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愤怒却在达西的笑声中显得格外滑稽。
笑起来的达西眉眼舒展,终于有了一份这个年纪的青年人该有的样子。
安妮的脸鼓了起来:“你是故意捉弄我?好啊,达西,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乔治安娜一直说她的哥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真该让她见一见你这样……使坏的样子!”
“她对我的评价并没有偏差。”达西收敛了笑,嘴唇抿了起来,乍眼看去又变成了那个冷漠又傲慢的绅士,“我难道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达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形成了一到细细的皱褶,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安妮瘪了瘪嘴,在心中默默吐槽,大哥你人设崩了!
她没有接话,扭过头,再次尝试爬上马去。这次达西好心地托住了她的腰际,将她举了起来。
安妮感受到腰侧的力度和温度,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虽然她外表才豆丁大——也许这就是达西没有避嫌的原因——可她的内壳早就已经脱离稚嫩了!
安妮绊手绊脚地侧坐在了马鞍上,抬头看去,队伍前面的费茨威廉伯爵下了马,正带着一行人在原地休整。安妮明白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立刻启程。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达西才会让她骑马过过瘾。
安妮见其他人与自己有一段距离,便悄声说:“你就当没看到!”
不等达西的疑问,安妮扭过了身,稳稳地跨骑在了马背上。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安妮眨了眨眼睛,接着把自己的裙摆铺开,挡住了腿的痕迹,“啊!这样舒服多了!好马,真是个好马!”她俯身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亲热地鼓励道。
达西的马鞍自然是用来跨骑的,不像女士们的侧骑马鞍有特殊装置,侧骑实在膈地慌。安妮挺直了腰身,伸了个懒腰,在车里僵坐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达西别过了脸,看向闪着红金色光芒的泰晤士河,好似出了神。
沉默了片刻后,听着不远处其他人轻松的谈话声,安妮绞尽脑汁找到了一个话题打破略显尴尬的沉默:“你……”
“你……”没想到,达西和她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女士优先。”达西抿了抿嘴。
安妮反而更尴尬了,她眨了眨眼睛:“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你还有多久离开英国?你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船票?仆人?还有在那里的住所……”
“没有什么是万全的准备,意外总是先一步到来。”达西轻轻拍着马儿的脖子,漫不经心地说道,“等拜访完父亲在伦敦的故友,我就出发了。是的,票已经买好了,就在下个月。”
说着,达西牵起了缰绳,拉着马儿带着她往泰晤士河的岸边走去。
“你要带维克汉姆一起去吗?恕我直言,他可不算是个很好的游历伙伴。”安妮忽然想到了这个“边缘人物”,在罗辛斯的日子,杜丽就曾经悄悄告诉她,维克汉姆长得出色又嘴甜,常常惹得心思活络的小女仆们争风吃醋,姜金生太太为此大发脾气。
安妮对他的评价就三个字:不安分。
达西摇了摇头,朝人群那边看去。安妮顺着他的视线,发现维克汉姆正站在艾伦所坐的马车前说话。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艾伦和维克汉姆都停下了谈话,和这边的两人挥手打了招呼。
“我会听从父亲的遗言,将他送去学校,让他接受公学的管教。”达西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等毕业以后,我再安排他接替他父亲当初的职务,也算仁至义尽了。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伙伴,那是一个忠诚又宽厚的人,即便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任凭维克汉姆堕落下去。你明白的,他这样的样貌和个性,不加以约束恐怕等成年后更要招惹不少是非。”
安妮这还是第一次完整听说维克汉姆的来历,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希望他能明白你的好心,达西。”
“好心?”达西嗤笑一声,“我只希望他不要恨我。”
安妮疑惑地正要询问缘由,就听到兰斯的大喊:“你们要去哪儿?我们准备出发啦!还有不到一个钟头我们就能到家了!”
安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达西已经远离了人群,来到了河边。
“走吧,再吹风你恐怕就要头痛了。”
达西牵着缰绳,大步带着马儿朝伯爵一行人走去。
*
当晚到达伯爵府邸时天色已经全暗了,艾伦便也留宿在了伯爵府,等待第二天的清晨回家。
一行人如何在伯爵的府邸住下不必细说。值得一提的是,安妮被伯爵夫人告知她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顶层,一个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独立楼层。不等安妮疑惑,就见伯爵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十分自得于这样的安排。
安妮哭笑不得,接受了他的好意。
伯爵知道她的秘密,也愿意替她保守秘密。
安妮正准备上楼,伯爵在经过她身侧时,悄声提醒:“我不会告诉你,那个房间很值得探索。在看不见的角落,有惊喜在等着你。”
这是一个巨大的套间,外侧是一个小客厅、连接着仆人的休息室和盥洗室,背景布置一看就很不一般。安妮没有急哄哄地立刻在房间里翻找,日子还长。
杜丽命人将安妮的物品全都按照她在罗辛斯的使用习惯摆放,陌生的房间很快就有了她强烈的个人风格。赶路十分耗费心神,安妮很早就昏昏欲睡地爬上了床。
当安妮几乎已经跌入梦境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把她瞬间拉回了人间。安妮恍惚地抽动了一下,立刻清明的头脑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接着如同鼓点一样砰砰直跳。
“德·包尔小姐,有您的访客。”杜丽的声音在门缝那头的外间传来,“是……爱杰顿先生和达西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古怪,但是并没有慌乱和害怕。
安妮看了一眼怀表——凌晨两点,她合起了表盖,起床气和困倦的怒意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我听到了走廊里的动静,便不放心地出来看看。没想到爱杰顿先生竟然在通往这层的楼梯口徘徊,安妮,我怀疑你的好心收留遭到了背叛。”达西暗藏冷意的声音响起,接着门口传来了细碎的争执声。
“德·包尔小姐,您无需开门。”艾伦的声音传来,不像安妮揣测的那般鬼祟,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些脆弱的颤抖,“我只是想要向您提一个问题。在罗辛斯庄园,您言行中显露出的独特的睿智和果敢征服了我,我不知道除了您谁还能为我解惑。”
“哼,这话听起来更加不怀好意!”达西嗤笑道。
安妮缓缓走到了门边:“您要问什么便问吧,爱杰顿先生。我如果能回答您,便一定知无不言。”
短短的沉默过后,艾伦的声音传来:“我的半个身体踏入了地狱,而我的灵魂和良知却试图要将我拉回天堂。我究竟该顺从哪一半的自己?德·包尔小姐,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做?是归顺地狱,还是——”
安妮果断打断了他那过于危险的话:“爱杰顿先生,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孩儿提出这种问题,不过请让我就这样认为,您是一时冲动,无法将复杂的情绪宣之于口,所以来找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分担你的痛苦。”
“如果非要我给出一个建议的话,我选择留在人间。”安妮掷地有声地说道。
门背后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达西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
“晚安,人间的安妮。”
安妮一阵气闷,恨不得挠门。她硬邦邦地说了一声晚安后,将自己甩在了绵软的大床上。安妮的身体很疲劳,睡意却已经被赶跑了。
“该死的艾伦·爱杰顿!”安妮被困倦折磨地胡言乱语,“该死的达西!”
第二天,安妮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下了楼,不免遭到了表兄们的嘲笑。
“公爵府已经接下了拜帖。”伯爵坐在餐桌旁喝着清茶,看着进门的安妮,“你和达西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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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但是他的故事现在还没有到揭露的时候。
*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孩儿——安妮·德·包尔
*活在人间,这是安妮对自己的定位。她在这个世界醒来,已经是从地狱重返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