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暗夜里的其他人叫他什么吗?他们叫他杂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父母再怎么样,一个小孩又有什么罪过。可是二爷,从小到大都好像是父母罪孽的承受者。多么可笑?就因为他爹,被誉为暗夜最优秀的继承者,迷上了一个普通女人。
他爹混账,家里已经有了妻儿,还跑去纠缠别人,结果生下了二爷。可这又关二爷什么事?因为老子的混账事情,却让他承受了所有。六岁的时候,亲眼看见爹妈被仇家结果在家里,他被他妈藏在柜子里才勉强逃过一劫。
可是,被接回严家,他又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那些人怎么说?他们说如果不是二爷的母亲,那他们优秀的继承人严展风就不会死。你说可笑不,如果不是他们优秀继承人的纠缠,或许二爷的母亲就会平安一生。
可是,既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透了二爷,却还是把他接回了严家。严家家主老爷子的心思深着呢?一直以来,暗夜继承人的选拔都是相当严苛,最多的就是兄弟间的竞争。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让骨肉血脉相互残杀。可是怎么办,严展风,也就是二爷他爹就那么突然死了,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和之前妻子生的,家中长孙严朔,再另一个就是二爷。
老爷子这是铁了心的要让二爷做他训练家主的陪练,他想要培养的人是严朔,可却也培养二爷,让他成为了严朔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甚至到后来,二爷比严朔还要优秀。
暗夜中的人,都不能称之为人。他们之间又哪里有亲情可言。严朔自然而然的视二爷为眼中钉肉中刺。暗算刺杀没少过,明面上,背地里的龌龊手段也一个没落下。”
在这种情况下,严越要想活命,就只能一眼还眼,以牙还牙。
言商沉默着,她想起了之前在r国的时候,严越身上的药性发作了。平时那样高傲的一个人,那时候却在她的怀里缩成一团。
他迷迷糊糊的说着:“······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祖父,我很紧张,他让我伸出右手,我却把左手给了他。那天,他从旁边人的手里接过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我的手上。最后指着我高高肿起的那只手说‘记住了吗?疼的这只是右手’”
胖子又说:“可是,二爷依然不是坏人,他和那些在暗夜里的人不一样。他虽然沉默寡言看上去阴寒,可是他会为了一下微不足道的手下求情,把刀生生插进自己的腿里。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能够活命。在暗夜那样的地方,如果没有一些手段,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二爷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他对付过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徒?恶狼与恶狼之间的争斗,谁又能判断出对错来?除了你,二爷他没伤害过无辜的人。”胖子说。
沉默半晌,又补了一句:“再说,你也并不无辜不是吗?我是个粗人,不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我只知道,严越虽然三年前不该那么对你,可你对他不也够狠吗?”
言商喉咙吞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胖子看她沉默的样子,又提醒了一句:“几个月前,我听二爷说起过,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胖子说完,只是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他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说明严越有多可怜,唤起言商的同情。因为胖子深知,严越的那样的人,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他说出这些,只是让言商了解一下,了解一下严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哪怕他的这些语言,不足以说出严越所有的事,经受过的事,也是说不出来的。
了解一下,再去判断严越是什么样的人。不然,对严越来说也不公平。
去什么地方?
