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对没法说清

    “这些箭镞眼下都用不着了,拿去销了重铸吧,免得本军弓手误用误伤。”
    王军中营一帐内,张之焕抬手吩咐从官。后者应是,听话地将他所指着的一捧铁镞包起收走。帐中又只剩了他一人。
    张之焕坐回案后,瞑目养神,脑中却有纷乱的念头,像被什么线索牵扯着,接连不断。
    ……徐天晴对他该是还有几分念情的,不为其他,光凭她与他对望时的那一眼、那一声叹息,就足以让他确信。可对这份旧情的多寡,他却无把握,只能赌一赌了。成则皆大欢喜,不成——他也早铺点好了另外的出路。
    只怪实情他知道得太晚,彼时常遇春早就安排常家人逃得四散无影……不然也不至要沦落到施展这么蹩脚的美男计,还用上了刑讯……
    拷问徐天晴这件事,他不能亲自为之。就算他狠得下心,以她的心性,只怕从此真不会吐露半字了。其他人来做,疼痛和冷静更容易令她回心转意——徐天晴终归不傻,话说得再决绝狠戾,也不可能当真眼皮都不眨地去死。至于她会不会说出什么于他不利的话来,张之焕倒不担心。
    一个是谋逆作乱的妖女犯妇,一个是皇上宠信的驸马侍郎,无论如何,别人都不可能信她的“诳语”……
    可朱棣到底会怎么做,张之焕说归说,自己也没有十足的底气。以今时今日的状况来看,徐天晴对他不能说完全无用,毕竟她的本事总是在;但眼见燕军就快渡江,而官军已近饷尽粮绝,想要遏阻难比登天……权衡利弊,换了他是朱棣,不会再多花精力来救徐天晴逃出囹圄。
    无论她是死是活,朱棣的赢面已到了七八成。派人冲营,势必还要折损兵力;即便救回去了,徐天晴还能派多大的用场,也很难说清……
    然而,眼下存在的另一种更大可能是——徐天晴毕竟跟在朱棣身边多年,倘若手中掌握什么关键情报,一旦泄露不利,以朱棣和先帝一样的沉心多疑,绝对不可能放任不管,肯定会将徐天晴诛杀灭口。乱阵之中害一个人,可比救一个人容易得多了。
    但近十万雄兵驻扎于此,要找一人何异于大海捞针?为此张之焕特地布置了一处囚帐,关押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燕军俘虏,外面却派了三重重兵层层把持。如此一来,若朱棣真要调军遣将来劫人,这便是一个最完美的目标。
    徐天晴还有多少价值,全取决于朱棣的反应。
    若他真的派兵前来,那她不是非生不可,就是非死不可了——她的手上,肯定还握着自己尚不知晓的重要信息,只要她还有气,他总有办法能够套出来。
    若朱棣根本就不关心她的死活,那他也能确定,徐天晴并没有赌气说谎,朱棣得到了宝藏,也防备着从未让她参与过核心的机宜。既然如此,她当然更不必要替他卖命。只要方法用对,她被策的可能反倒更高些。
    倘若他能找到常继祖的所在……
    “砰!”
    “噗——”
    “走水了!走水了!”
    ……
    “什么!他亲自来救人?!”近一个时辰后,王军营中的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张之焕简直不相信自己这时亲耳听到的呈报,当着平安和何福几个的面,忍不住失声叫道。
    “呃?不、那不是咱们金六的李狗儿吗?”
    “不是什么猫儿狗儿,是燕王!标下绝不会认错!来劫狱的确就是燕王无疑!”
    石堡毕竟是要犯的看管地,表面守卫稀疏,周围的巡逻却不懈怠。当发现整个东门营地都兵荒马乱,这里的守卒却一动不动,傻子也知道有问题了。救火的同一时间,就有人冲了进来查探,立刻发现了惨死的关田二人,和倒地昏迷的阿先同吴三。火势消下清理残存时,他们自然给带到了长官面前问话。
    平安和何福一样,并不关心区区一个妖女的下落。在他看来,两军打到这个份上,已是图穷匕见明刀明枪了。什么妖人术士的,一刀杀了,永绝后患便罢;可张之焕是“钦差”,怀揣的是“圣意”,自己没必要拂他的面子,那么爱审就让他审好了。
    但如今朱棣竟然亲自出马,往十万军中来救这么一个人——这绝不是他的风格。难道那妖女还有什么能耐,朱棣要用她再下一城么?在哪里,会是凤阳、淮安,还是扬州?
