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bet(无疑)

    “常天晴!!”
    彭莹玉当初来找铁铉,为求保险,并不想让旁人知晓他身份。铁铉考虑到盛庸为人谨慎古板,也怕节外生枝,因而不曾将这位“妖教大护法”的事宣告。
    可盛庸是知道“逆首”彭莹玉样貌的,而彭和尚又不放心让铁铉与盛庸独战朱棣那个奸贼,铁铉便灵机一动,给他搞了这个类似后世日本剑道的面盔,有根根铜条挡住面目,既看不清脸,又能做防护之用。为求令他不那么扎眼,铁铉还给其他几个在内门和城楼待命的侍卫将领也配了同款,大多数人都觉得有些可笑,谢过了铁大人的好意,便放置不用,真正穿戴的也就包括陈晖在内的三四人而已。
    就是这三四人,让天晴的群鸟战术无法“全歼”,逼得她不得不在登楼时用了撒灰绊腿的老招式阻住他们纠缠。
    要是知道面盔还能派上这番用场,哪怕再可笑,哪怕被撒石灰,估计其他人都要抢着用——总归比被抓破脸抓瞎眼强啊!
    彭莹玉本也和唐觉中一样,以为天晴这时必在北平为爹爹守灵尽孝,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天晴所谓“给教中兄弟通风报信”只是稳住唐觉中的说辞,当然不会真做;唐觉中却以为大护法已收到消息心如明镜,哪知他全然一片大雾?当听到朱棣在门洞那一声余音绕梁的大喊,彭莹玉只差没昏了过去!
    此时他环眼圆睁,破口大骂:“你是脑子坏了不是!常天晴!朱棣害死了你爹,你还帮他作甚!”
    “师父,朱棣不能死在这儿!你不知道,皇帝已经下了密令,等拿下朱棣,便要盛庸将本教中人和继祖他们全部格杀,决不让世间知道本教曾协力守城的事!皇帝已得知了秘宝在燕王府,所以拿整个中山王府做人质,派了徐辉祖前去接管北平,现在人都快到徐州了!一个时辰后,你带着继祖从城北密道出去,我会和唐大哥至标山接应你们!”天晴快速说道,声音恰好够就在对面的他听到。
    “你说什么?!”彭莹玉心头大震。他入城前已料到朝廷会有援军,可怎么会不顾济南,直扑北平?难道皇帝对铁铉这么有信心?
    只是一瞬的犹豫,天晴纵身凌空一跃,单手攀住网格,仿佛攀上一只降落伞,稳稳被带到了城外数十丈开外的平地上。
    泺源门城墙上下,惊呼声、惨叫声、怒骂声犹自不绝……
    朱棣驰突里许,已经出了济南守军的射程范围,尤力等人早赶来接应等候。有了自己的坐骑,朱棣翻身下马,快速将如龙身上的具装甲卸除,拍拍它的脖子:“去接你的主人吧!”
    天晴知道自己已走出了弩*弓和炮击的射程,远远看见如龙正朝她这边奔来,心石终于松落,知道朱棣定然安全了,便是铁铉派骑兵来追,也决计无功了。
    这一场下来,她实在心力交瘁。待骑上马背,回头而望,城楼上鸟群已经飞走,城门被几人合力绞索仓促地拉起。有士兵满头鲜血,互相搀扶着似要下去治伤,有将官不知嚷嚷着什么,指挥收拾这一地狼藉……唯独师父还站在她离开的那个地方,面朝着她。隔得这么远,即使他没有面盔,也看不清表情。
    她又何需要看清呢?
    她都知道。
    那天和唐觉中对话之后,她便去找了朱棣,想就自己的猜想和他调整一下计划。哪知却遇上尤力值守在帐门。烛光照映,里面隐隐绰绰有站着的人影,显然朱棣正和谁在商谈要事。
    见到是她,尤力便要掀帐帘让她入内。天晴摆了摆手,道:“我在这儿等殿下说完就是了。”
    “殿下吩咐过,别人不必理会,要是娘娘来了,直接进去即可。”尤力道。
    “……依小民看,他该是想把殿下困在瓮城中。冉老头已点了小民十八人这次回城,为了让咱们通风报信,这才终于漏了口风。等铁铉准备停当,他就下令咱们摇旗,引殿下进城,殿下万不可中计!小民家住起凤桥,门口有棵大柳树的就是小的草窝,恳请殿下破城之日,务必吩咐军爷,饶过我家十三口小命啊!”
