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徐州之坠后,燕军继进蒙城,驻于涡河。朱棣所料完全不错,这时朝廷已彻底了解了他的南进之意,重兵全力追击,由平安率领的马步军四万先锋业已赶到。
“他居然没要徐州……”对于朱棣的做法,平安大出意料。
“不仅如此,听守城的邰正说,连被诱出城的小队人马,燕王都没有追击截杀,过了河的就放他们回城了。邰正生怕他还有什么陷阱,此后只敢查探,再不出击。”副将道。
“什么陷阱不陷阱。”平安嗤笑。他与邰正也曾共过事,深知他的为人。“邰正是想说,不出击并非因为他怕死,只为求谨慎。对他而言,错么也不错了。”
燕营主帐中。
“滨河一带林木丛密,平安定会怀疑有埋伏。淝河一带却地平而少树,不是设伏的上选,他倒有可能安心而来。”尤力分析道。
“可就算他选了走淝河,咱们在那儿设伏,人数也不能多。平安不是像邰正那样的傻子,杀伐决断都有魄力,真打起来,这点人恐怕支撑不住。”朱能道。
“这也不难。”朱棣想了一想,很快有了主意,“让每个士兵都准备一束火把,列道相连。袁融你和煦儿带人留守大营,负责瞭望警戒。如见到举火狼烟,便是我们与敌人发生了大战,大军依你调度,相机而行。如此一火既举,众炬相应,敌人也会以为遇到了主力,同那次在北平城外一样,惊慌溃散。如是小战,我自能应付。”
平安大军浩浩开拔,动向早已为燕军探得。朱棣命朱高煦等诸将守住大营,自己率精骑两万,带了够三日的草饲干粮,赴离大营百余里处设伏。
两天之后,粮食将尽,平安军却连影子都没见到。眼看再过一天连吃的都要没了,都督陈文有些沉不住气,代众人向朱棣请意道:“马无刍藁,士无粮食,如此只怕未遇敌就得先自困了。从这里便是回营也要一整天,将士们饿着肚子赶路,指不定平添波折。瞧这情势,平安十之八九是不会拣选此道了……殿下,末将等都觉得应该回军!”
朱棣看了眼天晴,只见她微微摇头。
“明天他一定会到。平安引众远来,必是锐竭求战。他深知我大军南行,连徐州都不取,意在直下京师,必然袭击我后。若能败其前锋,则夺其气。”朱棣道,“正如神兵利器,锋芒一旦摧折,其刃自钝。如此良机,不可轻弃。”
众将每见朱棣决断,鲜有失手的时候。如今他非要众人按甲于此耐心等待,他们也拗之不过,只得听命。
“毕竟是鸟儿看到的,又非人亲眼所见。它只知道百里之外有大队的人在往西南进发,是不是真会来这里,领队是不是平安,全都无从判别。殿下就此结论,会不会过于自信了?”诸将出帐后,天晴问道。
“你是嫌我太盲目,信你信得太多了?”朱棣反问。
天晴习惯了他的绵里藏针,模棱两可道:“属下只是不敢妄言。”
“也对~这次我手下只有这么两万人,平安要擒我,可比之前容易得多了。要是你骗得我在此处固守,兵卒都饿到头昏眼花,平安再来攻打,胜算岂止八成。”
天晴似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叹了口气:“殿下真不应该叫阿赤烈去查探的,属下也不想替他背负那么大责任。”
“他是他,你是你。”朱棣的眼角谑然扫了她一扫。“你不一直都这么说么。”
这天四鼓时分,只听营外一阵轻捷的马蹄声,朱棣便知阿赤烈已侦察回营,当即出帐。
“末将等都听见了营中的更鼓,敌人已在离淝河四十里的地方下营了,最晚明日过午,应该就会到这里!”阿赤烈一身风尘,半边身子还挂在马上未下,就向朱棣急报道。
“好!”朱棣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放了一些。“平安已入彀中。时间不多了,你们都先去好好歇息一下,午后便是恶战。”
是日天刚亮,朱棣便命三队指挥各领百骑出兵迎敌,用的仍旧是诱敌入瓮的老计策。
几百名轻骑兵佯装出来筹粮。一队十余人的斥候一见到平安的队伍,立刻快马而回,找大部汇合,这样的动静当然逃不过平安的耳目。
“派葛进率五千骑追击!”
