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言商这么一说,严越开车的速度也稳了下来,可是脸色依旧是已经消失很久的淡漠冰冷。
当这冰冷的神色再次浮上他的脸,让坐在旁边的言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了。
自从和严越来到这地方,她不会再去惹得他不快,两人的相处也还算是融洽,或者是从未有过的融洽。
可现在,又顿时回到了原点。
言商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跟在他的身旁。
跟着他下车,去餐厅吃饭,严越还是耐心的询问她要吃什么,或者不想吃什么。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形成的一种习惯。
可是,除了问这个,他便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动作优雅的吃着东西。言商却有些食不下咽,悄悄抬头看了对面的人几眼,又低头默默往嘴里喂东西。
她心不在焉,又五味杂成。
猜别人心思,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吃完饭,他们又沿着原路返回,回到小岛的别墅,严越就再没理会站在卧室门口,欲进又想退的言商。
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可严越突然不想再听她说。
勉强说出来的话,怎么听心里都会堵的慌。
或许,他不是生言商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当言商拿着彩超,只是淡淡扫一眼的时候,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崩裂了。言商看到彩超单时那种淡然的,没有丝毫兴奋和好奇的眼神,让严越心里骤然一缩。
一直以来,他下意识忽略的一个问题,就这么□□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言商,从不曾期待过孩子。
这是一个残酷的真相,不像利刃插入心脏尖锐的疼痛,却依然像□□,让严越整颗心都扭在了一起。
他不是生言商的气,只是突然心里有些接受不了的落寞怅然。
他从未被所谓的亲人喜欢过、在意过,他的孩子是不是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命运?
……
言商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她伸手,旁边却是空空的。蚕丝被子带着些清凉,以往总能在半夜或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严越。
可是现在,手伸过去,突然满是空旷。这让她很不适应。
起身,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再下床移步到客厅,客厅里面也没有人,黑漆漆的一片。
言商拉开了公寓门,只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上,坐着一个人。今晚同样也是没有月色,只能模糊的看清那个人影,以及烟头处的点点火光。
他烟瘾不大,但是每次烦躁的时候,或是心里不快的时候总是会不断地抽烟。
脚踩着拖鞋,再踩在沙滩上却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沙子灌了进去,这种感觉不好受。
言商有些吃力的试图弯下身,脱掉鞋子,可是肚子又在那里挺着,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直接踢掉了鞋子,赤足向严越的方向走去。
赤脚踩在沙滩上,慢慢走过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声响。直到感觉旁边多了个人,严越才抬头去看。
“还不睡?”
“睡不着。”
言商在他旁边坐下来,靠近了才嗅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不重,但还是能闻到。
“你喝酒了?”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人。站起来就比她高那么多,坐下来还是比她高很多。言商要想和他说上句话,只能仰着头。
这样子看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有些专注。
即使是她不抬头,从严越的角度看下去,总是能看到她低垂的眼帘,还有小扇子一般的睫毛。
她也总爱低着头,尤其是被气急了的时候,或是被他逼到绝境的时候,就爱低着头。委屈的,愤怒的,还有隐忍的表情,严越都能看到。
言商低着头的时候,自然不会注意到低头看她的严越,言商里的疼惜,或是化解不开的复杂。
可是这时候,言商仰着头,能够清楚的看到严越的表情。只是,他却不在回头看她。
“没有喝多少,就一点。”严越答,将指间的烟熄灭,神色淡然的注视着前方。
可前方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言商扯了扯他的胳膊,看他才算是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盯着她看。
她指了指肚子,有些紧张的说了一句:“刚才动了一下。”
“什么?”
“孩子刚才动了一下。”言商又解释了一句,才算是让严越反应过来。
他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神色逐渐活络过来。明明是第一次当爸爸,没有任何的经验,却是能够熟练的俯下身,将头靠近了她的小腹。
他十分认真的去听胎动,双手轻轻的环着言商。像是沉溺于这种生命的悸动之中。
原来生命可以这样奇妙,这是第一次,他和孩子这样近的接触。和知道言商怀孕的时候不同,和看到彩超单的时候也不同。
他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这种感觉,只是听的专注,耐心。想要听到的再更多一些。
言商伸手,没有任何思索的就抚上了他的头。他的头发其实很软,他的脸,触摸上去的时候原来也不是冰冷,带着些温热。
他们之间,有无数次亲密的床第间的纠缠,可是深入骨髓的却不是那些雨水之欢。或者说那些欢爱,都没有这样,只是一个低头听胎动,一个情不自禁的抚上了他的头给人的触动大。
是触动,更是悸动。
从内心深处,慢慢涌现而出的感动。
言商的手,总是带着些冰凉,可严越的手,总是带着些温热。
偶尔的时候,他也会牵言商的手,可是大多数时候总是霸道的揽着她的肩膀。其实,有时候牵手更能给人一种踏实和安全感。不然,怎么会有“执子之手”之说呢?
严越也听到了胎动,他有些惊喜的抬起头,一时间愉悦的,带着些稚气的情绪来不及掩盖,全部出现在他这张天生有些冰冷的脸上。
可是片刻,这种情绪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言商,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可不可以,对孩子好一些,毕竟她也……”他话说出一半,又及时收了回去。
他或许不该要求这么多的,言商对孩子冷淡,一定程度上也不是坏事。
可不可以对孩子好一些?