    天晴虽然认不清茫茫人脸,听意思却也知道这人必是一千俘虏中的叛徒,见朱棣又一计奏功,不由心慨:“拨弄人心的本事,他果然最拿手了。”
    白天的话朱棣当然不是随口一说,只为点出冉里老的用意。在场没有死士,全部是命悬一线走投无路、或者真被铁铉所感不惜为国捐躯的普通百姓,受朱棣“铁铉拿一千人换本王”的话一激,自然有人会发现疑点或突然警醒——铁铉若诈降,拼的可是他们的性命。不论他成败与否,作为人质的他们都难逃厄运,他铁铉却能不伤分毫尽揽护国之功。
    都是凡身肉胎,这个时候难免心生动摇——既然要诈降,城中布置交由盛将军主持,铁铉自己亲至敌营最好,凭什么他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正是为这,冉里老才提醒众人,家眷尚在城中,此时生变让燕王警觉,固然可能保全自己,家人却势必要遭殃;如果引燕王上了当,便是自己被军中将士杀害,家人也是功勋之眷,会受皇上各种封赏,得到安置善待——他们本就是为了家中老小才来冒险冲门,既然先前肯为亲人舍身,那现在也一样。
    可话虽如此说,人心善变——千人齐心,又谈何容易?
    有这个叛徒的反口,倒省了天晴暴露唐觉中的为难。朱棣招进了朱能尤力等人,直接开始商议对策。
    按朱棣最初的打算,只要天晴能牢靠,他全身而退有超过八成把握,但冒这一次险,总得赚点彩头,为此才要朱能直接将铁铉杀了。铁铉一死,济南城就是一条龙,也没了头,光凭瞻前顾后毫无远见的守成之将盛庸,翻不起滔天巨浪。
    哪知,却被一个身怀绝技的蒙面侍卫搅了局。
    接下来,便只能打硬仗了。
    “先前你在城头耽搁了半天,是遇到熟人了么?”朱棣问。
    “有两个蒙面的侍卫功夫不弱,尤其难缠,倒不是什么熟人。”天晴答。
    “你磕过头敬过茶的师父,还不算熟么?”朱棣望着她微笑,“确实,比起跟你同姓同宗的侄儿,那是要差上一些了。”
    一霎,天晴只觉得背上冷汗如淋。
    他居然都知道……
    不,他不知道自己已放走了唐大哥和彭师父,不然他该阻止她,最低限度,也一定会说出来敲打她。
    不是尤力泄的密,那——
    白莲教中的叛徒,究竟是谁?一定在师父最信任的几人当中!不该是彭卫志和唐觉中,邹觉槐?赵安如?祝波?华远执?还是钟大友他们?……
    可为什么朱棣之前都不提?甚至在定计的时候,还以安慰鼓励的口吻,希望自己对他矢志效忠。是因为刚刚才收到消息么?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手里还有多少隐忍不发的筹码,等着给她雷霆一击?
    “殿下……我从来没想过背叛您。”天晴拜伏于地,极力压抑着自己已微微颤抖的声调。
    “从来,至今么?”朱棣站起身,目光落在她僵直的背脊上。“到了此时此刻,你也全没想过么?”
    “殿下若选择不信……属下毫无办法,也不愿做什么以死明志的蠢事。属下可以立刻回去北平,从此受世子监管,只求殿下能看在我爹的份上,放过……”
    “你爹?”他打断的声音平静,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带着透骨的森冷。
    天晴被他口吻中的寒意一刺,顿时僵住了。原本风凉一片的心底,居然鲜血涌过一样热。
    是的,如果白莲教上层有奸细,爹和彭师父的密谋很可能朱棣也已得知。一旦他发现爹是想把外孙朱允熥扶登九五,取他而代之,那便全无放过常家人的理由了!