胖子的这个回答和没有回答是一样的。
言商在那家咖啡店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坐到她觉得等他回去的时候,说不定严越又会回到公寓,对她说一句:公司的事情比较忙。
可是,很明显的,一切都是她所想。
回到公寓的时候,公寓里面一片冷清。做饭的保姆,已经离开了,估计是没等到她回来,便将做好的饭菜放在餐桌上,用东西罩着。
冷冷清清的公寓,言商环视了一周。
她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一口口,平静的吃着东西。可是咽下去的东西都觉得卡在嗓子那里。
她吃完饭,如常的洗澡洗头发,坐在梳妆镜前,拿吹风吹头发。只是一会儿,胳膊便酸困不已。
“以后,你不方便做的事,都由我来做。”说的话还在耳边,可是承诺着做事的人,却不清楚去了哪里。
“我怀着你的孩子,这样辛苦,竟然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言商满是埋怨的开口,可是一出口心里的酸涩便想汪洋般汹涌而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孩子,也不要了吗?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
言商对着镜子,明明勾起了唇角,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出。
······
言商也不再打电话,去问严越的行踪。
她每天很正常,正常到近乎反常的按时吃饭睡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又过了将近三周的时间,严越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三周的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许晋柏那边的治疗并没有中断,甚至就在一周前,他已经醒来。
医生是严越找的,治疗没有中断就说明严越授意。言商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他能授意,就说明并没有出什么事,他只是在某一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知道许晋柏醒了,是胖子给的消息。言商接到电话的时候,只是浅浅的应了一句,她也没有再去医院看。醒来就好,让以前那个优秀骄傲的许晋柏又重新回来,就很好了。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迹,言母偶尔会打电话来,说要来云市看言商,可是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女儿怀孕即将生产的事。
而言商,也对这事只字未提。
言商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她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行道树的花已经败落了,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这景象像极了一年前,她和严越刚刚回云市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时间,也是这样的景象。
现在一切都正常,一切都好,除却两周多时间,一直没有出现的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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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凉如水。
言商开始频繁的做梦,好几次醒来,除了空旷的卧室,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人。
她总是梦到严越突然间就出现了,可是醒来却发现,这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
言商又一次惊醒了,她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一个人的感觉没有错,她刚才感觉到是严越回来了。他身上的气息,他手掌的温度。还有他吻下来时,湿热的触感。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言商以为,又是她的错觉。
可当她撑起身子,手触及到床沿,那刚刚被人坐过的温热时,言商整个人愣在那里。随即跌跌撞撞的下床。
“······严越,严越······”她喊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无尽的寂静。
拉开卧室的门,站在楼梯口,却凄然的发现客厅里只有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终于,她浑身失去了力气,滑坐在地上。满心的酸涩凄然。
······················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公寓楼出来,开着车隐匿在黑暗里。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
···
何淮靖一脸从容的踏进顶层酒店套房的时候,正看到站在窗前的男子,拿着酒杯灌酒。他没有丝毫客气的走过去,坐在那沙发那里。
“放着快要正产的老婆不管,在这里喝闷酒?”语气当中带着明显的调侃。
严越回过身来,却并没有回答何淮靖的这句调侃的话。
他伸手虚指了一下桌上的几份文件,“看一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何淮靖拿起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很认真的翻看了起来。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这是要把激越企业全部送给他吗?
“给我这么一大块肥肉,不像是你的作风。”何淮靖挑眉。“你的条件是什么?”
常人还有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概念认知,更别说久经商场的何淮靖。他才会不相信,严越能在这么好的事情上想到他。
“给你,你不想要?”严越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一块肥肉,谁会不想要,尤其还是何淮靖一直盯着的肥肉。何氏企业也需要转型,在电子产品这块儿,做的最好的也就是激越企业。
“在国内,除了你没人能消化掉激越。条件很简单,你接手激越之后,要把现有的激越企业的员工全部留下来。”
除了何淮靖,没人能消化得了激越,因为里面有一半的员工,是曾经暗夜之中的下属。只要一彻查,一切就都保不住了。可这些人,都已经慢慢的过上正常的生活。
何淮靖笑了笑,应下来。
看着严越一口口灌酒的模样,又问了一句:“再没有其它的条件吗?”
