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云儿和东方弃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溜达。云儿双手握拳,恨恨地说:“不雪今日之耻,我,我……我就不叫云儿,哼!”一想到那美貌公子将手伸到她胸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发脾气。
东方弃却跟没事人似的,安慰了她两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后,便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感叹道:“临安还是老样子啊!”云儿这才注意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吃食玩物……应有尽有,路边上还有一些人在杂耍卖艺,舞刀弄剑的,一大群人围着看热闹。
她钻进人群看一个宽肩厚背、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表演“掌劈大石”的传家绝技。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躺在一块满是尖刀的木板上,身上放了一块巨石,那人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往下一劈,大石应声而断,而那孩子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爬起来,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喝彩声。云儿也跟着用力拍掌,大声叫好。那中年汉子端了个铜盘出来讨赏钱:“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嫂兄弟姐妹们,您要是觉得小的这一手还过得去,就请赏口饭吃。”
有人慷慨解囊,也有人掉头离去,只有云儿还一个劲儿拍手站在那儿等着看下一段呢。那人走到她面前,说:“这位小兄弟,刚才的表演您还喜欢吧?”云儿点头:“很好。”那人将铜盘伸到她跟前。她不解道:“很好啊,怎么了?”那人以为碰到一个年轻不晓事的,不得不说:“那就请您给几个赏钱,小的也好有口饭吃。”
云儿看着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我没有钱。”那人吹胡子瞪眼睛看着她,气冲冲地说:“小兄弟,小小年纪何必如此吝啬,区区几文钱也舍不得。”云儿掏出腰间的钱袋倒了个底朝天,“你看你看,我确实没有钱。”身上剩的银子刚才全付了饭钱。她哭丧着脸说:“我从家里偷跑出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说着摸了摸肚子,“鸿雁来宾”的美味佳肴本来就没吃饱,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那中年汉子听她这么说,愣了愣,伸出去的铜盘便缩了回来。又见她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单薄,风一吹就倒,大热天唇色苍白,脸色发青,眉清目秀的一孩子,饿成这样,怪可怜的,哪知道她是被吓的。他虽是江湖卖艺之辈,却是个性情豪爽之人,起了同情心,从铜盘里随意抓了一把铜板给她,说:“哎,可怜呐,拿去买个馒头吃。小兄弟,如今世道乱得很,赶紧回家吧,别在外头流浪了,省的父母担心。”
云儿呆了呆,没想到人家不但不要她的钱,见她可怜反而给她钱吃饭。她愣愣接在手里,呆了半晌,双手抱拳感激地说:“这位大哥,谢谢您了,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施了个礼钻出了人群。
东方弃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呢,见了她没好气说:“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刚才你跑哪儿去了?”云儿不说话,笑嘻嘻摊开手掌。东方弃叫起来:“你哪来的钱?”云儿白了他一眼,说:“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放心,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得来的。”东方弃不依不饶问:“那你说说怎么光明正大得来的啊?”
云儿哼了一声,辩解道:“我要是顺手牵羊,又或者劫富济贫,弄这么几文钱?我犯傻啊。喂,你不是一直想喝‘鸿雁来宾’的‘胭脂冷’么?像我们这样身无分文怎么喝啊,总要想个法子弄钱才是。”
一提到酒,东方弃就来劲了,他嘿嘿笑了两下,说:“昔日我跟‘鸿雁来宾’的陈大掌柜有点交情,只怕赊一赊账还是可以的——”
云儿瞪了他一眼,“你总不能天天去赊,欠账不还吧。”她将兜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抬起头说:“一共十八文。咱们要想落地发财,凭空变出银子来,有一个地方……”
天下间能一夜暴富的地方自然是赌馆。
临安城有条仁昌街,听名字像是诗书礼仪兴盛之地,哪知道却是一条赫赫有名的赌街。大大小小数十家赌馆全部聚集在此街,鳞次栉比,门庭若市。来往于此的赌徒川流不息,一年四季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而仁昌街最大最豪华的赌馆便是“天意赌馆”,出则达官贵人,入则皇亲国戚,来往的都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人。
