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的背影,顾云歌没忍住笑了出来:“倒是个活泼的姑娘,她这般性格,长宁不会烦她太久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灵巧的性子,长宁嘴上不说,心里也会逐渐接受。
叶疏寒也笑了,握住顾云歌的手:“是啊,他们夫妻和睦,我们便也能安心离开了。”
顾云歌怔了下。
叶疏寒看向她的眼睛:“当年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看这世上的风景,如今终是可以实现了。”
许多年前。他在凉州对她许诺,要带她看遍这世间万般风景,可惜迟迟没有机会。
自回京不久,他就夺了皇位。而后风波不断,最终顾云歌身死。
自她回来后,两人有孩子要照料,何况叶疏寒也谨记地府让顾云歌回来的条件,这些年励精图治,便是为了还上这笔账。
如今四海昌宴,到了他实现诺言的时候。
顾云歌心中暖流涌动。
自从住进皇宫,她便将曾经的承诺放在心底。再不曾打开,也做好了一生困于此处的准备。
哪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记得。
她不知道说什么,上前倚在叶疏寒身边:“长安和长羲怎么办?他们还没成婚呢。”
叶疏寒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陪不了他们的一生,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故事。”
顾云歌被这番话说得动心,笑着答应下来。
两年后,长宁太子已是弱冠之年,也是这一年,太孙出生,乾熙帝禅位于太子,太上皇与太后从此不问世事。
不过有传言说,两人根本不在皇宫,而是去浪迹江湖、游历天下。
传言中,他们出现在西域、交趾、漠北,甚至有人在扶桑也见过两人。
在这几年中,大魏有些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地方官员也纷纷落马。
他们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自己做的事儿无人知晓,哪知忽然有天就传来圣喻,轻则丢了乌纱帽,重则连命都没了。
如此,有更多人相信了这传言,太上皇和太后真的在世间游历,所以各个地方官都夹起尾巴。纷纷收敛。
皇宫之中的新帝谨记其父母教诲,励精图治,皇后也母仪天下,勤俭为先,也因为她的和亲,使得大魏和大周再无战事,维持了从未有过的和平。
一场盛世,终如所愿。
……
太湖之上。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舟正在湖面上缓缓行进,船夫看着面前的夫妇,心里感叹。
他掌船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气韵的夫妇,站在那儿便让人心生敬意。
船夫搭话道:“两位是从外游历完。准备回家的吧?”
顾云歌也笑道:“老丈何出此言?”
船夫笑呵呵的说道:“两位的口音分明是咱们这边的人,小老儿便大胆一猜了。”
“老丈猜的不错,我们出来许久,打算回家看看。”
顾云歌如此说着。
她与叶疏寒离开十年,自长安和长羲成亲后再没回来过,如今也该回来看看儿孙们。
此时,夕阳落下,在江面投下一片绯红,似乎天地间都笼罩在晚霞中。
叶疏寒握住顾云歌的手:“一叶扁舟随江而下,不如我们也学早年东晋名仕们,且看漂至何处,便再何处下榻?”
顾云歌嗔了他一眼:“之前都传信儿回去了。孩子孙子们都等着了,你若今日不回去,便等着长羲在耳边哭吧。”
叶疏寒摇头失笑,似乎也想到了小女儿那撒娇闹哭的本事,这“随舟下榻”的想法也消散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不远处也迎面来了一只小舟,除了船夫,还有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年近半百。但面容清隽平和,眼神清亮如昔。
另外一个小厮模样、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旁边不住的嘟囔:“主子,这天暗了,咱们快些上岸吧,不然您生病了,转头我爹知道后又该罚我了。”
那男子回头,好气又好笑的说了声:“你这唠叨劲儿倒是跟你爹一样。”
小厮笑嘻嘻的回答道:“我爹叫祁九,我叫祁十,连名字都一样,性子像些也没什么。不过主子,您致仕之后便来了大魏,宫里的陛下指不定怎么念叨您呢。”
他家主子在大周待了半生。辅佐陛下,尽心尽力,普通大周百姓早就敬仰至极,陛下也信赖的紧。
几十年中。这君臣二人似君似友,如今自家主子一致仕就跑了,陛下知道后定然跳脚。
祁凤煊哼了一声:“我思念故土,回来看看又如何?他在皇宫中走不脱。便将女儿嫁来此地,现在却想拉着我,岂有此理。”
祁十嘴角抽动。
能如此说陛下的,天上地下也就自家主子一个了。
心里想着,嘴上也没忍住嘟囔出来:“人家陛下好歹还有后宫佳丽们陪着,您就是待在北周,也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谁都知道,主子曾是北周驸马,但自李皇后倒台后,他便将自己的嫡妻休弃,从此半生未娶,也无子嗣。
不过也正如此,才没有牵绊,如今说走就走了。
祁凤煊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忽有所感的朝前望去。
十步之外的江面上。另一只小舟中,一对儿夫妇正看着他,那女子的眼睛黑白分明,正如初见时的模样。
六目相视间,三人都笑了。
夕阳的红晕落在三人面上,在这一笑中,半生的时光悠悠闪过。
不过一刹的距离,两只小舟就错开。甚至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祁十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舟,好奇的看向自家祁凤煊:“主子,可是故人?”
“是啊。”祁凤煊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是故人。”
“那可要船夫改了方向,过去说句话?”
“不必了。”祁凤煊含着笑,摇了摇头,“走吧。”
该说的话,当年便已说完。
如今故土重游,又见到了相见的人,他再无遗憾。
祁十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听自家主子这么说,当即转了话题:“主子,要不咱们还是上岸吧,小的都要饿死了,听说附近有家店的八宝鸭做的不错,您就带小的去尝尝呗……”
祁十叽叽喳喳的声音为傍晚凭添几分生气,走得老远了,还能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夕阳落在江面上,两只小舟一南一北往各自的方向驶去,晚风吹过,水波晃了晃,归于静谧。
……
数百年后,众人回溯大魏王朝,始终绕不开乾熙帝和他那位神秘的顾皇后。
史书记载,顾后为帝王生两子一女,一生深得帝宠,皇帝身边只她一人。
可又有野史说,顾后在生下长子不久后就薨逝,后面的那个女子,是另外一个人。
这流言越传越烈,世人几乎信了。
直到某日,两幅画重现世间。
这两幅画是乾熙帝亲自画的,一幅是他还是瑾王时,为瑾王妃所画;
另一幅是人至中年,为皇后所画。
两幅画笔触细腻,仿佛她的音容笑貌早就存于作画人心中。
世人就此明白,他身边的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
同生共死,一生相随,那是他与她的时代,也是他与她的传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