    天晴心乱如麻,正拼命想着解释的对辞,朱棣却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逼问下去,反而慨然般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天真到以为在你心里,我能比姓常的更重。但泺源门那一赌,我赌对了。我不怀疑你的忠心,我只要知道——你的条件。”朱棣沉沉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常天晴。”
    许久,他听见她说。
    “我……想要和殿下做一笔交易。
    “而殿下,必须答应。”
    三个时辰之前。
    “大人!大人你看那边!”
    “那是?”
    铁铉带领着众人,好不容易将城门上下一片残败凌乱的局面堪堪收拾完,看着几日来的心血付诸东流,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时,却被眼眶红红的陈晖叫了一声。
    他循而望去,西边夕照正渐渐沉入山谷,将一行人马的影子拉得长长。骡子拖着车驾,被皮鞭挥赶着边叫边跑,却是有气无力,走走停停,步行若走得快些,都能追上。不过车队中的人显然也一般有气无力,便是想快也快不去哪儿,就这么絮絮碎碎往西门赶来。他们都是平民衣饰,并未戴盔着甲——铁铉很快就认出了,正是他放出去诈降的那一群人。
    朱棣没有杀他们,难道……是想要放他们来冲门?
    过去外族侵略,常有这样的事,放俘虏结成人阵来冲门叫喊,逼得守军只能乱箭扫射自家百姓,敌人就趁机攻杀进城。但如今城下似乎只有这一千人,数里外目之所见,并没有兵马涌来的迹象。
    “那是冉里老!冉里老啊!”城楼上已有卫兵认出了带头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呼叫起来。
    冉里老似乎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视线正与铁铉俯视而来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惨然的表情。
    “燕王出营前,便嘱咐手下将我们全都集中看管起来,说得城之后,便会放我们回去和家人团圆。那时,老朽便准备好一死了。谁知……后来有人将我们一齐叫去,看到的竟是燕王坦坦坐在帐前,一边任军医包扎手臂,一边说,铁大人设计暗害他,多亏他天命加护,才得以逃脱。但我们也是为人蒙蔽,与此事无关,他不愿迁怒无辜,便将我们都放了回来……”
    进得城中,冉里老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能捡回一条老命,便是他自己都料想不到,不禁感慨,“燕王这收买人心的本事,真是非同凡响……这么些人里,本来还犹犹豫豫的,如今只怕大半都笃定心思,想要献城给他了。”
    “这恰是燕王肯放人的原因。我会和诸位分说明白,不能中了他这反间计,要是被他蒙蔽,大伙儿在城中宣扬起他的好处,令得民心动摇,那可大事不妙了。”铁铉道。
    “刚刚冉老说什么包扎,燕王有受伤么?他又没对上铁大人那个彪悍侍卫,谁能让他受伤?”盛庸狐疑道。
    “不过是又一出苦肉计罢了。”铁铉漫不经心随口一应,才想起刚刚一阵忙乱,全没见着彭莹玉,心中忽而一震——可若说彭和尚和朱棣勾连,刚才又有什么必要救他呢?
    “去把常小公子接来。顺便派人找一找大师傅,请他过来。”铁铉轻声吩咐随从道。
    半个时辰后,随从来报,常小公子和常娘子都不见了,大师傅也四处找不到人影。
    “怎么回事?”铁铉但觉一头雾水,刚刚乱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彭和尚心性大变?他带着常家母子,又去了哪里?