严越喝酒的动作一顿,其它的条件?他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些难言的神色,转而将酒一饮而尽。
“护言商一世的平安,你有这个能力。”他说完,将酒杯紧紧的攥在手里。
唯一割舍不下,却不得不割舍的人,就是言商了。
很遗憾的,他没有看她穿上婚纱,拿着捧花缓缓向他走来的样子。严越觉得喉咙发苦,连带着心里都泛苦。他喝的酒太苦了。
“除了你,也大概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何淮靖一句,还是那般从容的,不慌不忙的语调。
严越苦涩的笑笑,或许是吧。
他深爱的女人,可是她所有的伤也都是他给的。
短短几年的纠缠,都会让彼此觉得余生苍凉。这段纠缠耗光了所有的力气,突然之间,一个怎么也不会放手的人,却学会了放手。
如果可以,他想要永远和她一起,将她拥在怀里。
如果可以,他想要和她一起,看着孩子慢慢长大,长成像他们的模样。
可是,永远没有如果,永远没有。摆在他和言商之间的,是一条被堵死的路。他跌跌撞撞那么久,将自己撞的鲜血淋漓,却依然找不到一条出路。
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还是找不到一条生路。
何淮靖说:“你好像是活的失败的,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选择孤注一掷、不顾一切、众叛亲离的喜欢言商?”
严越沉默着。
站立在落地窗前,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下了烈酒,酒太烈了,喉咙有着火一般的灼热。可是怎么也暖不了他浑身的寒冷。
他没有回答。
可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如果还能再选择一次,我依然会去喜欢她。哪怕我的喜欢造就了她满心的伤,哪怕一颗心给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会被伤的面目全非。可我依然会爱她,不怪她对我从始至终的心狠,怪只怪我的弥补抹不平带给她的伤痕······”
怪只怪,他们从来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任他再努力,却也到不了她的面前。
他终究出发的太晚,即使向着她的方向努力而去,到了终点才发现这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不后悔喜欢言商,可他却后悔伤害了一个他这样深爱的人。
他把她拉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他让她身处在泥潭之中无法自拔。他曾经,把自己深爱的女人,生生的拽入了地狱之中。
可他,从未后悔遇见言商。
现在闭上眼睛,严越都能想起那个夏天,穿着短袖扎着马尾的女孩跳下车来。
——“你怎么了?”
——“我叫言商。”
——“我和你的严,不是同一个······”
她冰凉的指尖,轻滑过他的手掌,写下“言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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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忘记了来时的路。
··········
公寓里,出现了一个没有想过会出现的人。
保姆开了门,看外面站着三个人。
“你好,我找言商。”带头的那个这样说,拿出了警察证明。
保姆看到另外两个身着警服的人,一时间有些错愕,紧张的站在那里,回头去看坐在沙发里的言商。
听到声音的时候,言商已经回过头去看。
他又这样,健健康康的站在那里,那个令人骄傲的,让她曾经仰望着的许晋柏,又回来了。
许晋柏也看过来,他的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和疼惜。让同行的两人等在门口,他一个人进来了。
分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他这样认真的打量着言商。
昔日机场里,那个扑到自己怀里,不愿意离去的女孩儿。
现在她坐在那里,穿着孕妇装,脸色却憔悴的不成样子。许晋柏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心疼,难以自持的心疼。
命运,何其残酷。
“小商,”他开口唤了一句。
言商沉默着,有些失神的看着他,从他他进这里,她的心就不断的往下沉。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抓起桌上的杯子,要给他倒一杯水。
“小商,他······自首了。”
水全撒了,撒在了外面,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身体猛然的僵住。
“严越,自首了。”许晋柏重复了一句。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难过,从来没有。面前的言商,一瞬间,脆弱的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他说,隔间的抽屉里,有送给你的一份东西。”
沉默着,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吞噬的沉默。
言商站起来,慢慢的朝着隔间走去。
这是严越的地方,他总是喜欢在那里办公。
她挪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安然的躺着一份协议。颤抖着,翻开来,最后有着他已经签好的名字。
他那晚说着,孩子生下来,就会送她一份礼物。
是言商见了,会欢喜的礼物。
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言商攥着那几张纸,泣不成声······
_____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