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的夜是温柔的，橙黄色的路灯光辉洒满了路面，夜虽然深了，路边的霓虹尚未熄灭。
    郑千钧与崔娜互相搀扶，蹒跚穿过满是梧桐树的小街。
    他们俩都喝的不少，高钰的选择令他们郁闷，费那么多劲儿终究是白用心思，胸口堵的难受。
    郑千钧身上散发着酒气，但表情仍然严肃，发丝也没乱，目光之中有深沉的怨念：“高钰的选择实在不多，即使是南科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坚决。”
    对于高钰的决策，崔娜一直守口如瓶。她知道这是公司最大的机密，就算是郑千钧早晚会知道，她现在也不能说。
    好在郑千钧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就像是高钰告诉崔娜之前，她也绝想不到高钰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崔娜面色酡红，酒精让她亢奋而失落：“不管怎么说，我们终究是失败了。我对高钰也很失望。”
    她开始怀疑自己进入星辰是否正确。固然在星辰她有足够的权力和独立性，但根本性的理念与高钰不一样，这就造成了阻碍。
    郑千钧低下头，他今晚上都在想尽办法套崔娜的话。崔娜必定知道什么，高钰这么决绝的放弃王迈的招揽必然有其原因，只是郑千钧还没想到是为什么。
    和崔娜一样，他的思维模式与高钰格格不入，盲点一旦形成，就很难注意到定势之外的方向。
    在他想来，星辰游戏只有待价而沽这一个选择，而能买得起星辰的，只有飞讯、南科和千搜。这三家能开出的条件绝不会天差地别，那高钰坚决推掉了千搜的善意，就显得颇为微妙了。
    飞讯或者南科做了什么？他认为他可以从崔娜口中盘出来，她显然有点喝多，看来这次失败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
    郑千钧了解崔娜，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挫折而如此沮丧，显然是高钰做出了完全与她意愿相悖的决策，令她感觉到事业上受挫。
    于是他就很好奇，殷勤劝酒，直到崔娜醉得神思有些恍惚，这才扶着她离开回酒店休息。
    崔娜整个人倚靠在郑千钧身上，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高钰。喝醉的人都这样，郑千钧耐心聆听，试图从中找出有用的讯息。
    淡淡的香水味和酒精混合的气息刺激着他的鼻腔，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让他不禁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到酒店房间，崔娜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睁半闭，嫣红的嘴唇写满了诱惑。郑千钧按捺不住吻了上去，崔娜一开始有点抗拒，后来也半推半就了。
    第二天早上，崔娜早早醒了，淡漠地看了一眼躺在身边呼呼大睡的郑千钧，起床洗漱。
    高钰的选择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但这打击还不至于将她击垮。昨夜的醉意过去，她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将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与高钰的意见分歧，从这次高钰的态度来看，双方对经营与投资的本质理解就不一样，这种基本观念上他冲突，让她很难再与星辰合作下去。
    崔娜觉得必须另寻出路，她一边化妆，一边静静思索。
    当郑千钧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崔娜对着镜子涂口红，她略弯着腰，妆容精致，神情严肃。这与昨晚的癫狂截然不同，整个人透露着精明干练的气质，似乎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走上前，试图从背后抱住崔娜的腰，但崔娜灵巧地一闪避开了：“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昨晚上只是偶然，并不代表我们恢复以前的关系。”
    她的语气平静，毫不萦怀。郑千钧悻悻然收回了手，套上衬衫，故作释然说：“这几年，你成长很快，我都认不出来了。”
    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舞台，为了不被淘汰，每个人都在拼命成长。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并不是虚言。
    初入投资圈的崔娜还是个怯生生的女孩儿，但那时候她就有执着的方向，而现在她的平台与能力，已经足以支撑她的野心。
    崔娜仔细地勾勒完嘴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优雅地在写字台旁扶手椅上坐下，抬头看着郑千钧：“这个时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仔细想过了，如果错过这次，恐怕很难有同等规模的机会放在我们面前。”