    饶是他如此聪明,此事怕也只能留为迷案了。
    “天晴人呢?去哪里了?”朱棣做完了戏,便将手臂上那蘸了鸡血的纱布取下,丢在一旁,转头问起尤力来。
    “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淤积。娘娘说如龙来回急奔,弄得一身脏泥,天热容易生病,她要为它擦洗一番,便把它牵到河边去了。看起来,如龙蹄子似也受了些损伤,娘娘好心疼的样子。”尤力道。
    朱棣深知她待这马与家人无异,这次如龙为他受伤,她去照顾护理,他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标山是白莲教山东主会堂,济南又是山东首府,彭莹玉从多年前已开始布置,凡各坛重要据点,下必设地道。不闲堂下的地道就直通大明湖畔靠近城北墙的一处私宅,长约数里,可容一人躬身通过。当中还另有几处分岔,为的就一旦本教聚会被官兵所察,教众可以四散而逃。
    本来彭莹玉要带常继祖逃出,动的便是这条密道的脑筋;唐觉中要向朱棣献的后计,也是这条地道。如果朱棣侥幸突围,唐觉中便会说——北边有一条可偷偷往城中运兵的密径,而要是朱棣真的借此潜入城内,等着燕军的就是彭大护法同铁铉早已布下的埋伏。
    不过这条计策关乎本教之秘,不到最后时刻,彭莹玉也不会向铁铉透露就是。
    那晚唐觉中本也欲对天晴抱而不宣,但无奈她演技实在惑人,受她感动之下,末了竟然还是说了出来。天晴天降密道,大喜过望,立刻就想到了救继祖他们脱困的方法。而唐觉中之所以肯说,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朱棣人为大水,如今地道中肯定淤泥堆积,需要好费一番功夫清理。若是天晴泄密,朱棣派人去做这事,没个几天决计不成,为此唐觉中根本不担心天晴趁机耍诈。
    可他哪里想到,天晴不仅能“唤鸟”,还能“叫兽”。朱棣刚刚开闸放水,她便集结地皮子泱泱大军飞速赶工。正因这些天泥土都被积水泡软,虽然三里路程不短,地皮子的小爪子挖来却并不费力,从济南北墙直通到北郊一处山下树林,也就用了大半天的功夫。
    只是地道原就狭窄,又不能指望地皮子们真有清道夫的手艺,爬行其中难免脏污。常继祖跟胡氏靠着天晴给的夜明珠照路,堪堪出来时,一身泥痕泥斑自不必说。好在能逃出生天,胡氏已是感激不尽了。
    “能得恩人相助,未亡人一生感戴。”
    常遇春诈死一事非同小可,袁大海多年来替常府筹谋奔走,都是以常升旧部的名义。常遇春请求拜托时,已将实情告诉彭莹玉,为防多事,彭莹玉也没有向胡氏等人点破。就连唐觉中,在胡氏眼里也是“亡夫的旧部或故人”。此时妆成了“唐觉中”的天晴,自然一样。
    不错,真的唐觉中离开燕军行营后就脱队去了标山。假扮成他进城、往大明湖畔与彭莹玉会和的却是天晴。冉里老等人只知道这人面貌打扮确是县西巷老聂家的外甥,之前在嵩山学武的,有街坊邻里为证,着急奔逃之时,又哪里搞得清何时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想得到还有这种偷梁换柱的方法?
    天晴好不容易救了常家母子出来,已是大幸,当然无意在这个时候增添胡氏的混乱,只道:“常将军对在下恩重如山,便是要了在下这条命,也毫不为过。夫人莫再言谢了,在下实在不敢当。”看了看只来得及把脸擦了干净、目光如星的小继祖,又道,“小公子想学父祖保家卫国,原是好男儿应当之义,但如今乱世,必要先保护好家里人才行啊。”她软了软声音,“你娘亲如今只剩了你,莫让她再担惊害怕了。再大的功业,也比不得家人的安全。”
    常继祖被她说得小脸通红,瘪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唐觉中着教中弟兄护着二人先行远去,面色复杂地看着天晴。
    “希望常姑娘还能践诺。”
    天晴歉然点点头:“事出突然,我一时也无法分说仔细,谢唐大哥愿意信我。唐大哥为我照顾家人,我自会替唐大哥守住济南。”
    唐觉中叹了一声,阔步离开。天晴又向彭莹玉低头而拜:“师父……大恩不言谢。”
    “……你为了保全家人,才选择效忠于朱棣,可到了如今地步,你的忠诚又有什么必要?汇波门之事,你也都看到了。什么‘心狠者得天下’,难道你说的就是他么?使出这种毒计的人,便是你心里的明君圣主么?”
    出了城到了此地已算是安全,彭莹玉和常继祖他们一路相随,见她易容改扮独自前来接应,这里也只一个觉中,绝对没有埋伏,已确信她实没有害他的心思,忍不住便开口提点。
    见她兀自发怔,彭莹玉缓缓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得及……
    怎么来得及?