燕军这点人手,就算有埋伏也不怕。他旗下四万大军,席卷便至。淝河一带地势开阔疏朗,朱棣想藏,又能藏多少兵力?
葛进一直急于建功雪耻,上次被金铭戏耍一番,害他媚眼抛给瞎子看,至今耿耿,正和平安存了一样的心,誓要将这支兵力全部留下。
“这次该是真的!他们怕对上大军,为了马能快跑,连束帛都不要了!”葛进副将下马捡起了燕军小队丢下的包袱行囊,打开一看,里面满满一袋粮食。“他们真是出来筹粮的!”
“好!”葛进信心大涨,“燕军长途跋涉,粮草何其珍贵?朱棣再大方,也不会拿这些来诱敌。他们是为了保命,实在没的办法了!咱们追——”
燕兵一路逃窜,马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有些眼皮子浅的官军追到一半,实在舍不得这些吃的用的就这么丢着委弃在地,都慢了步子下来捡取。葛进的嫡系队伍早在藁城就给李远吃干抹净,这批人都以平安为主将,葛进打归打骂归骂,叫却也叫不大动。他深知燕兵的目的就是想拖住他们步子,好快马脱身,只能厉声呼喝好了就快跟上,自己紧追不舍。小兵们虽然贪财爱物,但也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捡起了东西打马便追。就这么拖拖曳曳,双方赶出了二三十里。
“再加把劲,就要追到了!”葛进叫道。这些燕兵本就是清早便出来筹粮的,只有单骑不说,还要当驮马用,论马力哪比得上他们这些歇了一夜闻机而动的人?不用再十里路,很快就能分出高下来。
恰时,鼓声四起,杀声大振。
“怎么回事?!”葛进心头一突。
难道又??!!
散散埋伏在沿路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潮涌似地冒出。
“末将前去迎敌!”
“诶?火耳灰哲,你回来!”葛进在那蒙古骑士身后大叫。
“殿下!那个是?”尤力神色惊疑。
“是他。”朱棣脸上却浮起了几分笑意。“我去会他一会。”说着策马便下了小丘。
天晴只能借着地势观察战局,为朱棣哨戒警卫,可见尤力似十分紧张的样子,也好奇起来。“那个蒙古人,你认识的么?”
“是的,他叫火耳灰哲,原是王爷帐下燕山左护卫的千户,跟过王爷出生入死,是员猛将,后来被调往了京师。藩王与京中官员不能结交,更别说旧部了,所以王爷几次述职,都没与他交道过,他也没来拜会,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快十年不见了……我是因为他用的兵器是马槊,所以才记得他的。”尤力解释道。蒙古骑兵通常会在马鞍边或腰间挂着环刀狼牙棒之类的短兵,马战的长兵还是枪矛,马槊相当少见。
天晴望着朱棣迎敌的方向,见二人距离渐近,微眯了眯眼睛。
十年不见……么?
火耳灰哲看到朱棣亲自来战,不避反迎,右手大槊高举,向朱棣飞驰而去。眼见只有十几步就要相接……
忽而,一声弓弦弹响,“吇咻”而至,火耳灰哲的黑马竟然嘶鸣一声,摔倒在地。还好骑士反应迅速,一见不对,就势便滚了下来,借着庞大马身的遮挡,没被来往驰突的马蹄踩到。朱棣身边原来就有朱能等人随行护卫,都不用朱棣吩咐,立刻一拥而上,将这位昔日同袍围了个满。朱棣还调笑道:“这才几年的功夫,火耳,你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大人!”火耳灰哲部下的哈三帖木儿、林帖木儿都是骁勇过人的骑士,眼看自家主公被擒,不管敌阵这里刀丛剑林,毫不犹豫地持矟来救,又遭箭矢射中坐骑,都被生擒成了俘虏。
“该死的!”葛进远远所见,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出行前平安就叮嘱过,这火耳灰哲是北元降将,跟泰宁三卫的人都拐弯抹角沾亲带故,又曾在燕王手下供职,用他只因为他的武勇实在难得。万一阵前发现有什么不对,定要约束住他。他还有家小在京中为质,绝不可能大明大方投降敌军。
可现在人都给抓了,还有什么能不能的?
想到此处,葛进心慌之外又是一震——朱棣一见火耳灰哲,便飞马而来,他早知这鞑骑骁勇,何必亲自接战?战场之上,也没法说什么招降的条件,莫非——
他们早有默契!!