    想到这一层,平安也慎重了起来,紧着追问:“阿先还罢了,其他几个看守都给朱棣杀了,为什么他独独放过了你?当时他说了什么,还是要你带什么话?”
    吴三大慌:“没!标、标下不是细作!将军明察!标下也不知道燕王为什么不动手,可能、可能因为他手上腾不出空?”
    因为抱着一个人,所以没手杀人?平安试想了想情景,总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异。那其他两人,该是他救出那妖女之前杀的了。朱棣既是只身入的营寨,没有帮手,照理应来不及对他们拷问军情吧。
    一旁的陈晖也想到了这点,续追问道:“关于明早撤退的军令,你可曾跟石堡那边带到话?”
    吴三刚刚鬼门关前走了两遭,哪里敢再涉险,心虚地把头摇成拨浪鼓:“标下因要通知好几处的兄弟,到石堡的时候就……就晚了些,又去底下库里转了转……刚要上楼,就碰上了燕、燕贼下来了……”反正这几位大人绝对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那个妖女关老六也试过,当时肯定是昏迷的。
    “还好……”平安和陈晖总算舒了一口气。
    张之焕却心乱如麻。他千算万算,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朱棣冒天大之险,只身入敌营。如今官军正是最迷茫颓丧的时候,他既能潜入里应外合,即便无法尽销粮草、毁掉主力,重挫军心却是容易,如此胜负几可一夜而定。这样的机会,仅有一次——而他,就这么干脆地放弃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不为胜利,只为救一个徐天晴,而已!
    “她这魅惑人心的本事屡试不爽,倒也奇了。”
    想到他曾经这样对他说过,张之焕不觉冷笑。
    “朱棣……原来你当日所说,根本就是你自己!”
    ……
    “……没关系的~我是妖女嘛,这种皮肉小伤,过几天就全数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一个啦~”
    燕军军帐中,靠的齐望和攸宁尽心协力,天晴很快就醒了过来,身体状况也肉眼可见地开始好转,与先前在朱棣怀中濒死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说话说着还附送了众人一个轻松无比的笑容。
    她当然又在讲大话,其他伤口可能会好,但张之焕的那支毒箭却是为她精心造就,浸淬过熟胡萝卜煸汁混合毒液的。虽然现在她性命是无碍,但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就焕然痊愈。不过这种事,也没意思讲出来让大家揪心了。
    可她是朱棣带回来的,他怎会不了解她的伤势?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古怪。
    “是谁对你用的刑?”仿佛害怕暴露出自己曾经的慌乱软弱,朱棣故作冷淡,沉声问她。
    “就是刑房外的那两个人啊,他们……”她住了住,一双秋水如深,“应该已经死了吧……”
    看见她此刻的表情,朱棣简直快要爆炸了——果然,又来了!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为救你多杀了两个人,难道还要被你骂一通么?假仁假义假慈悲!心里虽是这么喊,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咕哝:“也没全杀了……”说完也不纠缠,他的疑点不在此。
    “我不是指他们,区区两个小兵,怎么可能自说自话对你严刑拷打?究竟是谁对他们下的命令?”
