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商彻底不想开口,愤怒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撼动不了什么,撼动不了严越,也拿这个所谓的医生没有丝毫的办法。
眼不见为净,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本书,从严越的身边擦过去:“如果不想我哪一天和你孩子一尸两命的话,就不要再叫这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说完,没有再有任何的停留,也不在去看站在那里让人憎恶的博士,径直上了楼。
看着言商离开的背影,博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可视线触及到站在那里,半晌没动的严越,他又立马恢复了正经。这样的情况,他留下来还能做什么?可这也不敢走。
“我就说你太太会不愉快的。”
所以他不想来见嘛,再来见她,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可是,自己的出现明明是惹得言商心中不快,他怎么感觉严越的心里更加不快。
“那……现在要怎么办?”博士又问。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吧?可是言商根本不乐意见到自己,他又怎么能够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是哪样呢。
“先走,这事以后再说。”
半晌,严越才给了他一个答复。博士自然是不会知道,严越心里的不快究竟来自哪里。
言商见到博士的时候,那毫无掩饰的憎恶和愤怒,又何尝不是对严越的。让她失忆的人,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人,不是博士,是严越。
他才是主使,这一次,严越清清楚楚的透过言商对待博士的态度,看到了她心里的恨到底是有多浓。
严越亲自开的车,他一言不发,让坐在副驾驶的博士也不敢发一言。可看着车到了机场外,博士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叫他走。
“真的不再试试吗?就这么让我回去了?”他可是大早上从被窝里面爬起来的,又辛辛苦苦的来了云市。可是仅仅见了一面,也没做什么就回去了?
“我不是抱怨自己白跑一趟,是觉得你太太身体有问题的话,一定要尽早治疗。”难得的,博士说话也认真起来。
又怕严越不相信,立即补充一句:“我发誓,说的是实话。我不是没有催眠经验,如果没有把握,就不会承诺你。但是当初的用药量实在太大了,会产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反应。”
严越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问:“这个难以预料的反应,最严重的后果会是什么?”
……
外面的风有些大,严越却开着车窗让刺骨的风灌进来。
看着博士已经走进机场,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又去找火机。可是摸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
升腾起烦躁,指尖的香烟被他慢慢碾碎。心里的烦躁还是不能压制下去,甚至是愈演愈烈。
手扶向方向盘,只是瞬间车子便已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严越紧抿着唇,将油门踩到底。玩儿命一般的将油门踩到底。
从机场,一直到郊区。灌进来的冷风叫他的身体都有些僵硬,可是却怎么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不远处,是一堵写了个“拆”字的低矮房屋,不知为何在这里荒废了这么久。明知道再开过去,就会撞向墙壁,严越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打在墙上,又被反射过来的灯光,有些刺目。车与墙的距离逐渐的近了,再近了。这一刻就像是慢动作在放映。
似乎下一刻,就会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快的速度撞过去,很大的可能性是车毁人亡。
严越的脸上,却只有淡然。只是,隐在光影里的眼睛,里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伤,是贪恋,还是悔恨。
就要撞上去的瞬间,他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冬天,他们各居沙发的一端。他偏要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那时候她脸上有些无奈的表情是那样生动。
那样鲜活的一个言商,到底是慢慢的损耗尽了。
究竟是有多讽刺,他费尽心力的把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可是留住的却不是那个让他心动的人。让他感到安然的,整颗心都平静下来的人,终究是被这纠缠慢慢的磨尽了。
他还是踩了刹车。
由于突然的刹车,惯性使得他猛的向前倒去。双手握着方向盘,头抵在上面。
声音很低,甚至是轻不可闻。他说了一句:“我后悔了。”
生平第一次,他说出了“后悔”这两个字。
没有后悔认识言商,没有后悔当初留了她一命,也没有后悔现在和她一切的纠缠。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他后悔三年前的一念只差,让博士对她进行催眠。他更悔,当初不惜一切代价的,让博士加大了药量。
她实在太过倔强,意志力也强。普通的催眠对她根本没有作用,只能加大药量。
摧毁人的意志,比活剐了一个人,更能让她难受。
严越不敢去回想,可那些画面却鲜活的在在脑海里一遍遍的播放。她的反抗,她的倔强,她最后的屈服。她忘了一切,再次醒来,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的那种平静。
那样纯粹的平静。
洗去了言商的记忆,他重新拥有了一个言商,对他没有任何憎恨的言商。
他能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严越两个字。他能够坦然的告诉她“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也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个失去全部记忆的女人,对自己流露出的所有爱慕。
可是,当昨晚她站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严越却只觉得心里发闷。
当听到博士的那句:“副作用,不光是让她暂时性的记忆错乱,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表现。轻则暂时性失忆,重则……”
后面的话,博士说的战战兢兢。
原来自己会让她逐渐变成了一个疯子。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疯子。
严越迟迟没有抬起头,荒无人烟的郊区,快要撞上墙面的车子,一切都在显示出他刚才的狂躁。
“商商,再陪我几年,再过几年我就让你离开。”他喃喃自语。
言商将卧室门锁死了,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只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严越。