这时葛进还带着近三千骑兵驻立北边高坡,眼观下方,零零散散被抓住的蒙古骑士已有十几人,全都是火耳灰哲的同部……更加坚信自己所料不差。一时间,葛进只觉得芒刺在背,环顾左右,除了自己的几名亲随,看哪个都像是已经和朱棣暗通过款曲,准备将他抓了献功的。
要知道,他可是曾经燕王府长史葛诚的族弟,那个父子都被朱棣凌迟千刀的葛诚!
“走!往大营回退!平将军还有大军在后,燕贼必不敢再追击!”可怜葛进也曾是南征北战的一员宿将,算得上有勇有谋,可每次一碰到了朱棣,前面再说得雄心壮志,打得花团锦簇,最后都尽顾着撤退了。三十六计满腹,只能用足上策。
这一役又以朱棣的完胜告终,燕军斩首数千,获骏马近百。
至于火耳灰哲,葛进一退,朱棣就命人给他松了绑,不但毫无怪罪之意,还热情请他入营。
“火耳阿恰!”
阿赤烈一见到对方就欢叫起来。火耳灰哲原是克矢塔部大酋的儿子,昔年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蒙古人景仰强者,最重英雄,火耳灰哲对于这个多年未见、论起来算是他表亲的小辈,也一直存着惜慕好感。
“阿赤烈啊!”
两人互相问安,大笑拥抱。
“上次见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光屁股小子,如今都到当额赤格的年纪啦,娶媳妇了没?”
“娶了,就是乌齐叶特部的吉雅。”阿赤烈点头。
“哦~那不是穆华伊的妹子么?阿穆如今成你大舅子啦,那小子人呢?”火耳灰哲早就听说了三卫投效朱棣的事,料想穆华伊也该和阿赤烈在一道,说话间左右张望。
阿赤烈的眼神黯了黯,忽然沉默了。
火耳灰哲暗呼不好,说到骑射本事和武艺,穆华伊确实不算顶佳的,怕别不是……“啊,这样子……你莫太难过了!”
“嗯?哦!不是,不是的!他、他因为有点事头要办,眼下不在这里。”阿赤烈知道火耳灰哲误会了什么,立刻解释。不过自一年前穆华伊带着沈花姣的遗骸离开,他确实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了。但已回来的马内侍和燕王爷都说,西平侯那里有人接应照顾他,那阿穆如今应该仍好好地在云南吧。
片刻后,主帐之中。
“当年本王行军在外,火耳一直为我带刀值宿,想来迄今已十多年了。”朱棣道,“机会难得,未知再做回本王近身护卫,火耳你肯是不肯呢?”
未及火耳灰哲回答,燕军诸汉将纷纷变了颜色。“殿下!火耳灰哲虽是殿下旧属,却更是南军降将。他在京师多年,据闻之前还颇受平安和盛庸的看重,再做殿下带刀宿卫,可不合适!”
“别一个个这么小人之心。”朱棣笑道,“火耳的为人本王深知,豪气天纵,一诺千金,何况本王对他有过活命之恩。如果他开口说愿意,绝对会尽忠职守,别无二心。以后这样的话,你们都不必说了。”
“不可啊!殿下!”
“你们这什么意思!”
“诶~阿赤烈。”火耳按住了将要暴起的远房表弟,转向朱棣。“末将虽说愿为殿下护卫,却也不想被那么多眼睛刀子似地戳点,闹得浑身不自在。总之,末将全听殿下的安排了,要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末将都无二话。”
火耳灰哲这话说得坦荡,倒搞得带头反对的丘福陈文等人有些挂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
是日傍晚,天晴在营中随意散步,远远听到如龙一阵嘶鸣,便循声向着马槽走去。火耳灰哲的坐骑也在此地休息,受伤的右前蹄已被齐望上好了固板,只因它的主人坚持,与它情义极深,便是这马从此废了再不可奔驰,他也要养它老死。天晴与如龙厮磨了几句,又摸了摸那匹黑马的耳朵,上有一道浅色的结痂,显然是旧伤新裂。
“它跟你说什么了。”声音缓缓沉沉,自她身后传来。
“什么都没说。”
“但,你心中已下了判断。”朱棣道,“你觉得火耳灰哲之所以被擒,是因为我曾联络过他,让他同我合演这场戏。”他也伸出手,轻柔抚摩着黑马的脖鬃,“为此才自己伤了坐骑,造成失足堕马的假象。”
“可殿下不曾联络过他,白天的事,纯是殿下与他之间的默契。殿下口中的活命之恩,原就不指这次,而早在十几年前。”天晴顿了顿,推测道,“这火耳灰哲,确是个忠心之人。”
“你说的不错。”朱棣似也斟酌了一下,“然而,比起他的心来,我还是更想要你的心。”
“如果我对殿下不忠心,也不会特地来查看,想知道火耳灰哲堕马的实情了。”天晴道。
朱棣轻叹,他要的,哪里是忠心的心。“那你担不担心——这一切都是火耳的计策,如果我坚持要他宿卫,哪天他逮到良机,会一刀杀了我呢?”