东方弃和云儿刚到“天意赌馆”的门口便被人给拦下了,原因是交不起一两银子的进门费。云儿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岂有此理!上门便是客人,你们怎能将客人拒之门外?”门口显然是打手的虬髯大汉微微瞟了她一眼,“这位公子,您这话可就说差了。凡是进‘天意赌馆’的客人都得先交一两银子抵押,这是规矩。您要是想进,那就先交一两银子再说。”说完不再理她,转身走开了。
两人唯有怏怏地往回走。云儿捋袖子破口大骂:“哼,狗眼看人低,气死我了!”东方弃宽慰道:“这有什么可气的,龙有龙的道,蛇有蛇的门,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
两人穿过一条暗巷,东方弃领着她来到‘天意赌馆’的后门。这后门对面有一座废弃的破庙,门上贴着秦叔宝、尉迟恭的画像,颜色脱落大半,红色的纸张几乎褪成了灰白色;正中放了一尊关公握刀的泥塑像,青龙偃月刀不知怎的只剩一半,身上的盔甲也破了个洞;里面满是蜘蛛网、飞蛾、灰尘,光线黯淡。地上一群地痞无赖围着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吆三喝五,赌的正起劲。
庄家摇着骰子使尽吆喝:“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后悔的可就来不及了!”云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挤了进去。有人推她:“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去!”她掏出袋里的钱往桌上一扔,不服气说:“赌场无大小,认钱不认人。”庄家见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以为意,笑说:“得得得,放下吧,输了可别哭鼻子啊。你是押大还是押小啊?”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东方弃,见他眨了一下眼,便拍胸脯说:“当然是押大!”将全副家当推了出去。庄家开了,五五六,果然是大,她的本钱便翻了一番。若是押小呢,东方弃便连续眨两次眼,如此一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便赚了快一两银子,利润惊人。有人见她每押必中,红了眼睛,羡慕地说:“小兄弟,你今天手气旺啊。”她笑嘻嘻地说:“财神爷到了。”说着双手作揖对着关公拜了几拜,心下却有了提防,故意输了一钱银子,免得别人怀疑她出老千。
直到散场,两人一共赚了四两八钱银子。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像苍茫云海中的一轮玉盘。云儿拉着东方弃兴奋地说:“东方,东方,你看,我们有钱了!”捧着银子小心翼翼装入口袋里,又拍了拍,生怕它们不翼而飞。她仰起脸说:“东方,你既然能听得出骰子的点数,为什么还这么穷?”她要是有这手功夫,早就家财万贯,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东方弃靠的是炉火纯青的内力听骰子落下时的点数,点数大,落在桌上摩擦就重,若是小,自然就轻,这等功夫,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他笑说:“十赌九骗,赌博总是不好的。”云儿切了一声,说:“哼,那你刚才还帮着我赌,比自己赌更可恶,更罪不可赦。”撇了撇嘴,挑衅地看着他。
东方弃有点尴尬,耸肩说:“我们这不是没钱嘛,偶尔为之,无伤大雅,就算老天爷看见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为人随和,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满口仁义道德、行必正言必恭的正派江湖人士所诟病,以至于空负绝世武功而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不过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
两人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东方弃边走边说:“我有个朋友住的离这里不远,我们这段时间便在他那里落脚——喂,你去哪儿?”云儿正往相反方向走,回头说:“当然是去‘天意赌馆’啊。”
东方弃便说:“云儿,赌博嘛,小赌怡情,大赌可就伤身了。咱们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云儿跺脚说:“今天我非得去‘天意赌馆’踢馆不可,狠狠挫一挫那些看门狗的威风。你去也不去?”她也不管东方弃,掉头就走。东方弃唯有无奈地跟在她后面。
云儿对着刚才那个虬髯大汉扔出一两银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道:“有钱的就是大爷,还不快给本公子带路。”神情很是高傲。那虬髯大汉心中有气,碍着她是客人,只得替她打起帘子,领着二人来到富丽堂皇的赌场大厅。云儿犹不解气,冷嘲热讽说:“以后眼睛放亮点,瞎了你狗眼,连你大爷都不认识。”那大汉明知她是来找碴的,待要发作,见赌场的赵头领负手站在一边盯场,不得不按捺下来,重重哼了一声出去了。