    “虽说不甘心,但就是天完复兴无望,由你来做女皇,也比让朱家那些恶棍称帝称霸要强啊!只要你结果了朱棣,天晴,这天下就是你的了!你想保住的人,全部都能安然无事。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帮你。”彭莹玉压低了的声音,却更加清晰有力,“你明明有命,有运,有能力,何必把将来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番话,陈善也曾和她说过。
    如果她称帝……
    如果她称帝……
    仿佛打开了一个魔盒,天晴心中反复萦绕着这个荒唐大胆却又极富吸引力的念头。
    是啊,如果有平行宇宙,作弊了的她,甚至可以避免后世的所有惨剧,她可以开创出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尤力说,历史是所有人意志的集合,她为何不能用她的意志,创造出新的历史呢?
    至于叶士聪,如果属于她的时间分支被建立,莫比乌斯环将抽离出新的维度——或许未来的他不会再遇到危险,或许他将在另一个时空里被拯救……那她就完全没有担心他的必要了!
    对!她何必仰朱棣鼻息?
    那么多她在意的重要的人,不都存在于这里,就在她伸手便能触及的地方吗?
    甚至,如果她可以最大程度运用六百年后所习得的知识,她将有可能和尤力一起在当下的时空里制作出升级版的qkey,让爹和大表哥他们都活过来!
    尤力并没有完全否认平行时空,或许他之前所有失败的尝试、反复回到原点——只是因为还没有遇见她,她还没有从六百年后回来呢?
    彭莹玉见她神色怪异,时而拧眉时而豁然,接着又苦苦思索,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被唐觉中在不远处猛打手势催促,知道他是担心燕军巡逻的斥候会发现这里,快速道:“你要是能想通,便到皮县来找我!”
    ……
    “我想要和殿下做一笔交易。而殿下,必须答应。
    “我初到王府时,曾提出过为殿下寻宝的条件,最后,殿下并未全部遵守;但与之相应,我曾出力寻找铁木真秘宝,而殿下最后能得到宝藏,也是允翕天命,并非靠着我的功劳——为此上次的协议,可以算作无效。
    “可殿下应该知道,这一次靖难比寻宝更为艰难,是不可能光靠运气成功的。是故接下来,我会全力而为,助殿下飞天成龙;作为交换,我希望殿下届时能放过我的家人、我爹的家人,不要玷污我爹身后的名誉。”
    “你的家人可太多了,常天晴。”朱棣冷笑一声。
    但凡她想保全的,她统统都视作家人,除了他。
    只除了他。
    “我明白,所以,我会竭尽全力,让殿下认为值得。便是殿下觉得不值得,也必得答应我。
    “在元宝山上,殿下说过会允我三件事,现在我还剩最后一个要求可提,那就是——
    “请殿下接受这笔交易!”
    是的,她还是无法像彭莹玉所期望的那样“想通”。
    她本不是有野心的人,没有一肩担起天下苍生的觉悟,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在这时代做一个比朱棣更好的君王。她想称帝,不过是为了一丝“拯救所有人”的可能。
    然而,仅凭她半吊子都不算的理论知识、尤力落后于时代二十多年的专业水平,要在这个六百年前的古代制造出比士聪所做运算更精密、功能更强大的qkey,可容她一遍遍纠正自己的错误——这样的事,又有多少可能性?
    朱棣说,他在赌。
    她,又何尝不是在赌?
    赌他会被她的努力打动,赌他终将信守承诺,赌他的残暴嗜杀只是后来人恶意的传说。
    尤力说:“他没你想的那么糟。”一定有他的原因。
    她赌的,是他的正确。
    她赌的,是她的信赖。
    对尤力的,对朱棣的……
    “好。本王和你做这笔交易。”
    是夜,天晴站在营帐门口,抬头颙望着煌煌闪亮的太白金星。
    郑攸宁从帘门轻轻步出,声音也轻轻的:“他们连是你救了他们,都不知道啊……”
    “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为让他们知道。”天晴朝着西北边的天空又怔怔发了一会儿呆。忽而一阵夜风缭舞,吹起了她的鬓发,如在她耳边浅诉低吟,声声眷恋。
    “爹……”她喃喃着,似在回应。
    你定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地看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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