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疗养院的风景很好,沈岩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五年。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遍访名医都没办法治好他的残疾,也许是因为听了沐茴的建议,想去看看她住了很多年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真的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吗?
沈岩每次想到沐茴所说的这句话,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真正来到这里,他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或许是对未来没有了任何期望,他反而能够放任自己,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不过和沈岩料想中的也相同,疗养院的住的人多半是对生活未来没有了指望的人,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热心积极,对未来充满了热情,幻想着有一天他们能够走出疗养院,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可能吗?
沈岩觉得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渐渐地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固执地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几年里,他听说沐茴又为沈炼生了一个女儿,拥有一双儿女的他们幸福无比,过着周游世界的快乐时光。
沐茴没有来看过他,但走到哪里都会有各地的风景明信片寄过来,让他即使不能走路,也能遍赏各地的风光。
倒是沐芃来看过他一次。
沈岩很意外,沐芃和他可没什么交情,还曾经因为沐茴的关系来警告过他。
不过让沈岩并不感到意外的是沐芃的身份水落石出,他竟然不是沐家的孩子,沐政威大怒之下剥夺了沐芃的继承权,这人也洒脱,挥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
沐政威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和许美红闹得要离婚,并且让她净身出户,许美红怎么能甘心,又伙同曾经的情夫吴刚想要策划一起针对沐政威的绑架杀人案,最后沐政威在与匪徒搏斗中跳车成了值物人。
许美红的阴谋败露,吴刚被捕,甚至两人一经提审还交待出了多年前犯下的一桩案子,这就与沐茴母亲的去世有关了。
其中种种案情之纠结复杂,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沈岩还有些感慨,幸好沐茴那个时候不在国内,不然只怕又要被牵扯在内。
她就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应该被扯进这些俗事中。
“你来看我,就没什么想说的?”沈岩静静地打量着沐芃,严格来说他们两人都算是私生子,他也没有瞧不上他的意思。
这个年纪的沐芃早已经退去了曾经的青涩与冲动,眼角甚至有了岁月沧桑的痕迹。
“没什么,就是想要看看你罢了。”沐芃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在她心里恐怕永远觉得亏欠了你,而我,就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也没有。”
沐芃也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若是没有他们沐茴的生活仍然还会继续,她还是那个在象牙塔里幸福的小公主,而不用去面对世事的残酷和无情。
可许美红和吴刚是他的父母,他们给了他生命,他更没有权力去抱怨他们。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失败者罢了。”沈岩抿了抿唇角,他的面容有些消瘦,一双黑眸也早已经失了从前的神采,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等死的废物,若不是心中还有点念想,想着还能够每年收到沐茴给他寄来的明信片,恐怕他已经有了一百种自杀的可能。
“只要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着就足够。”沐芃陪着沈岩静坐看着窗外的风景,之后才默默离开。
当晚,沈岩就做了一个梦,他似乎梦到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在那个梦里沐茴依旧嫁给了沈炼,可他们夫妻却并不幸福,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之后沈炼在车祸中意外去世,沐茴郁郁寡欢,之后积郁成疾入住了瑞士的这间疗养院,在这里直至去世。
这一切就清晰地发生在他眼前。
他知道那个时候的沐茴一直爱着他,甚至嫁给沈炼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而他与宋琳琅却是感情甚笃,还不时地在她面前上演着恩爱的童话,给她无形的刺激,加重她精神的负担。
那个时候他是知道沐茴对他的爱,可他选择了漠视,选择了残忍。
沐茴去世的时候特别凄凉,只有沐芃在她身边守着,那一年她才三十六岁,即使不是风华正茂,也该是如日中天的年纪。
可在那个年纪,她却像花儿一般枯萎、凋谢。
沈岩觉得无比心痛,待痛到仿佛要窒息之时,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头顶上挂着白色的蚊帐,略带着灰白色的屋顶距离他不过一臂的距离,他轻轻动了动,是铁制的上下床晃动时会发出的“嘎吱”声。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有播音系的同学正在不厌其烦地复述着讲词,像机器人一般流利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地涌入沈岩的耳朵里。
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刹那间绷紧,沈岩二话没说跃下了铁床,像一阵风似地卷出了寝室。
“沈岩,篮球赛快开始了啊,你怎么还在寝室?”刚要回寝室的杜雨瞧见了沈岩的身影还有些诧异,半晌才回过神来。
“马上就去!”沈岩跑得像一阵风,呼吸声渐重,可他一刻都不敢停歇。
这是他熟悉的校园,这是荣大。
他看了手机上的日历以及提示本的记载,这应该是他进大学第一年举行的校内篮球决赛,过往的每一场比赛都有一个热情的身影在为他欢呼呐喊,但他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
但在那场决赛时他终于知道他的那个小迷妹是谁。
所有的队员都已经准备就绪,但在篮球场上少了那一抹最亮眼的身影却是让人有些失望。
沐茴正鼓着腮帮子四处打量,又咬着红唇道:“怎么会还没有到呢,不应该啊!”