    天晴整个身体陡然一颤,让朱棣一瞬以为是她惊动了伤势,正想上去安慰两句,却见她眼中如光电般闪过一丝犹疑……他顿时明白了,她是为了那个幕后主使。
    然而……
    “我见到过的,只有那两个小兵而已。我中了毒箭,坠马昏迷,一醒过来,他们就开始用刑,逼问我本军军机。我又哪里能知道什么军机了?要是随口乱编,又怕万一说中了,反而坏了殿下下一步的计划,只能闭口不言。好在他们还没使上什么手段,我就晕过去了,也少受了很多苦。”她抬起双眸,苦笑中却有释然,“然后殿下你们就来救我了。中间我一直昏昏沉沉,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朱棣知道,她又故意打岔。经过这么长时间,如今的他几乎可以无差错地分辨出她哪句真心哪句假意。她这么说,显然是想袒护那个下令刑讯的人。
    那个人会是谁呢?是徐辉祖吧,天晴被捉应该就是他的手笔。她是他的义妹,他贵为国公,若他不首肯,就是平安也不好对她轻易用大刑。能对症下毒,把天晴折腾成这样的,更是非知根知底的熟人不可为。
    可哪怕他再是不仁,以天晴的心性,也不可能对他不义……
    想到这里,朱棣不忍再多做逼问,想提声安慰的一瞬,开口的语调温和到竟让自己都惊讶:“没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只管安心休养。前线有我,不必操心。”
    天晴毕竟身受着重伤,朱棣也不想她再劳累答疑。说完了这句,就要循刘齐望的医嘱,只留郑攸宁照顾,自己出去让她休息了。这时,却听她幽幽问了一句——
    “殿下……如龙的尸体,还留在那儿吗?”
    他们能知道她出事,一定是因为看到了如龙的关系……
    “已将它烧化了,灰骸就葬在营西的小丘上,还立了块石碑。等你养好伤,可以去看它。它毕竟是你最喜欢的马。”
    “它不是我的马,是……”
    “是你弟弟。”朱棣接上,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忽而嘴角牵动。
    “能得你这样子挂念,它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
    没有任何悬念。翌日晨雾未散,朱棣即率大军向王军营垒发起总攻。朱高煦一马当先,仗着过人武艺率先登上营门东壁。平安又是救火防御又是整顿撤离,忙了一夜,刚刚合眼小寐一会儿,就被慌里慌张的手下叫了起来。
    营门守卫正值换防之时,最是混乱,被燕军一顿奇袭加胖揍,糊里糊涂就给打得灰头土脸。恰时三声炮响接连传来,营中的将官昨夜都接过了军令,以为是平安要整军撤离了,纷纷携着手下马匹辎重向各自对应的营门拥去,却不期与汹涌而来的燕军接战,霎时间一片人仰马翻。
    许多人尚不知道营门有变,乍见敌兵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排山连海势若疯狂,心惊之下大乱而溃。兵逃得快,将逃得更快,根本顾不上组织什么防守反击。
    平安和陈晖出来试图指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噩梦般的景象。再没有人管什么号令、纪律,全跟受惊的动物一样四处奔窜。有些人甚至弃了负重,爬上营壁企图往外逃命,等着他们的却是朱高煦所率的伏军,密密麻麻枪尖如林。腿脚快的被后面人一推跌下,身前就是十七八个的血窟窿。见到此情此景,哪有人还敢攀墙,只能急急倒退回营中,又打乱了平安好不容易立住的阵脚,最终都被燕军合围屠宰。
    这一场大战,除了何福率亲信突围逃走,平安、陈晖以及右参将都督马溥、都督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三十七人都被生擒。同时被俘的还有监军副都御史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指挥王贵等多名文官。
    这次朱棣有心算无心,大胜自是轻易,不过一个时辰,已经踩破营垒,将帅旗插于中帐。这部王军一向以平安马首是瞻,眼见连他都被拿下,五花大绑地拉到阵前,哪里还存留什么斗志,纷纷缴械投降。燕军轻松收获马匹二万余。
    此前朱棣早已传令过各军,不许妄杀,为此王军主动投降者多达数万。继李景隆撤帅之后,王军还从未遭遇这样的惨败,何况领兵的是朝中现下数一数二的悍将平安。一时间燕军欢声动地,凯旋回营时都山呼高喊着朱棣的王衔,连帐子里的天晴都听见了。
    “殿下竟然留下了平安?”
