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约见的地点是在东湖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安静独立，不虞有人打扰。
    高钰带着岳萱赴会，万胜游戏则是江盛、郑千钧、王振海三人到齐，双方都很重视这次合作谈判。
    “高总，想不到我们各自创业，还有机会坐下来喝咖啡，缘分真是奇妙。”江盛笑呵呵地寒暄，“你是不知道，当初你离开至上的时候，徐总有多生气，把办公室的一套清代茶具全都砸了，我们都觉得你可能活不过那个冬天。”
    徐文东行事有枭雄本色，从至上离职的高管，也有被他找到破绽送交法办的先例。别说是高钰，就算是江盛自己离职的时候，也有破釜沉舟的悲凉感。
    高钰微微一笑，“我行得正坐得直，就算是徐总也挑不出我什么刺来，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确实是坦坦荡荡，离开至上也不是他的本意，是徐文东背信弃义背后捅刀子在先，徐文东再怎么生气，也没脸再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振海脸上的肌肉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显然高钰这句话又刺痛了他。
    岳萱在茶几底下轻轻踹了高钰一脚，提醒他说话注意。高钰满不在乎，端着咖啡杯笑而不语。事实就是这样，如果有人要太敏感，这谈判也没法进行下去。
    江盛打个哈哈，斡旋道：“确实高总做事干净利落，我也佩服得很。我也不瞒你，这次我们万胜希望找星辰合作，就是发现在页游开发上有些困难，希望得到高总的指导。”
    如果是端游开发，江盛与王振海都有充足的经验，他们也不需要高钰来指手画脚。但页游就算不是个全新的领域，很多地方还是大相径庭。
    他们希望得到高钰在前期的全部流程与经验，以加快游戏开发速度，提升游戏质量。
    “指导不敢当。”高钰当了老总，学会了说客套话，“大家互通有无，互相借鉴。”
    他说的话也纯是务虚，不会板上钉定地承诺什么，要等江盛开出条件之后，才会进入细节。
    江盛与郑千钧对视一眼，会心微笑。生意场就是锻炼人，当年的爆炭，现在也成了小狐狸一枚，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们希望，星辰游戏与万胜公司达成战略性合作的框架协议。这个协议有以下几点基本原则，一、双方信息全面共享；二、由星辰游戏提供开发前期的培训和策划案修改；三，万胜会对星辰开发的所有游戏提供现有的渠道链接和全套运营支持。
    我相信这个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这也是我们优势互补，对抗至上的关键。”
    江盛诚恳地提出了合作方案。他提到的几点与高钰的猜测很接近，不过对这种模式，高钰仍然有些不满。
    “在权利和确实是对等的，但是这个方案在时间上不平衡。”高钰尖锐地指出了这一点，“星辰需要提供的是前期服务，万胜则是后期。我想你们也该知道，我们公司目前在开发的项目，预期要在接近二十个月才会上市，这个时间差有点大了。”
    江盛知道这一点，他迟疑地建议道：“我们也考虑过了，关于这方面，我们可以在细节上讨论一下保障和补偿。不过高总，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几款短平快的产品先占领市场？这样的话，万胜更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其实不太同意高钰的思路，一上手就想要做长周期的精品，对于一个创业型公司来说未免压力太大。而且高钰的融资渠道似乎也不是很顺畅，他本人的要求又多，这对星辰都是考验。
    如果星辰能够与万胜游戏匹配，同步做相应款数的游戏，一方提供前期技术支持，另一方提供后期运营支持，这就是完美的平衡。两家公司不是一家，胜似一家。
    “这个我暂时不会考虑。”高钰摇头，“目前来说，星辰游戏最值钱的就是我的口碑，我不能拿金字招牌来冒险。”
    策划老高，必出精品，这是高钰在至上公司这几年留下的名号。他新出的游戏，至少要让这一批死忠玩家粉丝不至于失望，他很清楚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郑千钧与江盛都有些失望。他们私下讨论过，两家公司的合作最好能通过这种互换资源来达成，同时也从侧面推动了星辰游戏进入他们的节奏，以后双方联动，在资本市场上能有更高的估值。
    但高钰显然不想与他们一起玩这一套，如意算盘就打不响。
    “我原则上同意双方的合作基础，不过具体细节，我们都得考虑一下。”双方见面其实就只有几句话是有效的沟通，这次会面证明了江盛的诚意，高钰也觉得几个基本条件模式并不是不能接受，当下就先肯定了合作基础。
    接下来就是要看万胜这边能给出的补偿条件，相信江盛和王振海会尽快匹配，好让他第一时间开始项目指导，提高效率。
    这一次见面，难得有了祥和的气氛。双方都有向下一步推进的打算。
    高钰回去对岳萱说道：“至上公司咄咄逼人，我们合作几乎已成定局，我得帮着江盛渡过目前的难关，至少要把第一个项目做得稍微漂亮点。”
    他皱了皱眉头，“现在麻烦在于，他们可以怎么回报我。互利才是合作的基础，将来的渠道太远了，我不可能相信他们的承诺。”
    就像是三国交兵，高钰需要万胜公司顶在前头，为他抵挡至上的压迫，但也不可能无偿提供帮助，否则这模型就不可能长久。问题在于，现在江盛这边除了将来可以用到的渠道资源，没什么高钰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相信江盛也在为这个问题而头疼，王振海本着试探的态度，给岳萱打电话。