“有一点。”天晴耸了耸肩,“毕竟除了我,殿下对谁都容易轻信。”
这话听得朱棣忍不住莞尔。
“好吧。”
翌日,火耳灰哲被朱棣任命为指挥佥事,统领一卫三千兵马。一同投降的哈三帖木儿、林帖木儿等都为其麾下千户。从蒙到汉诸将都深深钦佩朱棣坦荡大度,推诚任人,心中更确信自己侍奉的是当世明主。至于火耳灰哲实则是从宿卫之位被调离了朱棣身边的亲近队伍,倒鲜有人关注了。
当天,朱棣即派遣新官上任的火耳灰哲和阿赤烈领军往宿州哨探。那里是敌人重兵所在,亦是燕军南进的必闯之关。这时燕军已孤军深入,不但远离北平藩邸,四面更是环敌伺伏,随时都可能遭遇到王军的大举围攻。朱棣严禁军士滋民,若不打仗,则粮草难继,想要胜利,唯有速战速决一个选项。
火耳灰哲等人飞骑来回,很快向朱棣报说,徐辉祖部队已到了宿州,广积军粮,看似准备打的持久战。朱棣深知这位舅子的沉稳善谋,闻之也是头痛。
“不如还是用釜底抽薪的办法?派兵骚扰粮道,切断供给。毕竟宿州和京城还隔了条江呢!粮草哪有那么好运来?一旦饷路先行被断,徐大郎也和咱们一样处境了。”朱能建言道。
“父王,这次让孩儿去吧!”朱高煦主动请命。徐辉祖毕竟是他舅舅,虽然在京中时,他同他就不及同三舅徐增寿亲近,但血脉总不是假的——就是看在过世的母妃份上,他也不会对自己下什么杀手。
朱棣又何尝没有想过此计,但也担心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儿子会落入徐辉祖手里。对方一旦拿朱高煦作要挟,他势必不能不管不问,和谈便要变真谈了。
朱高煦看出了他的顾虑。“父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孩儿是去扰敌的,并非求战。”他早做好了打算,可以他的高傲心气,当着这么多人面,也说不出“打不过我会跑”这样的话来,灵机一动,转而道,“不然,让果尔娜和我同去吧?如今春夏,鸟兽都派得上用场,拿来遏阻一阵敌人,总没什么问题。”
天晴已有许久不和朱高煦交集,这次突然被点名利用,心中虽说不爽,可稍微一想,就知道朱棣若真的动念如此,她再推辞也是没用;如果他觉得不妥不放心,也不会理会朱高煦的要求,便听天由命,不言不语了。
朱棣看了看她,并没有想太久,口吻平淡地向儿子道:“就依你的法子。记着,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得偿所愿的朱高煦喜上眉梢,抱拳受令。“孩儿遵命!”
于是,朱高煦也得了将兵三千,带着李远、马云等人,依令往宿州去阻截王军粮道。天晴从头到尾对自己的保姆角色毫无异议,安静得让朱高煦都觉有些心虚了。
“咳咳、这次你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只是为了说服父王让我来罢了!否则任谁对上了大舅他,都要缩手缩脚。”朱高煦自己也不知怎么就开始向她解释起来,“这段时间,我见你气色也不太好,到处走走、有点事做,总没什么坏处。”
自从果尔娜那个使婢莫名其妙在战阵中丢了性命,她就一直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简直跟没了魂一样。朱高煦实在想不通,本来这些下人就是炮灰的命。一个小使婢,就算有点武艺身手,既不是像张玉那样的大将,更不是如徐老爹这样的亲人,死了就死了,顶多难过几天,为什么她能消沉一年那么久?
