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有心疼吗?哪怕只有一点点。看他在那阴冷的地方熬过余生,看他被处刑终此一生。
她会心有不忍吗?
“怎么总是不待见我?看看你这张脸,跟死了男人一样。我这还没死呢!”
他伸手捏住了言商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看她脸上的冰冷神色,眉头更加紧皱。
“别那么讨厌我,也别用那种看着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这种眼神在你这张脸上,太丑了。”
他说着醉话,含糊不清又啰里啰嗦。言商一直没给任何回应,只由他这样发着疯。
“没错,我伤害过你,我侮辱折磨过你。可是,言商那是你欠了我的。你利用我,去对付暗夜,去覆灭严家!”
他说着这话,语气中却像是带了一些委屈,一句句在控诉着言商对他做过的事。
她利用了他,利用了一份在肮脏黑暗之中生长起来的,那样单纯的欢喜和爱恋。
却没有发现,在满是血腥暴力和算计之中,在一个冷硬的人的心里,孵化出那样的一份欢喜和柔情,是多么的不容易。而他,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信任,才敢把一颗真心交出来。
言商从没有懂过,就像是严越从不会懂为何言商总是想着她的那些正义条框。
严越是恨暗夜,是恨那个总是想着致他于死地兄长。他痛恨暗夜给他的一切,带给他的所有血腥。
可是,血缘是没法否认的。流淌在身体里的血,从胚胎开始,就是一个人抹不去的烙印。
就算是再恨,也不代表着别人可以横插一脚,来覆灭他的家族。
“我恨不得活剐了你。可是我没有,要让你生不如死,我也有千千万万种办法。让人作践你,一点点折磨你,这才是最好的折磨你的方式。”他声音有些沙哑。
这也是第一次,言商听他说起这件事。
怎么可能不在乎,严家人,是他的家人。而她覆灭了整个严家,虽然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歹徒,虽然他们是藏匿在这世间的恶魔。可是,他们到底是严越的亲人。
言商突然觉得心中讽刺,又觉得无力。
他和严越,永远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今晚也是他喝醉了,才会说出这些话来。要是平时,这些恐怕就是永不提起的秘密。
严越爱她吗?言商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这个男人是爱她的。从前的那个阴冷的青年,他是爱她的。
现在的这个已经懂得将心思隐藏的男人,或许也是爱她的。可是再爱,他也越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言商,是让他家族覆灭的元凶。言商,也是利用他的感情,把他打入地狱的人。
他爱,可也恨啊。
多矛盾。
“让人作践我?这是最狠的折磨和报复吗?”她喃喃自语。他终究是不懂,被一个人强.暴和被其他人侮辱,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严越,真的,我情愿你当时直接一枪打死我。”也好过这么多年的心里煎熬和痛苦。
如果他直接一枪打死她,那她就是一个在任务中牺牲的人,至少她是光明的。
可现在,她没死却没了身份。或许说是有身份,她待在一个严越身边,成了他的妻子。她清楚的知道他身上有着罪孽,背负人命。对一个警察最大的侮辱和讽刺,也莫过于此了。
“怎么会让你死呢?不要说这个字。我们都好好活着,陪我好好活着,就是死了,我拽也要把你拽到地狱。”他直起身,看着面前的人。
这番话,让言商出乎预料的平静下来,脸上只有沉静,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喝醉了,说着的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可是这话,却也让言商放下了那些戒备,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因为,或许这一刻的严越是真实的,没有那些伪装的冷傲与百毒不侵。
言商柔下了神色。
醉酒的男人却像是着了迷,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怎么也看不够。
她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待着了,她也好久没有这么平静的,不加杂任何感情的看着他。
“对,这样的你才可爱。”他伸手,像逗小猫一般的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戳完之后,又立马松开了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转身走向了沙发,也不再理会她,一个人躺了下来。
看样子,他累极了,只是躺下一会儿,便传来匀称的呼吸。
言商略一迟钝,转身上了楼。
……
躺在那里的严越,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
眼前是几个月前的大雨景象,他的车在泥泞的路上翻了下去。他因为快速的跳下车,侥幸逃了一命,可腿却磕在了路边的利石上。
腿上那样一道血口子,他跌倒在路边半天动不了。只能尽量的往树荫底下挪。
可是没过多久,他听到了一个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都是颤抖的。这是言商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叫着他。
那种声音,那时候真令他厌烦,柔弱的好像没有他就活不了。
为何讨厌,因为他知道,那是失忆后的言商,那是什么都不记得的言商。那个懦弱的,胆小的,凡事以他为中心的言商,明明是他自己塑造出来的。可是,他却是发自内心的讨厌。
他听着声音近了,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摔倒了。
严越一直没出声,他作壁上观,冷眼看着她有些失控的看着悬崖下的那翻倒辆车。竟伸出腿去,准备下去看看。
那时候,他心里一惊,却又是极大的不屑。
大雨中找来的女人,搀扶着受伤的他一步步在雨中挪动的女人。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心都揪在一起的疼。
还有言商那时候紧紧抱住他说的话:“你是善是恶,我都回不了头了。严越,你要是回的了头,以后我陪你一起赎罪,你要是回不了头……等哪一天因果报应,你就先送我下地狱吧,活着我陪你。罪孽就让我永远在地狱里赎,但是,千万别丢下我……我怕我受不了。”
现在,他自私的渴望着言商能再一次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可是,也只是奢望。
他知道,这不可能。
早上,言商怕在客厅碰到严越。又因为昨晚睡的晚,她起来的也迟,一直没有下楼。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下楼去了客厅。预料之内的,严越已经没了踪影。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就好像昨晚的人并没有回来。
她还没有走到楼下,门铃就又被按响。言商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也并没有理会,只是转身去了冰箱那里。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门就被推开。胖子的手里拎着一份早餐,十分恭敬的给她放在桌上。
见惯了言商的冷漠以对,胖子也是十分识趣的放下东西就出门。其实得亏他每次还能礼貌性的按个铃,可也就仅仅只是礼貌性的,即使言商从没开过门,他不是还能进来吗?