她现在难以理解严越的行为,带着那个医生来,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曾经遭受过的伤害吗?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拿着一把刀,一点点的剔开言商已经压在角落里,不会轻易想起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这伤口剖开的时候,总是鲜血淋漓。
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甚至多次在坠落的边缘挣扎回来。她自以为很坚强,和这错乱不堪的命运对抗着。
可是,现在言商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坚强。曾经走过的路,哪怕只是回想一下,她都会痛不欲生。
缩在被子里,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凭借。
严越站在卧室门口,沉思好半晌才抬手去推卧室的门。
可是,发现门是被反锁着的。脸上慢慢的浮现了一丝苦笑,勾着嘴角,却笑的那样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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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公司的事务越来越多。
不管是最底层的部门,还是他这个公司ceo,都陷入了忙碌之中。旧项目的汇总,年度结算总结。各部门的年度报告,严越又开始忙的不可开交。
从那晚之后,他认认真真的工作起来。原本就极有天赋,认真工作的时候效率高到令人心惊,常让在办公室里做汇报的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在各部门大会上,一些汇报的人,总是跟不上严越的思路,不由得冷汗直冒。可是,公司的人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家老板的脾气,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倍。
偶尔的口误也不会再被突然指出来,部门成绩数据不好看也没有再被揪住刨根问底。更为传奇的是,财务部在做项目预算的时候,小数点向后多移了一位。ppt刚放出来,这个错误就明显的呈现在上面。
那个汇报的人,瞬间傻眼,只等着这位浑身冒着寒意的老板,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可是出乎预料的,严越只是轻飘飘一句:“数据有问题,改了再另行汇报。这个月工资奖金扣一半。”
那汇报的人喜出望外,汗津津的只点头说好。
扣工资不是大事,这可比直接被踢出公司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这件事算是在公司传开了,最后公司有了统一的一种说法:自家老板终于下凡当个人了。
也不怪他们惊讶,严越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老板做派,可是身上却有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就好像,他们从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公司职员,大到公司副总,小到跑腿的小白,都知道自家老板自带着一种谜。之前他们觉得,这个人不像是当大老板的人,比如他开会会心不在焉。比如他在办公时,脸上全是不耐,就好像是谁强迫着他坐在这四四方方的办公室里。再比如,他从不参加任何的宴会,不和那些云市的商业同行有私下联系。
他凭借的,全是足够强硬的手腕,和极其锐利的投资眼光。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严越好像有了那么一些领导者的样子。勤勤勉勉的工作,无数个大小会议都会出席,俨然一副好老板的做派。就这样,似乎是更接地气一点。
甚至,当浅白拿着行程单,请示严越是否要出席一个峰会时,严越居然一口就答应下来。
这个峰会,也不是特别重要,又远在r国。
浅白有片刻的错愕,又拿着笔,把原来行程单上的叉号划掉,改成了一个勾。
“越哥,峰会三天,回来恐怕就是年三十了。”
浅白又提醒了一句,生怕严越是不清楚时间。
严越将最后一份审核文件签了字,所有的事情才算是完毕。公司的职员也可以轻轻松松的迎接来年假。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云市?”
浅白合上文件,千年寒冰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一起去,没家没室的,在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严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象,目光显得有些悠远。
寒冷的冬季过后,总该迎来春天。蛰伏着的生机,现在应该就隐藏在这寒冷之中,等待着温暖到来之际,破土而出,近而生机盎然。
他微微侧着身,专注的看着窗外的景物,“这次之后,你就待在r国。”
“越哥,”浅白有些疑惑“我在云市也能帮你一些。”
“公司的一部分产业,还有我手里百分之十三的股份都会到那边,你先在那边打理着,再过几年我也会过去。”
r国,那样平和的一个国度,甚至连生活节奏都会慢的出奇。还有那座房子,有他和言商的回忆。
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严越开始理解,为什么他的父亲会在那里建房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追忆。
有的人,一旦爱过就放不下也舍不了了。太过深刻的爱恋,一个难以忘怀的人。严越最近总是觉得,他遇到那个姑娘太早了,太早的遇到一个惊艳了他一生的人,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因为,失去她后,余生会那样的漫长。那样漫长的余生的路,他又该怎么走下去。
浅白没有再多问,也没有问为何突然要去r国。
他们走到今天并不容易,为何又要放弃这里的一切?可是,严越怎么走,他也就跟着怎么走。命都是他给的,他也愿意把命交给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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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这一天,恰好是正月二十六号。
也是严越没有回公寓的第四十二天。
公寓里,一切安好。阿姨还是每天会来,给言商做一日三餐。有时候,言商也会自己下厨弄些吃的。
孕吐虽然严重,可是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在孩子临近五个月的时候,她就没有再吐了,胃口变的很好。
言商也和严越彻底没有了联系,那次带博士回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公寓。
如果不是偶尔,在财经频道上看到有关激越企业的报道,言商真的以为严越凭空消失了。
她不太关注这些新闻,只是有一次,阿姨无意中看到了,提了一句:“这不是先生吗?”
言商正在倒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