“来了来了,沐茴,他来了!”徐丽华撞了一下沐茴的胳膊,示意她看向馆场的入口。
那里有一个大步跑来的身影,他并没有穿上球队的篮球服,但因为他身材颀长,长相俊逸,一入场馆便成了人群中的焦点,甚至连镁光灯都特意打在了他的身上,还有女解说员在广播里激动地解说道:“你们看,我们的篮球王子姗姗来迟,不过还是欢迎他,欢迎沈岩!”
篮球场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没办法,谁叫沈岩人长得帅球也打得好呢,那冷峻的外表有着迷之般禁欲系的气度和特质,勾得好些女生春心荡漾,沈岩在校的那几年里,校草的地位无人超越。
“沈岩来了,沈岩加油!”沐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她就迷沈岩,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就很喜欢,这些年她也没少喜欢过那些草包男,但这一次沈岩不同,有内涵有颜值,是她心目中男朋友的最佳人选,她势必要将他追到手。
“瞧你那模样,谁不知道你是沈岩的头号粉丝啊?!”徐丽华揶揄一笑,突然,她神色有些诧异,“沈岩怎么不去篮球更衣室……咦,他往这边来了!”
“说不定我家小岩岩是被我的美貌折服了,要来向我表白呢!”沐茴大言不惭地说道,身旁不远处的沐萱趁机翻了个白眼,“姐姐,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看你每场比赛都没缺席过,可沈岩什么时候记得有你这号人物?”
“那是咱们认识不深,闭上你的乌鸦嘴!”沐茴狠狠瞪了沐萱一眼,若不是顾忌着场合不对,她真想撕了沐萱那张嘴。
每一次的篮球比赛沐茴总是站在最前面的啦啦队,沈岩一来到篮球场就留意到了她的身影。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网球裙,长长的卷发被梳成了两个马尾,白皙漂亮的脸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朝气。
沈岩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这是沐茴,却又不像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
但他已经在梦里寻觅了她千百回,无论是怎样的她,他都不想要错过。
直到他站到了她的面前,沈岩才反应过来,并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紧张开口道:“我叫沈岩,请问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不擅于这样的表白和开场,但他如果不做些什么,他觉得他可能又要失去她。
沈岩很紧张,屏气凝神等待着沐茴的答案。
篮球场一时之间变得安静了起来,连解说员也不出来聒噪了。
沐茴愣愣地看向沈岩,脑袋一下有些晕,她以为沈岩不认识她,也从来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就忽然向她告白了?
沐茴思绪一转,才红着脸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问出来沐萱都在一旁作呕,沐茴这是有多大的自信啊,校草凭啥喜欢她?
“你是沐茴,独一无二的沐茴,我喜欢的就是你,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沈岩清咳了一声,破天荒地再问了一次。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校草,连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不给别的女生的人,今天竟然接连告白了两次?
无数女生捶胸顿足,扼腕长叹,恨不得把沐茴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
也许是听到了情敌们的心声,沐茴的唇角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下就蹦了起来挂在了沈岩的身上,给了他一个响彻馆场的强力一“啵”,同时大声宣布道:“我愿意,我一百个愿意!”
沈岩怔住了,唇角的触感柔软,带着她特有的香气,虽然一触即分,却让人回味无穷。
这一次,不管是不是在梦里,他可以肯定,他会稳稳地抓住这份幸福,再也不让它从指缝中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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