身穿黑衣腰佩长剑的赵头领走过来笑问:“不知两位想要玩什么?”云儿踮起脚尖往人堆里匆匆扫了几眼,有骰子,有牌九,还有骨牌等五花八名的赌法。她是个外行,只认识点数,便说赌骰子。赵头领领着他们来到偏厅,说:“这边都是骰子、牌九,小公子爱上哪桌玩便上哪桌玩。”
云儿扯着东方弃耳语:“咱们还像下午那样儿,你站我左边,开大眨一次眼睛,开小就眨两次眼睛,赢了钱咱们寻欢作乐去。反正能来这儿的人,都是有钱人,更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不赢白不赢,就当替天行道了。”东方弃唯有叹气,人都来了,总不能输个一干二净走出去,压低声音说:“这里摇骰子的都是经过专人训练的,专门混淆视听,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丑话说在前头,输了可别怪他。
云儿便说:“不要紧,有个七八成赢面就够了,你尽力就行,你可别故意输啊,我好不容易赢了这么点银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方弃拍了下她后脑勺,低声骂:“下注吧,偏你有这么多废话。”
云儿以三两八钱银子的本,次次全押,连赢了四把以后,引起了赌场庄家的注意。他满头大汗退下来,找到赵头领低声说了几句话,眼睛瞟了眼云儿站的方向。赵头领点头,换了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摇骰子,他自己站在庄家后面监视。
那妇人娇声笑说:“各位公子大爷,别光看不动手,赶紧下注啊。”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笑声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荡人心魄。桌上的男人都露出色眯眯的神情,盯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猛吞口水,言语开始不正紧起来,“杜二娘,你往这一站,全体通杀,还赌什么,都倒在你石榴裙下了!”杜二娘放浪大笑,指着他鼻子咯咯笑说:“刘二爷,您欺负奴家!”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快又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如表演一般,叮叮当当骰子撞击的声音,嘈嘈切切如急雨。
东方弃眉峰微微拢聚,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当他以为所有骰子都停下来时,中间的那粒又滚了一滚,几不可闻,差点漏听了。他知道赌馆方面的人已经起了疑心,附耳对云儿说:“赌完这一把,咱们就撤。”云儿见忽然换了摇骰子的人,心中已生警觉,又见他如此神色,便点了点头,反正今晚赚的够多了,见好就收。
杜二娘笑问:“小兄弟,手气不错啊。你这次押大还是押小?”云儿将桌上赢来的银子一股脑儿往前推,笑眯眯说:“还是押大。”杜二娘挑眉一笑,说:“小兄弟,想好了?不见得你次次运气都这么好哦。”当着众人的面,款款揭开盖子,低头一看,俏脸随之变色,竟然是大。
云儿将赢来的银子匆匆往口袋里塞,口里说:“不玩了,不玩了,换个地方玩去。”杜二娘见她想溜,冷笑:“赢了钱就想跑,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云儿双手叉腰,大声说:“谁规定赢了钱就不能走,你们‘天意赌馆’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杜二娘抬眼对众人说:“诸位看清楚了,这人违反行规出老千,就怪不得‘天意赌馆’不客气了!”云儿硬着头皮说:“你们谁看见我出老千了?血口喷人!”赵头领指着东方弃冷声说:“你每次下注前,他都给你递眼色,你们不是合谋起来出老千是什么!”
出老千是赌场的大忌。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立马掀了桌子,纷纷叫道:“怪不得每押必中,原来是出老千。抓住他,抓住他,打,往死里打。”还有人嚷:“砍了他双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上赌桌!”云儿一见犯了众怒,势头不对,紧紧攥着东方弃的衣袖,嘴里哇哇大叫:“快逃,快逃!”
东方弃护着她,一边应付赌场护卫的围攻,一边抵挡众多赌徒源源不断扔过来的糕点、瓜果、茶水等物,其中居然还有生鸡蛋,打在头上,黏腻腻的,顺着头发往脖子里流,一身腥臭味。两人抱头鼠窜,一路躲躲藏藏,样子很是狼狈。
云儿看见右边有一道小门,估计是供下人进出用的,忙说:“往那边,往那边。”一路连着踢翻数张桌子,拦住追兵的去路,又拼命乱扔东西,抓到什么便往前砸,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夹杂护卫的呵斥怒骂声,络绎不绝。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呼号奔走,又推又挤,一时间,整个天意赌馆,乱成了一锅粥。
云儿趁乱拉着东方弃,从后门一溜烟逃走了。
两人拱肩缩背、畏畏缩缩躲在‘天意赌馆’后门用来盛水的大缸里。临安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大水缸,以供每日用水之需。云儿用头顶开木盖,低声问:“走了没?”东方弃扯她坐下,“嘘,别动,后面还有一批。”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头的人拔出腰间的长剑,下令说:“你们这队往右,你们这队往左,剩下的全跟我来,没抓到人就等着挨板子吧。”赌场的护卫打手一个个长得如狼似虎,轰然应诺,分头去了。
