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确实不知道我,不过我可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他说话的时候,连语调都是分外平和。
又配上这客厅里和式的装修风格,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清心寡欲隐居世外的老人。
可言商心里明白,和严家扯上关系的,哪还会有好人。
她不说话,也不再和他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严越这小子是真心对你好。”开头就是这句。
言商没吭声,听他继续说道:“三年多前,他突然来找我。将身上的钥匙,管理的公司还有几份重要的文件全部交还给我。还有那些暗夜组织名下的所有产业,他一样都不要。我问这小子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对我说。只说以后他和暗夜和严家再没有半分关系。”
严展堂说完,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言商的面前。
嘴角依然挂着笑意,看着她还是面无表情,又继续说:“14年夏天,该是遇见你的时候。对吧,言小姐?
后来我找他身边的人打听,才知道他那时候迷上了一个女娃,那时候还不知道那女娃是你。
要知道,我培养他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就是为了他长大后能够接任暗夜。可是,因为一个你,这混小子居然打算放弃所有。
他爸妈去世早,接回严家后,不受待见,又受亲大哥的欺压。几年日子过的生不如死,第一眼见他的时候,这混小子还想着给一个犯了错了手下求情,我就想着,这小子有些良心,带在身边照看着,以后铁定不会背叛我。”
可是,严展堂万万没有想到,三年前严越为了一个女人打算放弃暗夜。今天,他竟然为了同一个女人,对他根本不施援手。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那个欺骗过他的,让他在地狱走了一遭的。
“这世上哪有不变的,何况是人心?”
言商看了他一眼,只这一句。过去他们之间的恩怨她并不了解。
可他对自己说这些,又是几个意思?
“对,这世上哪有不变的,何况是人心呢?言小姐可不就是利用人心的好手?估计这小子当初怎么也想不到,付出的一颗真心,会被践踏利用的什么都不剩。
当初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他差点是半死不活。不听任何劝告的就提着枪去找你。我以为你活不了了。结果,呵呵,你丫头也算是命大。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这年过半百的人也就不跟着掺和了。但是,我好歹也照顾了他这么些年,最后总得需要他帮衬一把。你说对不对?”
“你绑我来,就是为了要挟他?”
言商立即明白过来,绕了这么一大圈,他就是为了严越能够帮他一把。
严展堂停住了动作,看着她面色以不是之前的温和。语气也染上了凌厉:“话何必说的这么难听?不是要挟,是想请你帮个忙。他既然为了你打算金盆洗手,不和我为伍,现在清高的很呐。那就请你再劝告他,让他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者……”
言商突然笑出声,看着这个人,竟觉得有些好笑:“他不是你抚养长大的么?你怎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单凭一个我,怎么可能劝动他?”
至于他所说的这些为了她金盆洗手,言商不怀疑,可也不完全相信。
“我说了这么多,你这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他肯为你做这么多,那肯定你在他心里有不小的分量。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出面劝说,我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会让他生不如死。言小姐,做人要有良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正是连心都已经黑透了的恶徒。
“我说了了,我无能为力。你另请高明。”
言商不愿再和他有过多的废话。
“你这是不愿意?”
“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劝一个也算是浪子回头的人又继续行恶?”
虽然都不是好人,但她也不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泥潭。
“差点忘记了,言小姐曾经是个警察,爱憎分明的很。”严展堂看自己说了这么多,言商根本不为所动。
“不过,我还知道一桩旧事。三年前,你们计划成功准备收网的时候,丫头,你那个电话打给了谁?”
言商猛的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打量着她。
“你……”
“你最后那个电话打给的就是严越身边的一个亲信。你告诉那人说自己在城东的万乐等严越,让他去找你。
其实那天,你根本没有在那里,之所以打那个电话,只是为了支开他是吗?
如果当初没有支开他,恐怕他现在也是暗夜的鬼魂。
所以,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云市特警也动摇了?你看,三年前你都可以违背自己的原则,放他一条生路。所以现在,又何必死坚持这些呢?”
言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听他把这一桩自己做梦都不愿意忆起的事又重新提起来。
她看着他,突然有些无力感。
“不是。”她答。
她从未动摇过。
严展堂看着她的反应,又满意的笑了。
“你不也是心里有这小子吗?不然何必救他这一命?所以,今天你动动嘴皮子,不是大家都欢喜……”
“你错了。”言商打断了他的话。
“当初那个电话我确实打了,也想救他一命。不是因为心里有他,只是弥补我的愧疚。因为我利用了他,而他之前对我不赖。
那个电话我打了,也就说明在我心里,不再亏欠他什么。而他呢?三年来不依不饶的折磨,现在我所剩的,也只有恨。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掺和,不管你们是要密谋杀人放火,还是从此各奔东西,我都不掺和。
但严老先生,我提醒你一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好一个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言小姐还是这样的义正言辞。既然你这样选择,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对那小子过分了。”
言商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严展堂,这样一副儒雅的外表,心却不知道腐烂到什么程度。
和这样的人,不应该再有任何的交谈。因为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良善。
别怪他对严越下手?这是抚养严越长大的亲叔叔说出的话。言商突然对他涌现出一丝丝同情来。
被这样冷血的人培养出来的,可不就是个冷血的怪物吗?
