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和墨琛，都是天生缺乏安慰人的口才技能。
    所以白露还在门外想了好久，一会儿看到乔希应该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情况跟自己想象有些不一样。
    乔希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半碗鸡汤。
    “小希，你要出门吗？”白露问她。
    “嗯。刚才接到秦助理打来的电话，陆氏集团因为霄哥的失踪人心不稳，我需要回去处理很多事情。”
    乔希回答她的口气稀松平常，听起来好像陆雴霄只是出了一趟差，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白露坐在乔希对面的凳子上，打量着乔希问道：“你没事吧？现在你这个身体状况怎么能出院。还要去公司上班？”
    “没事，就是饿了几天而已。等我把这半碗鸡汤喝下去，体力就会回来了。霄哥之前那么努力工作才把陆氏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也不能掉链子。不然他回来显得我多没用啊！”
    乔希说着，就拿勺子舀起碗里的汤，喝了一大口。
    可结果还没咽下去，就感觉一股反胃的酸水从胃里涌出。
    她赶紧捂住唇，起身去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乔希这些天都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水。
    她在卫生间等吐完之后漱了口，又出来接着喝鸡汤。
    之前还夸她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懂事听话，但这会儿居然又给她闹出妊娠反应来。
    鸡汤是白露送来的。她本来就不是个会做菜的主儿。照着美食食谱亲手炖的汤，却忘了放许多去腥的调料。
    但是重在一片心意，而且乔希现在面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忍着勾动她胃酸的味道喝下去。
    喝完鸡汤又吃鸡肉，她太久没吃东西，急需补充体力。
    白露看她几乎是捏着鼻子往嘴里塞，明明胃里抗拒得厉害，却要忍着强迫自己吃下去，眼睛都憋红了。
    “吃不下就别吃了！”白露心疼她，伸手要去接乔希手里的碗。
    然而，后者却偏开躲过。
    “我还吃得下……”乔希嘴里包着一大口鸡腿肉道，“我饿！”
    说完，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剩下半个鸡腿塞进嘴里。
    帮把碗放下，却忍不住喉咙一梗，又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一次。
    等这次再出来，乔希居然已经洗完脸，还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白露看她拿上包包就要出门，忍不住再次问道：“小希，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乔希对她笑笑，只是嘴角牵扯起的角度有些牵强。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难过，难过你就说，你哭出来，我还能在这儿陪着你！能不能别逞强，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公司？小五那小家伙刚失踪了爸爸。你要他一会儿放学又听到你在公司晕倒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吗？”
    “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跟霄哥约定好了要等他呢，他回来之前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要照顾好公司，照顾好小五，还有照顾好我肚子里的孩子。”
    乔希说到这里，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露出这些天以来最温柔正常的笑容：“以前都是他照顾我们，每次都是他在付出，现在也该我为他做一点事了。”
    白露却觉得，她这个样子也太不正常了。
    有点像那种得了老年痴呆的病人，老伴走了之后其他人都面对现实，只有他一个人抱着虚无的幻想。认为那个人还会回来。
    可看乔希这情况，白露也不忍心掐灭她最后的希望。
    听说孕妇本来就很容易得抑郁症，要是真让她面对现实，乔希一时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
    到时候就剩下小五一个，刚失去了爸爸又失去妈妈，这让一个才五岁的小孩怎么承受？
    所以从那天起，乔希身边所有人都做了个无声的约定。
    尽量不在乔希面前提起陆雴霄这个人，就算偶尔不得不提到，也要跟她一样坚信那个男人一定会回来的。
    不过乔希也没白露想象得那么弱，一去公司就会晕倒。
    她这几天每天都去陆氏集团，也跟员工一起准时上下班。
    她也不像别人以为的那么徒有其表，之前不管理陆氏是因为不上心。
    现在认真起来。她可是把这五年在格拉斯家族学到的那些本事全都使了出来。
    去了几次董事会，连陆家那些以为陆雴霄不在他们就可以趁机上位的纨绔子弟都被她镇住。
    这天，乔希刚走出陆氏集团大门，抬眼就见张管家站在她面前。
    她停住脚步，等着身后的高跟鞋声靠近自己。