这话,带着些祈求,哪怕从严越的嘴里说出来依然多是淡然。可是言商还是听出了他话里,那轻微到查无可查的祈求。
她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带着祈求和自己说话,她更没有料想到,严越竟然能够一眼看穿她对孩子的态度。还这样,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可就是这样直白的表述,让言商的呼吸一滞。
他的话,叫她无言以对。
同时也无从反驳,刚开始确实她是排斥着孩子的,就算当初主动要求留下了她,可是心里依然过不去那道坎。
自己怎么能给严越生孩子呢?那是严越,和她势不两立的人。
即使他们能够躺在床上做最亲密的事,即使他们也能这样依偎在一起,看潮起潮落。可是,依然改变不了他们本来的身份与立场。
言商的性格近乎执拗,可说到底却也不是执拗。她到底不是普通的人,严越也不是。
这是个不能继续的话题,言商有些不想要再想下去,也不想自己的思绪再不断的撕扯。她先一步站了起来,看着隐匿在黑暗里,显得有些孤寂的身影。
“我好困了。”
“你先去睡觉。”严越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传来。
原本只是个岔开话题的借口,结果这么一说,言商还真的觉得困了,抑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都显得有些慵懒,“你陪我一起去,你不在我有些睡不着。”
原本目光有些空洞的盯着海平面看的严越,听到这话,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言商。似是没有料想到,言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者是清醒时候的,说出的话让严越感到意外。
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唤了一句:“商商,”以确定她是真的清醒的,而不是在博士所说的那种短暂记忆错乱的情况之下。
“嗯?”言商有些疑惑于他探究的目光,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还是你要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觉蹙起了眉头,恐怕自己不叫他进屋,严越不知道又会在这里待多久。
自从来这边之后,他们两人朝夕相处,在言商的心中,严越已经不是那副在云市时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样子了。
言商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严越,总是有些孤独。可能以往也会有这种孤独,只不过被周身冰冷的气质所掩盖掉了。到了这里,没了喧闹繁华,严越身上的孤独才无所遁形一般的全部显露出来。
就像是在阴冷潮湿的地方待久了的那种与世界都格格不入的一种孤独之感,这种感觉,让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心里发闷。
“不待了,这里没什么意思,还是你最有意思。”他突然站起身来,带着邪笑盯着言商看。
看到这眼神,言商立马在心里将自己吐槽了千万遍。
自己看来是眼神出问题了,怎么会觉得这个一年三百六十天都不做人,只有短短几天时间做人的严越,孤独和脆弱呢?
不光出问题,出的还是大问题。
还没等言商想出怎么填自己亲手挖的坑,身体突然一轻。她整个人都被严越抱了起来,很标准的一个公主抱。
要是以往,忽略抱着她的这个人,会觉得这样的抱法显得很浪漫。可现在她有着将近六个月的身孕,这就不是浪不浪漫的问题。而是极大的惊恐。
不知严越是对自己力量的自信,还是对言商现在体重的自信。
言商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虚指了指肚子,“你要是摔了我,可就不好玩儿了。”知道这时候说其他话没有任何作用,言商索性拿自己的肚子说事。严越对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宝贝。
可这次,就算是言商这样说了,严越也无动于衷,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打算。
只是却不忘补一句:“重了。”
她现在是两个人,能不重吗?再说她真的也没长胖太多,只比之前长了三千克都不到。医生还让她多吃一些。
在严越这里就换来了一句“重了。”
说到底她是一个女孩子,一听严越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开口就要去反驳。
“差不多,和我的命一样重了。”严越又一句。
言商傻在那里,要说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
再没有反抗的,任严越将自己抱进了屋。她被放在了床边,而严越就在她面前蹲下来。手却突然托起了她的双脚。
这种感觉太过亲密,言商去阻止,却又迎来他的一句:“之前觉得你很聪明,现在发现你笨的可以。”
严越吐槽起来,那是绝对的毒舌。
言商被他这一句转换的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直到他拿了毛巾擦她的脚,脚掌处传来细微的疼。
严越又看了一眼,十分不客气的甩出一句:“几道划痕,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不是我抱你进来,恐怕再多几道都不会发现?”
沙滩上又细碎的玻璃,她居然敢光着脚就走在上面。
可言商确实不知道,关键是严越早知道,却还装了一把深沉,什么都没对她说。上来就是一个抱。
言商:······
“我也从来没说过自己聪明啊,”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很笨,不光笨还一根筋。
“我妈经常说我脑子不会转弯的,我爸也说。”言商又一句,许是严越的这句“笨”一下子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又或许是突然想起了又几个月没有见面的父母。
“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就有些想不通,我有什么好喜欢的。”她坐在那里,看着严越用毛巾将她的脚擦干净后,又找来药酒消毒。
这女人的反应未免太迟钝了一些,现在才知道自己喜欢她吗?严越淡淡的回了一句:“喜欢?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为什么喜欢呢?
之前觉得她沉静、聪明,是个难得有意思的人。
“又笨,又没心没肺。可能以前我瞎了眼。”这话看似在说自己,可明摆着就是在奚落言商。
不过现在可能瞎的更厉害,喜欢?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是再也割舍不下了爱。
言商顿了顿,也没觉得这话多让她受伤。只是叹口气,“你可以不用说这么直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