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
    此时新帝继位不过数月，不过边境已十数年没有战事。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边境商贸再次兴起，许多中原来的商人从凉州借道丝绸之路，与西域和更远地方进行贸易往来。
    数不清的漆器、瓷器、茶叶运往西方，深受当地贵族喜爱，而外面的玻璃、宝石，还有如胡瓜、番茄一类的食物也传入大魏。
    凉州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许多年前盘踞在凉州的王氏家族，已经随着前朝东太后的倒台而衰败，遭到了彼时还是瑾王的太上皇的清算。
    如今的凉州已无王氏一族，所有权利都握在凉州刺史的手里，由皇帝掌控。
    不过凉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新任的凉州刺史孟刺史觉得天高皇帝远，这凉州地界他最大，于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没少压榨凉州城的百姓。
    这不，半个月前他才看中一个小商户的女儿。名叫环儿，不顾人家父母的意愿抢回家要作妾。
    女儿被抢，夫妇俩自然是不愿意，但因着对方是凉州刺史，求告无门，哭得肝肠寸断。
    孟刺史嫌他们闹得烦。随便网罗了个罪名将夫妇二人下狱。
    是夜，凉州刺史府。
    孟刺史是个中年胖子，吃得油脑肥肠，此刻又喝了点酒，晃晃悠悠的走进后院的屋子。
    “小美人，老爷来疼你了。”
    这声音便油掉了人一层鸡皮疙瘩。
    屋内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听见声音后浑身颤抖不已，害怕的看向门口，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在屋子的最角落。
    “你……你别过来……”
    看她这般害怕，孟刺史更兴奋，一步步朝她走去：“小美人你别怕，过了今晚你就是老爷的人了。把爷伺候舒服，将来包你吃香喝辣的。”
    这般说着，就朝那环儿的脸摸去，却被狠狠咬了下。
    “啊！”孟刺史吃痛，反手就一耳光删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你个臭婊子！给脸不要脸，能给老子做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再敢惹我，将你老子娘打死，再破了你的身子卖去勾栏院！”
    环儿眼眶红红的瞪着他。
    她父母就是个普通的商户，一家人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哪成想碰见这没人性的凉州刺史。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坚持反抗，这人真说得出做得到，可要她就这么从了，又心有不甘。
    孟刺史被这一口咬的生怒，就算打了她一耳光，心里也没消气儿，气急败坏的要去撕环儿的衣服。
    环儿反抗不了，眼瞅着就要被侮辱，就在此时，外面下人小心翼翼的禀告：“大人，有客人来！”
    “不见！”
    这声音中都透着凶戾。
    下人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来得是凉州大营的顾将军。”
    孟刺史顿了下，神智清醒许多。
    数年前凉州大营的秦屿将军封侯，调去南疆，凉州大营便交付于顾云枫手里。
    众所周知，顾云枫是当今太后的堂兄，而顾家人蒙受圣宠多年，是万得罪不得的。
    孟刺史平复了下火气，起身整理衣衫，寒着脸对下人说道：“将顾将军请到正厅。”说罢又看向那瑟瑟发抖的环儿，撂下一句狠话，“你自己想清楚。再敢犯浑就小心些！”
    说罢摔门而去。
    他一走，环儿自然伏案大哭，越想心里越绝望。
    被那禽兽侮辱真是生不如死，不若自己死在此处，兴许那人还能有所顾忌，别牵连她的家人。
    罢了。
    环儿如此想着，寻来一根绳子便要自尽，她颤抖着将脖子套进去，狠心踢了凳子。
    ……
    孟刺史推门进去时，已是满脸堆笑，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生气的模样。
    “顾将军今日到来，寒舍蓬荜生辉啊。”孟刺史笑呵呵的说道，请顾云枫坐下，又让下人上了好茶，“将军今日到来，可有事情？”
    顾云枫坐得笔直，意味深长的道：“的确有事。”
    “哦？”孟刺史挑眉，脸上的横肉向两边一扯。“顾将军请说，但凡是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定会竭尽全力。”
    顾云枫瞧着这张脸，觉得一阵恶心。
    他之前也听过这位孟刺史的坏名声，但军政不同体，他的官职虽在凉州刺史之上，却也管不到这位孟刺史，便也没多追究。
    哪成想这人大胆至此，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这事儿太让人震怒，就算是那二人没来，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见顾云枫迟迟不说话，孟刺史有些奇怪：“顾将军？”
    “今日前来，是问孟大人讨一个人的。”顾云枫回过神，淡淡说道，“之前被你抢走的那个叫环儿的民女，还请放了她，还有被你以莫须有罪名关起来的环儿的父母，也一并放了。”
    顾云枫这话让孟刺史愣住。反应过来后脸也冷了下来：“顾将军这话是何意思，下官怎么听不懂？”