    “是。平安久驻真定,本军将士死在他手上的不计其数。众人对他又恨又怕,都想把他处死。但殿下说平安有大才,又是先帝的义子,就吩咐了都指挥费瓛,晚些将陈晖、平安他们都送往北平去。”尤力说道。
    “那些文官呢?是怎么处置的?”不知为何,天晴声音有些微颤。
    平安这几年和他们真没少打交道,可按理她与文官应该素不相识啊,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们的生死?尤力不解,但也不纠结,随口答道:“他们又没法领兵作战,留下来还怕当了奸细。用不能用的,一律都放了,殿下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所有人都放了吗?除了你刚刚说的监军陈都御史、大理寺彭寺丞、钦天监刘监副,其他人也都放走了?确定吗?没有谁被留下来,被用刑什么的吗?”天晴追问。
    “我也都是听说的啊。我猜测应该是这样,就算不放,顶多扣留。俘虏里连平安都活下来了,如果杀了谁拷问谁,肯定要引起风波,嚷嚷着平安也该死的,不可能像这样一点都不传出来。”尤力答道。
    天晴捧着药碗,含混点点头。尤力说的对,张之焕向来精明会自保,知道朱棣忌恶他,随军都是偷偷摸摸的。他虽算是文官,却精擅骑射,这次应是装扮成一般军士,趁乱同何福一起逃走了。
    也对,要是朱棣晓得他在军中,又抓住了他,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起码要拿来跟她再换个人情什么——毕竟在朱棣眼里,她始终是恋慕过张之焕的。
    “好啦,你要我说的我都说啦。快喝了吧,喝完我得走了。”尤力频频催促。
    军营里都是男人,天晴养伤的帐子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郑攸宁可以长呆,师兄刘齐望也只送药的时候能来,为的是让她趁热喝药,怕万一放凉失了药性。这次双双不巧,攸宁刚为她换了纱布拿出去清洗煮沸消毒,齐望则要给本军和投降的受伤兵士救急,只能将滚烫的药碗交给尤力了。这位师兄的想法很朴素——女人的帐子男人不好进,那公公总该是没关系的……吧?
    攸宁直到现在还生气天晴的不管不顾,仿佛想要惩罚她的妄为般,一天下来都板着脸不和她说一句多余话,天晴想要打探消息都没办法。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突破口郑尤力,那是半点不想放他走的。尤力苦着一张脸,只能看她小小一碗药分上八次喝,每喝一口前还要跟他东扯西扯聊半天。
    这么苦的中药,难道不该速战速决一口闷吗?
    他对她向来有问必答,称得上知无不言了,何至于要着急到药也不喝,光拉着他问……
    尤力正胡思乱想,天晴又开了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别见怪啊。阿力你变成郑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你能那么平静地接受?你就不觉得……”天晴拣选了一下措辞,轻轻道,“不觉得委屈吗?”
    “嗯?”尤力还发着呆,回想一想才了悟她的意思,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柔和地笑了笑:“不会啊。我也没净过身。”
    “啊?!”这次轮到天晴呆了。难道名载史册的大太监,居然是个假货?!