天晴自然不会跟他解释什么。自从穆华伊到了云南后,所有的情况都是由西平侯沐晟向朱棣通报,她靠着自己的“忠心”,才能换取过问的资格。
她也曾和尤力求证过,知道沈昂离家已久,而沐府、乌芒部人,乃至沈氏留在当地的遗族,似乎都对他的真面目一无所知。一直照顾花芳姐妹的余夫人甫听闻芳婷遭下毒的事,惊愕得几乎晕厥过去。尽管如此,穆华伊还是留了心眼,在为花姣正式落葬之前,就把芳婷交托给同去的尤力,先带回了北平,由燕王府的医官和庆寿寺的僧医照顾,以设法压制小女孩体内的蛊毒。沐晟不敢在周王的事上跟皇帝玩什么花样,要安排一个小孤女的去处却是容易。就目前的消息,沈芳婷并没有大危险,可能因为她年纪尚幼,毒性就算发作也不剧烈。
但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未来谁都无把握情况会不会恶化;要想彻底为芳婷根治,弄清噬心蛊的真相,必须要抓到沈昂。
冲着这个目的,她也要帮朱棣早点赢下这场仗才可以。
她可不是为了帮朱高煦立功才跑的这一趟。
“谢二公子好意。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二公子只管开口,我不会推辞的。”
她极少对他轻声软语,自她爹死后,她几乎连话都不太和他说了——不,应该说,她对谁都不像以前那般热情,话都少了很多很多。如今见她目光温柔,语气诚恳,朱高煦竟有点受宠若惊,心头发热,暗暗叫一声“见鬼”,努力再努力才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派头,“嗯”地点了点头。
这一支兵力一路循河向南。李远带领轻骑快速往复,做起任务来熟门熟路。虽说是由朱高煦领军,然而实际行动大多都由李远制定计划、排兵布阵,朱高煦更像是个挂名将帅,功能和作为吉祥物的天晴差不太多。好在李远人聪明嘴又乖,一直奉承朱高煦“二公子的用处是派在大事上的”,路上几次出击亦都顺利,哄得朱高煦找不了茬也发不出火。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到了淮河五河口。这五河口位处凤阳府东北,东南漴河,西北浍河、沱河,东北潼河并于此合流入淮,为河流交汇之口,故得此名,是朝廷军运输辎重的必经之地。李远如法炮制,又带兵沿水陆一路大搞破坏,屡屡烧毁运粮车船。
“咱们军中也缺粮啊,接下来深入向南,北平那边更是没法接济了。要是这些粮食能搬回去就好了!”朱高煦突然感叹。几次行动都这么容易,更令他感觉王军就是一帮懒洋洋的蠢蛋,根本不难对付。如果能把粮草带回去而不是销掉,父王一准更高兴。
李远心头一突,这祖宗异想天开,可别节外生枝才好。“二公子用心是好的,可咱们之所以能轻松得手,靠的就是速战速决,又没负重,来无痕去无踪,那帮孙子才追不上。要是大包小包一带,只怕没跑出几步,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朱高煦斜眼睨了他一眼:“李远,我认识的你,可不止这点胆量!”
“李将军数次以少胜多,出生入死,胆量当然不缺,可这次不是胆量的问题。”天晴回想着这几次偷袭的过程,心中正微觉异样,听到朱高煦的挑衅之语,立刻转过了神,出言阻止他的激将法。“殿下交代的任务只有骚扰饷道,并非筹措粮草,我们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李远不想让朱高煦觉得是众人齐声忤逆他,否定他的意见,便默默退了开些,心中着实感激天晴把恶人揽了自己做。这位小霸王,他可不想得罪了,就让他们自己家里自己争吧!
朱高煦果然跳起。刚刚觉得终于能跟她对上话了,不再是对牛弹琴,这才几天功夫,她就来打他脸,以为他软柿子好捏吗?
“本公子已经决定好了!我要——”
“李将军,传令各队,没有我的指示,任何步骑不得擅动,就是二公子要求也不例外。”天晴从怀中掏出了朱棣给她的敕符,“此乃燕王殿下的军令!”
朱高煦由惊转怒,被这一出气到七窍简直生烟——父王还专门派她来盯他的茬?到底谁才是他亲骨肉啊!
李远自然乐得顺杆爬:“是!”
“哼!”朱高煦拨转马头,气呼呼往营地去了。
……
……
……
你们以为我会就这样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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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朱高煦这位宝宝……种种事迹也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