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东的眼神仍然锐利，久居上位已经养成了他不动声色的气势。李剑成被他看得浑身一颤，赔笑道：“我想着徐总您本来也有意出售游方，南方传媒的开价好像不是很高。在商言商，如果高钰的报价能够更高，我们也没必要拒绝。”
    至上公司鼓励中高层参与更多的管理事务，虽然游方与李剑成的部门无关，但他作为中层干部，有资格来向徐文东提出建议。
    李剑成跟随徐文东多年，对他的脾气摸得也很准，知道徐文东最爱听“在商言商”四个字，以此来证明专业性。
    徐文东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么高钰为什么要买游方？”
    谁都知道，现在星辰游戏故步自封，不愿意接受外界的投资，甚至和原本的投资人搞了对赌回购协议。他们的现金流状况必然是不怎么充裕，在这种情况下，星辰为什么要高价收购一个还处于亏损状态的游戏平台，就很耐人寻味了。
    “说为什么……”李剑成脑门上油汗都出来了，幸好他还有几分急智，联想到高钰准备要做moba游戏，连忙说道，“高钰开发的新游戏，应该需要一个对战平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游方对他是最合适的。与其合作分账，他可能更希望能够完全操控。”
    高钰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一个霸道的人，李剑成见识过他的脾气。如果与平台合作，稍有不妥可能就要吵翻天。网页游戏方面倒也罢了，毕竟平台只是提供一个接口收取分成，其他方面并无太多合作。
    但对战类的平台，却需要深入而全面的合作，以李剑成对高钰的了解，他肯定愿意自己来制定所有规则，而不是被人掣肘。
    徐文东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完全放空。人到中年以后，他的语速更慢，更不愿意轻易做决定。“你觉得现在星辰游戏的情况怎么样？”他突然问李剑成。
    幸好之前做了点功课！李剑成战战兢兢，他料到徐文东肯会问这样的问题，“高钰的游戏策划能力，真的没话说。但在公司经营方面，他到底还是个生手。尤其是在投融资这一块，他有点太固执了。
    与投资方的关系不好，意味着星辰的融资能力弱，虽然业务不错，但在规模扩张太快的情况下，容易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毛病。”
    李剑成侃侃而谈，如果高钰在这儿，对这位老部长也得刮目相看。能够在至上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绝不会没有能力，只是惰性使然，懒得思考罢了。
    徐文东赞许地点了点头，“生意就是生意，如果高钰能够出得起钱，这件事你可以和他谈判。游方部门和投资部，你去统筹安排吧。”
    李剑成心怦怦直跳，原以为顶多能够促成高钰与徐总见面，没想到徐文东直接给了他授权，这可不是他一个部门主管能够涉足的领域，起码也是副总级别的工作。这件事要做成了，那他梦寐以求的副总职位，岂不是就近在眼前？
    “是！徐总！我一定完成任务！”李剑成喜出望外。
    离开总裁办公室，他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回了自己的楼层，赶紧给高钰打电话，“徐总松口了，你要是有诚意，赶紧发个报价过来，我和投资部协商一下。”
    徐文东把这么大的业务出售交给李剑成处理？高钰也觉得有点诧异，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是高钰不怕徐文东，但是与这压迫力极强的枭雄针锋相对，实在不是什么太愉快的经历，李剑成作为缓冲，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我希望得到游方的相关经营报告，统合考虑之后，我会给出一个报价。”高钰想了想，也向李剑成提出了要求。
    “没问题！”李剑成大包大揽，“我去与投资部和游方协商，能提供给你的资料，我都会尽量提供。”
    在他心里，是真心希望促成这笔价值几亿的大生意。
    高钰挂了电话，心里没有觉得特别兴奋，这似乎也在他意料之中。这并不能算是他与徐文东乃至至上言归于好的讯号，甚至因此要更加小心，免得上了徐文东的套。
    这种私下的商务接洽，尽管只是小规模的范围，但也不可能瞒得住有心人。几乎是双方刚刚开始互动，江盛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江盛甚为疑惑，“高钰居然会想要游方？这会不会是障眼法？”