    岳萱的手机号码这么多年没换过，接到王振海的电话，她觉得诧异，但大致也能猜得到对方的意图。
    “有什么事吗？”岳萱淡淡地问。
    王振海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关于两家公司合作的事，我想和你再谈一谈。有些话江总和高钰不好直接说，也许我们俩先沟通一下，对推进合作有帮助。”
    他说的也有道理，大佬级别的人一旦开口，就算尘埃落定，很难转圜。无论是承诺抑或拒绝，都需要更加慎重，而非决策者的私下沟通，可能就会更顺畅一点。
    岳萱同意了，“那还是上次那地方？”
    王振海笑了，“你记得我们那会儿在至上常去的小酒馆么？我上次路过，好像还没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我们的岳大美女去喝一杯？”
    岳萱刚进至上的时候，确实得到王振海的不少照顾。而且王振海这人当时伪装得也不错，至少言语行事都彬彬有礼。虽然都知道在追求岳萱，但绝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让岳萱对他并没有什么警惕，甚至还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觉得有点愧疚。
    这会儿王振海打起感情牌，又是关系到两家公司合作的正经事，岳萱略作思索，当即就答应了，“那就周五晚上吧，下班之后，七点在酒馆见面。”
    这事儿本来要和高钰打声招呼，偏偏这两天高钰忙得很，从周四下午就没见人。岳萱想着也没什么大事，打算就见面之后，再转告他结果。
    周五晚上，王振海很早就到了。
    这家酒馆离开至上公司不是很远，步行也就两个路口，平时有不少至上的员工在这儿吃东西聊天。几年后的今天，还是如此。
    他听到隔壁桌的小年轻唾沫横飞地在说高钰的传奇史，没来由的一阵厌恶，独自喝着苦涩的清酒。
    几年前，这些实习生们肯定也会提起他王振海，当时他是至上公司升级最快，最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几年之后，这里的年轻人换了一茬，甚至都没有人认识他这位老前辈了。
    王振海总觉得有些不平，好在等到万胜的游戏上市，他一定能够重新告诉世界，王振海又回来了。他才是真正的金牌策划人，他做的项目才是最好的，有些人不过是欺世盗名，窃取了他的劳动成果罢了。
    他一直觉得，大道独行能起来，都是因为他前期的功劳。高钰只是趁势而起，至于以后的项目，那无非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当然容易成功。
    王振海只怪自己一时财迷心窍，行差踏错了一步，这才给了高钰机会。
    现在，他要连本带利，统统都夺回来。他喝两口酒，听着旁边人的豪言壮语，只觉得胸腹之间有一团火在烧。
    “你来得这么早？”岳萱踏进小酒馆，就看见王振海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形容略显落拓，不禁起了同情之意。她款步上前，在王振海对面坐下。
    今天岳萱穿着米黄色的小套装，腰身收得尤为纤细，踩着rv的高跟鞋，拉伸了整个人的线条，显得更加舒展美丽。她坐下来，娴熟地点了梅酒和鸡皮串。这才把目光转向王振海。
    王振海一直在定定地看着她，这让岳萱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她现在生意场上见多识广，什么人都见过，也不太在意。
    “也没来多久，刚喝了两杯酒。几年没来，觉得这儿的酒好像更烈了。”王振海淡淡开口。
    岳萱摇头，“大概是你酒量变浅了。”
    她不太想要这种气氛，自如地转换了话题，“江总这个人要求很高，你和他合作时间也挺久了，应该能跟得上节奏吧？”
    江盛挖来了王振海，岳萱觉得是神来之笔。毕竟她也承认王振海的业务能力，当时至上公司的年轻一代中，除了高钰之外，她也就对王振海有过半分佩服。
    “马马虎虎。”王振海含糊其辞，这个女生果然是更老练了，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魅力，但也很会引导话题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也不想拐弯抹角的，“今天约你来，其实就是想谈谈工作上的事。”
    王振海叹息，“可能是因为搁下太久，手脚还是有点生疏，页游开发过程中问题挺多。这也是为什么江总想要借用高钰经验的原因。”
    他是技术出身，兼开发兼策划，本来应该一揽子到底。现在项目中出现的问题也应该由他负责，江盛没有怪他，但寻求与高钰合作，王振海脸上本来就火辣辣的疼。在别人面前他骄傲地不肯承认，在岳萱面前，他反而能够坦诚。
    岳萱没觉得什么，“大家优势互补也挺好的，你在大型游戏上开发的经验，高钰也觉得可以借鉴。现在星辰游戏开发的一号项目，长周期求精品，与至上以前端游的开发周期都差不多了，我觉得这部分是双方可以合作的一环。”
    高钰其实反而没有什么做长期项目的经验，《大道独行》他是中后期接手，《战神》的开发周期也没有那么长。王振海在《大道独行》项目上前后跟了三年，这经验对一号项目来说也弥足珍贵。
    高钰没有暗示过什么，但岳萱与他有默契，当然也清楚他想要向万胜索取的是哪些东西。
    除了后期的渠道和运营资源之外，这种长期项目的管理和推进机制，以及项目中可能存在的隐患。他希望江盛与王振海帮他扫雷。
    当然，前提是双方确实能够签下战略性的合作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