    早上她一直在思考，星辰与万胜的异军突起，三大巨头的各自谋算，让互联网与游戏产业风云涌动。作为目光犀利的投资人，他们如果能抓住左右逢源的机会，就有可能用小小的杠杆撬起参天巨木，真正参与到胜利者的游戏中去。
    “你也这样看？”郑千钧目光中充满了激赏，他是眼睁睁看着崔娜成长成现在这样，不由胸中就涌起一股自豪感，“各方角力，利益庞大，这是我们的舞台。”
    崔娜矜持一笑，反问他：“问题是，你作为万胜的联合创始人，对万胜的掌控和忠诚，到底有多少？”
    万胜与星辰，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两家公司。他们是这场博弈的关键点，而崔娜想要在这场乱局中获得最大的收益，她能倚仗的就是她提前得知了重要的讯息。
    相对来说，郑千钧显然对万胜的动向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这么重要的合作案，江盛与王振海能把他瞒得严严实实，足以说明问题。
    郑千钧知道崔娜的提问必有深意，他皱着眉头说：“我承认万胜已经把我踢出核心圈，不过后半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们做投资的，没有任何忠诚和感情可言，利益才是我们追逐的目标。
    我们的眼里只有数字，哪怕只是多赚百分之一，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所谓忠诚，来换取利益的最大化。”
    在郑千钧这样的人眼中，人情、朋友、道义，全都只是做出正确决策的阻碍而已。
    “所以你没有第一手的消息。”崔娜安静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吐出最为惊人的内幕，“高钰已经决定，与万胜合作，联合抵抗飞讯的压力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王迈，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留给千搜。”
    这是星辰游戏的绝密信息，高钰处于对崔娜的信任才坦率相告。但这时候，崔娜终于选择了与他人共享这个重要讯息。
    郑千钧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简直是螳臂挡车！高钰是疯子吧？就算是星辰与万胜联手，也绝不可能对抗飞讯！这又不是至上，它是飞讯，当今互联网世界具有垄断性力量的飞讯！”
    他焦急地来回踱步，但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下来，脸上开始慢慢浮现疑惑的神色。
    崔娜看着他，钦佩地说：“你比我反应更快，到底比我多吃了几年这一行的饭。”又挑眉笑着，“不错，高钰确实是疯子。他从入行到现在，做的都不是一般人会做的选择。但江盛与王振海不是，他们不可能像他那么单纯。”
    从昨晚上得到消息，直到今天早上，崔娜才彻底想通这件事。
    而郑千钧的反应明显要比她快几个小时，这个精明的男人果然有更敏锐的嗅觉，即使处于不利的位置，仍然会从劣势中寻找一线生机。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两人目光相接，心照不宣。
    崔娜一晚未归，高钰打她电话也没打通，但并没有为她太过担心。毕竟都是成年人了，都必须对自己负责，他相信崔娜有分寸。
    何况局势紧张，与万胜的合作迫在眉睫，不容疏忽。第二天一早，高钰就坐飞机返回北都，参与双方合作的深度细节会谈。
    这次万胜方面确实表现得很有诚意，大概是为了弥补几年前《魔海争霸》合作给星辰留下的负面印象，这一次万胜主动让步，表示可以与星辰平分共享《百鬼夜行》moba的版权，甚至可以让出一部分《百鬼夜行》全版权的延伸。
    他们需要的只是星辰的技术支持与为期七年的全面合作协议，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星辰赚了不少。
    “仅仅只是技术支持，就可以获得《百鬼夜行》的部分版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岳萱不知怎的，有种古怪的预感。
    对于万胜的条件，她不但没有觉得欢喜，反而是忧心忡忡：“我们认识的江盛与王振海，似乎不是这种慷慨的活雷锋，合作的事是不是该更慎重一点。”
    “这几乎是我们唯一抗衡飞讯的机会，我们没有慎重的时间了。”高钰叹息，他当然知道江盛与王振海可能还有别的小心思，选择与万胜合作，无异于火中取栗。但如果想要抓住这次互联网大变局的最后时机，这是必须要下的一步险棋。
    全游戏产业联合起来！大鳄的鲸吞已经就在眼前，如果还不能齐心协力，只有接受一个个被吞并宰割的命运。
    高钰整了整袖口，与江盛郑重握手，“我接受你的条件，签下这份框架性协议。”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我们共同面对的最大危机，但也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高钰的意思，江盛非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