云儿暗中吐了吐舌,好险,万一要是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赌场的人一向出了名的狠。她捂住鼻子说:“东方,你身上好臭!”不知那些人扔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说着往边上移了移,可是水缸就这么大,躲两个人已嫌拥挤,再移还是肩碰肩,手靠手。东方弃没好气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因为内力深厚,暗中也能视物,见她头上满是糕点屑,便伸手一点一点拿下来。
云儿见了,皱起脸说:“咱们这回脸可丢大了。”都成过街老鼠了,人人喊打。东方弃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胡闹。”她做了个鬼脸,不理他。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后,拿开盖子站起来。东方弃身材高大,手撑在缸沿上,运力一跳就跳出来了。云儿就不同了,她长得纤细娇小,缸沿都到她颈边了,只露出一个头来,苦着脸看着偌大的水缸,抓住缸沿,双脚乱蹬,拼命爬啊爬。
东方弃伸出双手,放在她腋下,使劲儿一提就把她提了上来。她赶紧抱着他脖颈,明亮的月色下瞧得清清楚楚,“哎呀,你脸上有脏东西。”抬起袖子轻轻擦去了,“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东方弃胡乱一抹,“是吗?没有啊。”云儿伸出衣袖,“你看,你看,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东方弃呵呵笑了笑,说:“咱们这样哪敢见人啊,得先找个地方梳洗梳洗再作打算。”
云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银子还在,展颜一笑,拍胸脯说:“没问题,大爷我有的是钱。”东方弃笑问她打算去哪里。她咳了声说:“我们这个样子,正常人见了不问才怪,只有青楼妓院,她们见过的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有钱的就是大爷,谁也不会多问一句。”
东方弃不同意,虽说他是不在意啦,但是云儿好歹是姑娘家,一身邋遢公然逛妓院,终究不大好。云儿甩着钱袋摇头晃脑说:“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躺下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再听听姑娘们唱小曲儿,试试被人伺候的滋味,那多惬意啊,这就是有钱公子哥儿的生活。再说了,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人家姑娘干吗啊,还能把你吃了?”
东方弃哼了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既然大爷你有的是钱,我不妨告诉你,临安城最大的青楼是‘天香院’。”
云儿指着自己和东方弃对‘天香院’看门的门丁说:“给大爷准备两套干净点的衣裳,大爷要洗澡。”扔下一锭银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那门丁点头哈腰带他们到后院的厢房,谄媚地笑说:“这就是澡堂,大爷您稍等,我马上给二位爷送两套干净的衣裳来。”
云儿“嗯”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四处打量。东方弃自顾自解腰带脱衣服。云儿回身见了,“啊啊啊”大叫,连忙转身,捂住眼睛,气哄哄地说:“东方弃,你干什么?”东方弃故意逗她:“还用问吗,当然是洗澡了,你洗澡难道不脱衣服?”说完还故意拨了拨木桶里的水,点头说:“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
云儿气得直跺脚,抓起屏风上不知是哪个恩客留下的衣服劈头盖脸扔过去,“好你个头!哼,东方弃,我记住了。”风一般跑出去了,抓住回来送衣服的那个门丁,硬逼着他换了单独的一间房沐浴,挑三拣四,一个劲儿嫌水不够热。
她洗完澡出来,擦干头发,随便绾了个发髻,浑身轻松,一路哼着小调来到‘天香院’二楼听曲子。那门丁也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衣服,袖子长了一大截,扎着红腰带,看起来倒像是‘天香院’跑堂的小厮。据说今晚‘天香院’的头牌采荷姑娘会出来献舞清唱,一时间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她没抢到座位,只得站在楼梯上一饱眼福。
远远地就听到歌声时断时续传过来,是一曲“小桃红”——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空似,情短藕丝长。”
云儿拍手笑道:“莲花空似,情短藕丝长——这歌儿唱得应景,有趣,有趣。”登上楼梯放眼望去,半空搭起的舞台有一窈窕美人舞动水袖缓缓起舞,腰肢款摆,宛如弱柳扶风;顾盼回眸,恰似晨花沾露。因为隔得远,瞧不真切是何模样,朦朦胧胧的,反倒让人更添了许多旖旎的遐想。
云儿感叹,果然是青楼女子,先不说花容月貌,便是这等万种风情,也要叫天下男子销毁蚀骨,流连忘返。她磕着五香瓜子儿,一边吃一边评论,无意中抬头,登时睁大双眼,惊得倒退两步——顶楼窗口那张桌子上坐的人不正是白天那个差点要了她小命的美如天仙、心若蛇蝎的美貌公子么!
正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