    姚凤仪走在乔希身后，叫她：“小希。”
    很难从姚凤仪嘴里听到她这么亲切叫乔希名字，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语调放低了很多，乍一听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乔希转过身。看到如今的姚凤仪，比起上次见面又老了些。
    她穿着一件棉麻刺绣的白色长裙，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出一个雍容的发髻，但脸上的皱纹和暗黄的皮肤却演不出曾经的绝代风华了。
    乔希所知道的，这些天乔家那边没有消停，乔茵已经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逼姚凤仪签字退位了。
    还有陆雴霄的失踪……也对她打击很大。
    “小希，有雴霄的消息了吗？”
    姚凤仪眼中充斥着化不开的忧愁与担心，她此刻只是作为一个担心孩子的母亲在问她，乔希不好不如实回答：“没有。”
    “哦。”
    姚凤仪浑浊的眼球闻言又黯淡了些，她嗓子嘶哑，叹气的时候听得人有些难受。
    “我昨天去看了小五，你放心。我就远远看了一眼而已，没有接近他。孩子最近在学校也是愁眉苦脸的，你多安慰他吧。才那么一丁点大，可别把心事都背在身上。”
    “还有你。我听说你最近在公司很忙。也怪我最近自顾不暇，没管住那些小崽子们居然别有用心。要不是雴霄陆氏能发展到现在，他们能有如今这么坐享其成的好日子过？一个个头上顶着个‘陆’字，却全都是心怀不轨的白眼狼。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以后公司里姓陆的都不敢跟你作对。”
    闻言，乔希诧异地抬眸看了姚凤仪一眼。
    没想到她们俩之间居然有一天，能站在一起说这些话？
    姚凤仪还要帮她巩固在陆氏集团的地位？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乔家那边的野心都如今都暴露出来了，上次乔芝就透露过，她们要打陆家家产的主意。
    要是乔茵怀的是个儿子，而陆雴霄又真的回不来……难保她们不会将手伸到陆氏集团。
    现在姚凤仪手底下的那些人，与陆雴霄同辈就没一个顶用的。
    而且那些人虽然姓陆，但到底于她来说算是外人，说不准到时候真离了婚还会倒戈到乔茵那边呢？
    所以她选择扶持乔希也有一定道理，反正最后公司是留给小五的。
    “小希，听说那个之前跟你有婚约的y国王子已经离开了。那如果雴霄回不来，你以为会找其他男人吗？”姚凤仪试探地问她。
    毕竟，这关系到陆氏集团的未来。
    “你要再婚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能把雴霄留下来的东西。都留给他的亲生骨肉。”
    自己家的东西绝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姚凤仪即便是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心思也是深的。
    然而，乔希却强调：“他一定会回来的。”
    女孩一句话，仿佛打了她的脸。
    姚凤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雴霄失踪快一个星期，她这个当妈的就忙着操心财产分配问题。
    而乔希，她却在坚守着这里的一切。抱着信念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之前在看守所的一通教训，乔希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根本不爱自己儿子，现在看来果然是。
    姚凤仪看着乔希的眼睛，突然感觉有点庆幸……庆幸还有这个女孩爱着她的儿子。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陆雴霄早已在那场爆炸当中死于非命，也有她在等着他。
    “小希，如果时间能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反对你跟雴霄在一起。”姚凤仪突然说。
    “是吗？”
    乔希不敢兴趣地转身，只轻飘飘地回了句：“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
    从公司离开之后，乔希不想立刻回家。
    她在街上闲逛，不经意间就走到一家熟悉的餐厅门口。
    是那家曾经被陆雴霄包下，专门给她做饭的餐厅。
    乔希从橱窗望进去，正值午饭时间，原本她印象里清冷的环境如今门庭若市。
    鬼使神差般踏进餐厅大门，走上来迎接乔希的也不是以前那个努力堆笑却又难免有些尴尬的服务员了。
    “小姐，这是我们餐厅的招牌菜式，您看看需要点什么？”
    乔希翻看着菜单，点了几样她以前常吃的菜。
    被端到她面前的菜肴香味扑鼻，可是尝起来，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味道了。
    不是陆雴霄的手艺，乔希一口就能尝出来。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物是人非，每一口不熟悉的味道都在跟她强调那个男人不在。
    那个从前会为她做饭，无微不至照顾她的陆雴霄，再也不在了。
    乔希塞了一大口意面到嘴里，突然牙齿的反应变得迟钝，泪腺却发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