    他以前作为至上的副总，还曾经分管过线上对战游戏，对游方的情况当然也有所了解。线上对战平台的衰退是一种无奈的现实，大势如此，即使再多投入也没有帮助。从投资角度来看，拿下游方绝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高钰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不一样。”郑千钧插了一句，“我们要买对战平台，首先考虑的是它的增值性，也就是资本价值。但高钰的想法却是看实用价值，他更重视的是功能性。”
    他与高钰打了这么久交道，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对他的心理还是摸得比较熟。这种投资理念相对陈旧，也不能算是错。
    高钰自己有一款moba游戏，所以他需要一个对战平台，所以他就要去买游方。而对于万胜，他们要买游戏平台，是看这个平台有没有可能增值，整合之后，对整个公司的估值有没有提高。
    用买房子来打比方，高钰要买的就是刚需房，他要自己住，顶多就是租出去作为一部分收入的来源。但万胜买的是投资房，他期待的是房价的升值。这就是双方在投资理念上的根本区别。
    “那我们还是要狙击高钰。”王振海静静开口，“我们不能让竞争对手过得太舒服。江总、郑总，游方也是个不错的平台，我们如果从高钰手里抢过来，是不是也不错？”
    他顿了一顿，又提议道：“如果我们掌控了游方，或许还能借此机会，和高钰谈一谈游戏国度。”
    江盛与郑千钧眼睛一亮，他们俩对游戏国度都是贼心不死，这么个有潜力的游戏平台被高钰一直捏在手里，怎么都让人心痒痒。
    而对战平台现在确实比较弱，除了游方之外，其他几个平台几乎更没水花，或者干脆完全转型向棋牌休闲类游戏，对高钰的帮助更不大。如果高钰真的需要游方，那他们确实可以考虑捷足先登，然后反过来与星辰去谈判。
    三人一拍即合，江盛当即也立刻与至上联系。他的人脉比高钰广得多，找人当然更加容易。
    高钰并不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已经准备挖墙脚，他从李剑成处取得游方的经营报告之后，仔细研读，深深叹息，“游方的情况，比我料想的还要更糟一些。至上一直没有资源倾斜给它，没有引流，最近这两年的流量掉得太厉害了。”
    岳萱看着图标上全面向下的箭头，苦笑道：“最近至上的页游不也放在游方平台上了吗？没有提振作用吗？”
    怪不得徐文东都在寻求把这平台出手，看着这种报表就让人觉得丧气。
    “至上的页游，现在主要还是靠千搜的接口。”高钰看着游方上惨不忍睹的数据，摇头不已，“本来游方的使用群体就与页游有很大的差别，强行导入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让人反感，一些坚定的对战游戏玩家反而也因此卸载。”
    游方的界面原本很简洁，游戏大厅直接通往各个不同游戏的分类房间。改版之后，主界面却放满了页游的推广链接，未免喧宾夺主，这种不考虑用户群体心理而随意做的改版，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就像你所说，唯一的亮点就是moba类游戏了。”岳萱调出了《守护陵墓》的数据，“守护陵墓今年的在线人数比去年同比增长了196%，收入增加了77%，现在几乎已经是游方的支柱游戏了。”
    但这个收入仍然太少，尤其是收入增长的幅度与在线人数增长不成正比，这说明moba类游戏在变现方面存在很大的问题。
    “目前守护陵墓的主要收入来自于英雄、符文和广告，在线人数增长之后，英雄和符文的销售增长却没有太多，反而是流量广告增加了许多。”岳萱从数据中也能看出很多问题。
    “所以说《守护陵墓》这个游戏在捞金方面对玩家太友好了。”高钰笑了笑，“大部分英雄都可以通过游戏金币的积累进行购买，符文也是同样，而且新英雄与高级符文对战斗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更注重操作水平。”
    他叹了口气，“既然充了钱也不会变强，那玩家为什么要充钱？”
    岳萱想想也是，网络游戏的玩家，本身就希望在虚拟世界获得满足，当然获得满足的方式有很多种，一是时间，二是金钱。早期的网络游戏，希望玩家能够付出更多的时间，来达成提高热度和收入的双重目标。
    但从高钰《大道独行》免费之后，运营商们渐渐发现，把这两个目标分离，或许能够有更好的效果。让免费和低消费玩家为游戏提供热度，让高消费玩家为游戏提供收入，这就需要走钢丝的平衡能力。
    《守护陵墓》毋庸置疑是一款好游戏，但它明显偏向了钢丝的另一边而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