    见她一脸不可思议,尤力将她碗盅推了推,又催道:“你一口喝完,我就一五一十讲给你听。”天晴哪会再等,干脆仰面干尽。尤力瞧她一副瞪大了眼睛的神情,真跟个等着大人讲故事的小孩子一样,好笑又无奈,快速便将自己穿越的经过说了一遍。
    正如天晴之前知道的那样,实验场那次爆炸将雪绵尤力都拖进了同一个时空,只不过雪绵落在了北边,尤力却落在了西南。那一年正值蓝玉西征,被俘虏送京的奴隶大队里,有一名叫马三保的少年,出得乌蒙山,突然掉队不见了踪影。众人都不知他是逃跑了,还是摔下崖伤了死了。
    这时,队正撞见了正在山里游荡、衣衫褴褛的郑尤力,问他什么,他都听不懂,更答不出。队正只道他是附近酋部的边民,生怕缺了丁口被罚,灵机一动,就将他当作那失踪少年,编进册里,凑足人头,把他拉到了入京的队中。他的名字,从此就叫做了马三保。
    尤力就这么晕头转向地跟着大队到了金陵皇城,恰巧碰上鲜衣怒马的少年藩王朱棣回京述职。他对他一见钟意,作势要讨他来王府侍候。他原是个再卑微不过的小奴隶,押俘的将官们当然一脸巴结地答应了,为此尤力都没进过宫门,就直接被送到了朱棣待的别馆。
    此时的尤力经过两个月路途颠沛,已经慢慢搞清了自己的处境,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自然大是抗拒,可几次要逃,都给捉了回来一顿打。然而在别馆里,朱棣却对他说,如果他想,他可以给他自由身。尤力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好心,朱棣说,只因他的眼神很有趣——从来没人用那种眼神看过他,既不倨傲,也不卑微,全无谄媚,更无怨恨,好像他并不是什么王爷,他也不是什么战奴。
    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有人这样和气地同他说过话,何况是将为帝王的朱棣。尤力突然头脑一热,脱口说自己愿侍奉殿下左右,心里想为了历史因循,无论如何总要等到真的郑和回来归位再说。朱棣倒也不吃惊,一个奴身,就算脱了籍,也是很难在这世道立足的,想了想便问尤力会不会骑射武艺。
    尤力老老实实回答,他半点不会武,不过家里有读书人,教他识过文。但以他的身份,别说识字了,就算文采锦绣能七步成诗,也考不了科举,入不了朝堂。
    朱棣由是开玩笑,除非他愿意净身做内侍,否则留不下来。尤力正中下怀,顺他的话大胆提议——不如先让他试试内官之职,要做得好,再净身不迟;要做不好,直接将他逐出府去,哪怕沿街要饭,自生自灭就是,他也不用白白挨上一刀。
    这套“实习太监”的创意竟然让朱棣大感趣味,哈哈大笑之后,真的应允将他带回王府,只嘱咐他好好掩饰,不可被人发现。随后几年,尤力在北平左等右等,真的郑和迟迟不出现,他只好竭尽所能,勤练骑射,做好本分,同时努力找寻回到现代的方法,可惜始终无获。就这样几年一晃而过,“实习期”早已结束,其间朱棣却再没提过净身“转正”的事。
    “难道是他忘记了?”天晴奇道。
    “这怎么可能啊……”尤力苦笑,“应是我年纪渐长,他也觉得再做那样手术,过于残忍了吧。何况这么多年,我一直掩饰得很好,从没出过纰漏,跟女人纠缠什么的更加没有。他对我,还是很信任的。”
    可那是朱棣哎!“对他来说,哪有什么事是残忍的?”天晴还是满满怀疑,不觉得朱棣会那么善心。
    她对他的偏见真不是一般的深。尤力只能笑着摇头:“所以我才跟你说,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的。远的不说,这次他不是还特地去救你了吗?”
    天晴老脸一红。确实,如果朱棣不顾她的死活,那天夜里就可以利用四方埋伏的弓队和耶律骥的雷火箭在敌营中掀起腥风血雨,将平安一举拿下。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估计是怕一击不成,敌人老羞成怒,会凌虐或直接杀了她这俘虏泄愤。
    对于旁人而言,朱棣人设“重情重义”“恩威并施”,这么取舍可能很自然;但她却清楚,朱棣为了保住她,是下了血本的,搞不好自己都会没命。
    不想她白死是一回事,为了救她而以身犯险,就是另一回事了。
    无论她当时想不想活,无论朱棣是不是做给人看,光凭这一点,已足以令她感激他。
    但是尤力……
    “虽说他刀下留情,但你背着郑和的身份,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光明正大地生儿育女了。”这毕竟不是他出于自愿的选择,天晴为他庆幸过后,又隐隐替他难过起来。“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会啊。”尤力耸耸肩,笑着道,“能留下子嗣的人成千上万,但能留下传奇的有几个?岂止公平啊,我感觉自己还赚了呢!”
    天晴也被他引笑了:“你怎么能这么乐观?”
    “乐观才能健康长寿啊~不然那年我在乌蒙山上就该上吊了。你也要乐观积极,快点好起来,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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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突然发现作者笔下的郑公公讲话好tvb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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