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酒吧文化其实比北都要差得远，但更有异域风情，或许是因为这是最早开放的城市，来来往往的老外很不少。
    高钰年轻时候还会偶然来酒吧，等到自己创业之后，几乎完全没有这种空余时间。崔娜倒像是熟门熟路，点了瓶伏特加，加了冰块和柠檬水，也不管高钰，自斟自饮。
    这样的崔娜高钰也是第一次见：“你以前不喝酒的。”
    崔娜以前是个特别严谨的小姑娘，上课从来不会迟到，作业与考试都兢兢业业完成，还不到九点就急着要回宿舍。
    时间，总是能够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陌生而又熟悉，这几年来，说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但彼此的改变潜移默化，甚至高钰都没有发觉。
    “你以前也不是亿万富豪啊。”崔娜笑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高钰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确实成长了，成熟了，有钱了，但心性却和毕业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差别。他仍然有梦想，仍然有坚持，可能因为久居高位，变得更加独断，但这岂不也是他的本性？
    这其实让崔娜很羡慕。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或者说，也只有拥有这样的才能和运气，才可以在这红尘中不至于迷失。
    高钰笑了笑，自己倒了杯酒，浅尝辄止。他现在很有节制，回头想来也是如梦似幻，至少在他进入游戏行业之初，绝没想到今日今日。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想过发财了怎么办，现在看起来，发财了之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改变。”他仍然努力工作，追求梦想。财富，只是附加的获取。少年时期的幻想，与现在真是大相径庭。
    崔娜有些醉了，咧开嘴笑着说：“那时候你可说过，要买好大的房子给我。”
    谈恋爱的时候，谁都会有承诺。当时的高钰一穷二白，崔娜对北都电子科技大学背后新盖的公寓楼都很羡慕，梦想着想买一套，高钰当然雄赳赳气昂昂给过许诺。
    现在么……高钰笑了笑：“我记得你上个月买了一套天京国际城的房子，同事们都说上下跃层好大，接近三百个平米了吧？这是不是也算我兑现了承诺？”
    崔娜负责星辰游戏的投融资事宜，这几年的合作赚得可不少，入职之后，薪水更高。
    “那时候说的可不是佣金和薪资。”崔娜打了个哈哈，“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在北都觉得能安定下来。”
    普通人的生活现在离高钰变得很远，但他也而能理解。公司大部分员工辛辛苦苦，无非就是为了三餐温饱，在北都站稳脚跟。买下房子，就算是安了个家。
    不过崔娜现在好像还没男朋友，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家的打算。高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房子都买好了，什么时候有男主人？你年纪也不小了。”
    一般下属的私事，高钰也懒得关注。不过崔娜到底不一样，他也不希望崔娜一直一个人这样在北都漂泊。崔娜摇头：“我看一个情感公众号上说，这世界只有钱和房子不会背叛你。男人，还是放在一边吧。”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随着她自己越来越优秀，能够与她般配的男人也就越来越少。
    高钰大笑：“你自己也是做互联网的，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公众号，他们无非是哗众取宠，吸引关注而已。”
    之前崔娜就关注过新兴的自媒体产业，也劝说高钰小规模投资过其中几家公司。高钰偶然也会翻翻这些充满了标题党的自媒体，唯一感觉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要能够吸引眼球，他们什么话都敢说，内在逻辑薄弱得可怜。
    这确实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且在眼球经济的时代，确实也能够赚到钱。作为一项投资，高钰何乐而不为，但说要相信这些言论，就未免显得愚蠢了。
    崔娜苦笑着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失神听着歌手嘶哑的表演，一直没再说话。
    与摩根斯坦利的谈判不顺利，上市计划又要进一步搁置，第二天高钰与崔娜返回北都。高钰直接回公司处理积压的事务，崔娜头疼，请了假回家休息一阵。
    她中午到家，吃了药倒头就睡。到黄昏的时候才重新醒来，一看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打头第一个就是“郑千钧”。
    在投资公司的时候，郑千钧是崔娜的上司和搭档，来往密切，两人还曾秘密交往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分手。
