这臭丫头不可以呆在我们家里！”宋佳丽说着，跳上了父亲的脖子，一边趁宋允成不注意，一边对着张紫梦做了个鬼脸。
    宋允成对崔玉珍微微鞠了躬；“这位太太，实在对不起！允乐已经被家父逐出家门。所以这孩子与我们宋家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可以收留她！请你理解！”
    崔玉珍一听，嘴唇张了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我们家吃顿便饭再回去吧！”宋允成说着，便要拉起紫梦的手往里面走，却被金英一把打了下来；“你干什么？咱们家很多闲钱请这些人吃饭吗？.”
    崔玉珍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低头致歉；“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们这就走！”
    “舅舅！”张紫梦上前用力抱住宋允成的脚，“舅舅，我不想去孤儿院。母亲说过，您从小就最疼爱她的，您是她最亲近的哥哥。紫梦很乖的，求求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让我去孤儿院！”
    张紫梦抬起眼泪模糊的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这些日子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哭，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落泪。人们都说，多可怜的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她却只是看着母亲的遗像，安静地等待，她知道什么是死亡，早在很小的时候。但是，她仍然带着那样一丝稚嫩的希翼。
    崔妈妈说了，如果舅舅不肯收留自己的话，她们就要把自己送到孤儿院里。张紫梦不想进孤儿院，她明明还有亲人的不是吗？还有外婆，还有舅舅，还有韩天表哥，如果去了孤儿院，她便成了真正的孤儿，她不想，她明明是有亲人的。她还在想再见到韩天表哥，她想亲手把围巾还给他。
    “你放手，你这死小孩！”金英不由分说地拉下张紫梦的手，“你想干什么？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不肯能收留你的。”说完，拉着宋允成便往家里走去。
    宋佳俊趁机对着半蹲在地上的张紫梦踢了一脚；“臭丫头，不许来我家，懂吗？”
    张紫梦痴痴地望着宋允成，他在门口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却终究又是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然后，大门便徐徐的关上了。
    六岁的张紫梦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走吧！”崔玉珍抬起袖口，轻轻抹去眼角的眼泪。心疼地拉起她的手；“孩子，走吧！”
    张紫梦一步一回头。她想，也许，也许一会儿，舅舅就会打开门走出来，告诉自己说；“紫梦，你来吧，我们决定留下你！”
    可是，直至那栋漂亮的楼房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张紫梦在没有看见任何人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