“你也说了,他是你的侄儿。所以你要做什么又何须问我?”
严展堂的面色,已然不太好看。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堂爷,越先生来了。”门外的人说。
“啧啧啧,这小子来的挺快,可他估计不知道一心护着的女人,竟如此绝情。”
这一番刺激,还是没换来言商的一句话。
严展堂只是一个眼神,旁边的人就又拉起她,带到里面的隔间。
隔间门被关上的同时,严越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已然是脸色铁青,目光像是淬了毒,盯着严展堂看。
“她呢?”
“着什么急,喝杯茶歇一歇。”
“言商呢?!”
“我可不敢伤她一根头发丝儿,还好茶供着。你的人自然是金贵着呢,我可不敢动她。
听我的话,先坐下来歇一歇,我们慢慢谈。”严展堂还是从容不迫。
可严越没动,目光打量着这房间,寻找着言商的身影。
“还真是痴情种,和你那父亲一个样。”严展堂摇摇头,又道:“你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她,知道她怎么对你吗?
就在刚才,我对她说,让她劝一劝你,让你和我合作。不然你有得苦头吃。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他刻意的停顿下来,看着严越的神色慢慢的淡漠下来。
勾唇道:“她说,不可能劝你做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事。换句话说,她宁可牺牲你,也不肯答应我劝你一劝。醒醒吧,你再怎么对她,在她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身上有着洗不尽的罪恶,在她的世界里,你就是敌人。敌人懂吗?势不两立的敌人!
所以,就算你金盆洗手又如何?凭你回头是岸又如何,况且不论回不回的了头。你在她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严越喉咙吞动,半晌没有言语。
一会儿,又讥屑开口:“二叔,什么时候您也有了这妇人搬弄是非的本事?”
“你……”
严展堂悠闲品茶的人,瞬间停下来,手指颤抖着指他。
“我说的可有半句不在理?”他气急败坏的问。
他说的都在理,这些事,严越也都知道,分外的明白有何须严展堂再多言。
可是再明白,也一直是装在他的心里的。从没有如此说出来过。这是他最不想说出来的,心里最脆弱的部分。
三年的时间,他放弃了暗夜的一切,他在国外重新开始。他每天强迫着自己去应对那些商场上看了就生厌的人。
他埋头,去工作,去改变,从一个冷血无情的□□二少,每天坐在那监狱一样的办公室里,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文件。他改变了这样多,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恨不得连灵魂都换掉。
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从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他们永远的站在了对立面上。
这些,他真的知道。
现在只不过是被严展堂生生的扒了出来,却还是如此的刺耳,刺的心脏都疼。
原来,那个骄傲的,冷血不近人情的严越,也不过如此。
“二叔,我喜欢她,和她没关系。我不会在乎她对我怎样。”他声音有些沙哑。
“愚蠢!”
“没错,是愚蠢。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放了她,让我带她走。否则,愚蠢的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严越的目光,又满是凌厉,威胁意味十足。
他现在没有掏出枪,没有任何举动,完全是顾着严展堂是照顾过自己的人。
可一旦动了言商,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二叔也知道,我这个人,没有心的,也不讲情面。”
严展堂平静的看着他,面前的男子,比自己都已经高出了半个头。哪还有当年那个少年的半点影子。
他放下了茶杯,转过身正视着他。
“第一次见你,我是把你从血泊中拉出来的。那时候你为一个下属求情,结果让老头生生把刀刺进了左腿。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记得,他说,暗夜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严越答。
“没错,那里确实不需要感情,可我当时看上的就是你那点未泯的良心。现在估计也不剩了。
你的人,我不动。但毕竟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又急着和我断绝关系,我总得得到些什么。所以,我给你三个选择:
第一,这个女人交给我处理,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就当我为了严家唯一的血脉做点贡献。
第二,你现在杀了我,或是和我合作。人你平安带走,我绝不阻拦。
第三,如果前两条路你都不愿意选,我这里有个新药,需要个人试试。你来试药,我放你们离开,从此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严越听他说完,才又看向他。
“我可以一条都不选的把人带走。”
严展堂笑出声,他又开了火,等茶水开。
“是,你有这个本事。但,我说了,培养了你这几年,总得买我一个薄面。让我有提出要求的权利,对不对。”
他说完,招了招手。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就已经进来。
严越没有说一句话,他已经猜到了他究竟是何种选择。
这是不是可笑的所谓的血缘?原来严家人身上,也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两个人按住了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要是他真出手的话,再多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从此后两清。”严越应声。
感受着针尖刺入皮肤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是微不足道的,至少在那些他受过的伤中,根本就不足一提。
可这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这种感觉,那样的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