    随着郑千钧与江盛、王振海搭伙创业，崔娜更多与高钰联系，与郑千钧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联络也几近于无。
    现在万胜与星辰的发展都非常出色，两人在各自公司的角色也颇为微妙，没想到郑千钧这时候会联系她。
    崔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回拨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听到传来熟悉的声音：“崔小姐工作繁忙，一下午没接我电话啊。”
    郑千钧这个人总是一丝不苟，任何人任何时刻给他打电话，几乎只是一秒钟就会接听。这是他工作养成的良好习惯。
    崔娜漫不经心回应：“手机没在身边，郑总有什么事找我吗？”
    “有点事。”郑千钧压低了声音，“见面谈吧，老地方。”
    郑千钧说的老地方是他们以前谈投资业务的时候常去的一家小茶馆，离崔娜现在的住所也不远。她有些诧异，但知道郑千钧这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还是点头答应了见面。
    挂了电话，崔娜换了套衣服出门，开车穿过拥堵的北都街道，找了不远处的停车场，这才穿过小巷，抵达终点。
    郑千钧已经在地方等她，看她过来，挥手致意。
    两年不见，郑千钧并未显老态，仍然是穿着笔挺的西装，精明强干。发际线略略向后移了一点儿，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你越来越漂亮了。女人真是让人嫉妒，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郑千钧一边起身为她拉椅子，一边顺口恭维。
    崔娜不吃他这套，“少拍马屁了，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肯定是有工作，干脆开门见山。”
    她点了个花茶，静静等郑千钧的正题。
    郑千钧从来不喜欢浪费时间，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他愿意开口寒暄，只是因为他有必须要说的话等着。既然大家都如此了解，反而不必伪饰。
    “和你打交道就是轻松。”郑千钧感慨了一句，随后毫无铺垫反问，“听说星辰的上市进程不算顺利？”
    星辰与摩根斯坦利的谈判当然是保密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千钧是业界有名的消息灵通人士，嗅到一点儿味道实属正常。
    崔娜面无表情，这事关公司机密，她当然不会泄漏，“有劳操心，不过这似乎不关你们万胜的事。”
    现在郑千钧不再是之前那个自由投资人，而是万胜游戏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算是竞争对手，坐下来一起喝茶可以，但有些实质性内容还是不可触碰。
    郑千钧笑了：“还是这么专业。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要套你的话，万胜这段时间谋求上市，应该是遇上了与星辰同样的问题。”
    崔娜心中一动，万胜在《百鬼夜行》取得巨大成功之后，当然也得到了各大投行的关注。更不要说郑千钧本来就一直推动着上市进程。由于万胜的融资进程要比星辰好得多，上市利益也更大，所以从进度来说，说不定会后来居上。
    他说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崔娜还是怀疑郑千钧会套自己的话，只含含糊糊反问：“什么问题？”
    郑千钧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朝南方指了指，“飞讯现在的布局，几乎影响到整个互联网娱乐业界。星辰和万胜是游戏业的两根顶梁柱，陆易安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脱出掌控。”
    虽然独立上市之后，飞讯仍然有办法影响，但参与分蛋糕的人越多，利益相关方也就越多。飞讯再强，到底不能一个人单挑全世界，所以提前做动作理所当然。
    果然是同样的问题。崔娜心中警惕，也不由感叹飞讯的大手笔，不过嘴上还是不能承认：“那可就不巧了，星辰大概没入飞讯的眼，没遇到这种问题。我想郑总一定伤脑筋了吧？”
    她脑中飞速分析万胜游戏的状况，他们与星辰不同，由于进行了多轮融资，股本结构很复杂，创始人的控制权远不像高钰那么大。
    如果飞讯提出收购，价格合理的话，江盛受到的压力更大。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郑千钧是个纯粹的商人，对他来说和自己一样，只要利益最大化就会满意。飞讯的收购，他应该站在投资股东一方，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千钧明白她的疑问，坦然笑答：“确实伤脑筋，飞讯提出了一个我几乎无法拒绝的价格。但我心里明白，既然他肯以这个价格收购，就意味着万胜游戏的价值，要比这个价格更高！”
    商人，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