………………
宿醉,又在沙发上躺了一宿。严越不知道昨晚自己是磕着碰着哪儿了,浑身都疼。最关键的还是脑袋疼。
早上的两个会,他都有些不在状态。神情倦倦的,但也是耐住了性子,听着各部门的汇报。
越听头越疼。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迷迭喝酒,然后喝多了。
但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又是在公寓的沙发上,不知自己怎么就回了公寓。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看着空荡的客厅,又看了眼楼梯口。知道言商就是在卧室里,可他却也并没有上楼。只是拎了衣服离开,赶来了公司。
他不会知道,自己昨晚对着言商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是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胖子来了电话,语气当中都是试探,拐着弯的问是不是他们还要守住公寓。
明显的,他以为昨晚把严越送去公寓,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了些转折的,男人女人之间,或者说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别别扭扭。亲亲抱抱,啥事儿不能解决?
可是显然,胖子是打错了算盘。
所以支支吾吾的询问完之后,只等来严越的沉默。
是不是还要守着公寓?
严越也没有了主意,现在又该拿言商怎么办?他很气,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去公寓,把那不识好歹的女人拉过来,压在身下狠狠地教训一顿。
可是每当看到她那张淡漠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里的火又发不出来。
有些烦躁的,他换了只手接电话,可还是没能想出一个主意来。拿言商怎么办?
她三番四次的挑战他的底线,救白诺晴不说,还天真的去报警。每一次,都在他暴怒的边缘疯狂试探。
待在公寓,严越怕他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一把捏死她。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没动她,没动她的亲人。还想让他怎么样?
可言商,现在还在和他死犟着。
他又急又气,可是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让人看住了公寓,就是要磨掉她的性子。可是这么多天来,她愣是一点半点消息也没有。逆来顺受到让他更加生气。
“别守着了。”他一句,手又握紧了手机。
目光之中聚集起寒意,这一刻,他的耐心几乎是用尽了。只吩咐完这一句,将手机丢在桌上。
浅白还来不及问上一问,就见严越迈着大步出门,连桌上的手机都没有理会。
他有些不解的跟出了办公室的门,又跟到公司停车场。可是迟了一步,在刚到的时候,严越就已经发动了车子。
从车窗外的匆匆一瞥,浅白就看到严越目光里聚集起的风雨,心中骇然,可也不敢上前阻拦。
车一路开回公寓,越想,严越的脸色就越发阴沉。整整一周的时间,他给她的时间够久的了,可是,她明显的就是要和他对抗到底。
和他脸色同样阴沉的是外面的天气,雾蒙蒙的一片,随时就要降雨。
车到了公寓楼下,严越却是坐着没有动。
手扶着方向盘,下巴撑在交叠的手上,像一只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豹子,浑身都是难以抑制的压迫之力。
公寓楼下,人已经空了。胖子和同伴得到严越的命令,早已经一溜烟的跑了。大冷的天气,谁也不想站在这露天里受冻。
半晌,严越掏出一支烟来,摸出火机点燃。企图通过他让自己稍稍的冷静下来。
可是,明显的并没有什么用。心中的烦躁和怒气并没有减弱。
这不是突然而来的愤怒,是一直积攒着的,从言商来救白诺晴,把录音交到警局,现在又报警。这怒气一直在慢慢的积累,积累到一定程度,或许就会爆发。
他压抑了整整一周时间,可言商没有一句求饶,没有任何服软的迹象,让他再也压制不住了。何况,他昨晚还回了公寓。即使他回去了,也只是在客厅里待了一晚。甚至早上,都没有见到她一面。
很明显的,她就是躲着他。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完全无视他。
什么是无视,心里不在意才会无视。
严越拉开车门,又用力的甩上,用了十足的力道。
他一步步的向公寓走去,每走一步,心里就会低沉一分,每走一步,按捺不住的怒气就会增加一分。
直到他走到房间门口,手抚上了门把。
几乎是推开门的瞬间,站在客厅里的人,手中的手机刚刚落下。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微微回过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眼神中,是憎恨,是不可置信,还有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
她盯着他一步步走近,还咬着香烟,一步步的朝她走近。□□裸的打量着她,像是要把她给看穿。
咬着香烟,他从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言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声音低低沉沉,酝酿着风雨。
言商只是失神的看着他,可由于太过用力,捏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她的目光像是利刃,一刀刀凌迟着他。
“为什么还要动手?”失控般的,她冲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还要动手?!你为什要去让他死?你的承诺呢?你为什么!!”
她怒极了,气极了。这样的撕扯似乎还不够,抬手一下一下重重的锤在他的胸前。
严越目光更冷了,看着她像个疯子一般的撕扯着她。只是一把,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她突然发疯。可不解之余,又是更加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