    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顾云枫今日是吃什么疯？
    “听不懂？”顾云枫冷笑道，“你堂堂凉州刺史，不思如何为民请命，报效皇恩，竟然做出强抢民女的事儿来，现在还要装傻充愣？你真愧对这刺史之位。”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孟刺史的脸顿时涨红。
    “顾将军！”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就算你官职比我高，又是太后娘娘的堂兄，也没资格如此与我说话！更没权利置喙这刺史之位！”
    孟刺史说这话时很有底气。
    当官的。谁没个后台了？
    这顾云枫若是告到太后面前，他自然也能说是诬告，总归不会因为顾云枫一句话就丢了官职。
    “我是没资格，但有人有资格。”顾云枫也不怒，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孟刺史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看了片刻就脸色苍白，汗流如浆。
    “这……”
    顾云枫语气毫无波澜：“这是太上皇亲笔所写，从即刻起你不再是凉州刺史，并被押解入京接受惩治。”
    孟刺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喃喃道：“怎么会……太上皇怎么会……”
    这纸上列了许多他做过的隐秘之事，但远在京城的太上皇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他说完，顾云枫就对外招呼一声，几个军士走进来立刻将孟刺史五花大绑了，便要往外拖。
    他这才反应过来，拼命跟顾云枫喊：“顾将军，下官冤枉！你替下官求个情啊顾将军！”
    早就没了方才的嚣张劲儿。
    顾云枫不顾他的嘶喊。挥了挥手便让人将孟刺史带了下去。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顾云歌与叶疏寒带着环儿走了进来。
    环儿方才自尽被救，还有些茫然，此刻看着孟刺史的下场，立刻就要给顾云枫跪下：“小女子谢将军救命之恩。”
    顾云枫虚扶一把，看了眼顾云歌和叶疏寒。见两人神色平静，便知道他们没有说明身份，所以环儿还以为是他顾将军的意思。
    顾云枫轻咳一声：“不必谢了，你父母等下就会从牢里放出来，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环儿千恩万谢就要离开，临走之时顾云歌忽然开口：“小姑娘。你父母这些年还好吗？”
    环儿回头，再次看向面前这红衣女子。
    方才就是他们夫妇救了她，这二人身上有种极独特的气质，配上那盛容，让人只余敬畏，环儿心里也有些疑惑，只觉得他们并不像顾将军的手下，但没敢问太多。
    “我父母身体还好。”环儿犹豫了下，“夫人可是与我父母认识？”
    “的确是认识的。”顾云歌笑了笑，“他们身体还好就行，赶紧回家去吧。”
    环儿再次谢过，转身离开了。
    顾云歌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我们到他家避难时，那夫妇二人还没孩子呢，现在女儿都这般大了。”
    当年来凉州时，因着禾姬的捣乱，顾云歌和叶疏寒落单，叶疏寒还受了伤。
    当日顾云歌支着他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户人家，修整之后，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还用自家的板车拉上二人，帮着他们去凉州找到医馆。
    这恩情顾云歌一直记着，脱险之后让人送去许多银两，那夫妇二人用这笔钱做起了小生意。便是环儿的父母。
    环儿一走，顾云枫就要对二人行礼，被顾云歌拉住了：“我们此次来凉州无人知晓，也是顺路看看你，二哥就别多礼了，在你面前的只是你妹妹妹夫。”
    顾云枫应了声，直起身看向顾云歌，心中忽然闪过许多。
    许多年前在明阳侯府时，有天他偷着从武馆练武回来，碰见了这个妹妹，当时怎会想过后来种种？
    她当了皇后，本以为活到了人生的极致。哪成想却能放弃那些，再次去追逐新的人生。
    陛下也是爱极了她吧，才会为顾云歌做到如此地步。
    “二哥？”顾云歌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只是想到了过往的事情。”顾云枫说道，请他们坐下，“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先去西域。”顾云歌说道，“本来半个月前就可以去了，不过我们发现这凉州刺史的事儿，就多留了半个月查他，眼下可以放心走了。”
    说话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向往。
    叶疏寒在旁边含笑看她。
    顾云枫最后那点担忧都消散了，爽朗一下：“好，那妹妹妹夫今儿就随我回凉州大营，好好招待你们几日。”他顿了下，“顺便让鸣儿见见姑姑姑父。”
    他留在了凉州，也娶了凉州世家女子为妻，生下一子。
    “好呀！”
    顾云歌甚是开心，拉起叶疏寒的手：“上次的油馓子和麻花我还没吃够呢，这次回凉州可以吃个痛快了。”
    叶疏寒斜睨她：“贪吃。”
    眼中满是星星：“贪吃你也养得起。”
    叶疏寒和顾云枫相视一眼，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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