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在得知星月掉到湖里溺亡的消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将手上的军务交给心腹,连夜往京城赶。
夙夜不寐,连着跑死了两匹马,可即便是这样,在李肃赶回皇宫时,已过了星月的头七。整个京城下了漫天大雪,整个皇宫静悄悄的,李肃走进去,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裴玥是在落菊宫附近的小湖落水的,棺椁也就近停在落菊宫。李肃赶到落菊宫时,看到的都是穿着白衣服丧的宫人,触目的白刺痛了他的双眼。
“你们是要死吗?好端端的穿白衣服咒谁呢?快给朕脱下来。”抓住旁边一个小太监,李肃打下他的帽子,扯着他的衣服就要扒下来。
那小太监被吓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反抗,旁边其余的小太监都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里面的江太后听到声响出来,看到的就是李肃满脸胡茬,头发凌乱的扯着一个小太监扒衣服。
“皇儿,你干嘛呀,快停下快停下。”别人不敢上去拉李肃,江太后却敢。
她怕李肃一时情急伤了自己,拽着他的衣袖就要往外扯。
“他们该死,穿白衣诅咒皇后。”李肃侧头,脸上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啖其肉,吸其血。
江太后无意间瞥见李肃充血的双眼,密密麻麻的血丝吓了她一跳。知道这个儿子差不多是疯魔了,情急之下,她举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李肃被打的脸一偏,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太后朝他吼:“清醒了吗?里面还停着皇后的棺椁,你在这外面大叫大嚷的,是想让皇后死不瞑目吗?”
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李肃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江太后。江太后被李肃眼中的狠厉肃杀吓到,脚下一软往后退了一步,还好身后站了落秋,及时扶住了她。
不敢再对视李肃的眼睛,江太后垂着头:“皇后的尸身还停在里面,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看到江太后也是一身缟素,李肃愤怒的扯了扯下巴,脚步沉重的往屋里走。
李肃头一次发现落菊宫原来这么小,一个棺椁放下去,就几乎占满了大半间屋子。以白色为基调的灵堂下,黑色的棺材沉寂又肃穆,像是个魔鬼,吞噬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李肃一步一趔趄,慢慢走到棺材旁。
黑色的棺材上面盖的严丝合缝,一靠近甚至还能闻到尸体腐败的臭味,李肃站在棺材前面,巍巍颤颤的抬起手,碰到冰冷的棺木时,眼圈中一直打转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明明平日能拿重剑上阵杀敌的手,这时却是乏力,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把那棺盖推开。
入目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女尸,女尸面部肿胀,脸上有伤痕,根本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李肃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转头摇着脑袋,对旁边的人道:“这不是皇后,皇后不是这样的!”
在旁伺候的王全小心翼翼的上前:“陛下,娘娘当时是在落菊宫附近落的水,落菊宫附近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还是送饭的小太监发现落菊宫几天的饭食都没有动,这才发现娘娘不见了。阖宫上下的人找遍了皇宫,最后才在湖里捞起了娘娘和豆儿姑娘的尸首。不过那时娘娘的尸身已经在湖里泡了好几日,全身肿胀,识不得原样了,奴才们还是根据尸体上娘娘的衣裳才辨别出了娘娘的身份。”
李肃没想到会是这样,再转头去看,果然发现那女尸身上穿着裴玥平日里最爱穿的那件紫色夹袄芙蓉花样长裙。
不,穿着同样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是裴玥,李肃探下身去拉尸体的手,他记得裴玥手腕处有一个胎记,但是事实又给了他一个重击,那尸体的手腕处已经腐烂,但是隐约的确有一个红色斑点。李肃摇着头,不愿相信,又去翻看尸体的其他部位,直到最后,他发现了尸体耳朵上戴的那对紫玉耳环。
“当当当,喜欢吗?”李肃将藏在背后的耳环拿出来。
怀中的裴玥一看到耳环眼睛都亮了:“喜欢。”双手接过那耳环,裴玥惊讶的道:“这玉居然还是热的!”
“当然!这可是暖玉,塞外上贡的,其余的都是红色,只有一小块紫色,朕想着你平日里喜欢紫色,就给你做成玉坠儿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了,谢谢皇上。”裴玥撑着身子,仰头在李肃脸上亲了一口。
李肃脸唰的红了,却还是故作正经的“骂”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乱动什么。”
“皇上给我戴上吧。”裴玥吐吐舌头,举起耳环往后一伸。
李肃嘴角一弯,接过那对紫玉耳环,小心翼翼的戴在她莹润的耳朵上。
裴玥摸摸耳朵上的玉坠,扭头看向李肃,笑容甜甜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好看吗?”
此时的裴玥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迎春花儿,鲜艳娇嫩,充满生机。
李肃抚上她的耳垂,笑:“好看,更胜花娇。”
裴玥被说的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那我就一辈子戴着它,到死也不拿下来。”
当时的戏言放至今日却是一语成谶。
李肃颤抖着手摸上那耳坠,熟悉的温热,却让他涕泪横流,他终于相信了,这具躺着的,面目全非的冰冷尸首,就是他的爱妻裴玥。
“玥儿,我带你回家。”李肃弯腰就要抱起棺材里的女尸。
“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旁边站着的王全惊慌失措的跪下来,哀求着李肃不要做这种荒唐的事。
李肃完全没有理会他,抱着发臭甚至某些地方摸起来如烂泥般的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江太后等在外面,看到抱着腐尸出来的儿子立马就不好了。
“李肃,你到底要干嘛!你要抱着皇后去哪儿?”
“我要抱着玥儿回家,这里不是她的家。”李肃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了。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江太后摔了手里的火炉,猩红的炭火从盖口跳出来,在雪白的地上滚了两滚,彻底熄灭了。
李肃带着女尸回了凤栖宫,并和那女尸同寝了三夜,期间有朝臣上谏,请求安葬皇后,李肃也置之不理。
最后还是新任太师宋纶站了出来,言道有高人卜了一卦,说凤栖宫之前住了太多已亡帝后,阴气太盛,不利于裴玥尸身常驻,否则阴魂会被吞没,再不入轮回。须得于冬日冬时于皇宫东方三千尺处下葬尸身,阴魂方得安宁,及早投胎为人。
大周信奉卜卦道术,李肃再不舍,可为了裴玥,还是忍痛听从了高人的意见,于冬日冬时在皇宫东方三千尺处,安葬了裴玥的尸身,追封裴玥为敦孝皇后。
可整个大周王朝的人都知道,那天安葬的不仅是敦孝皇后裴玥,还有年轻帝王李肃的一颗凡尘心。
五年后,皇宫多了一座思月塔,建在皇宫东部,站于塔顶,正好能目及东方三千尺处,那处在五年前是一片空地,而如今已是绿茵遍布,草长莺飞。
李肃拿着一卷书,靠在软塌上,目光凝视着东方。
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的王全立在他身后,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知道李肃这是又想念裴皇后了。
有小太监在他耳边耳语两句,王全点点头,上前一步替李肃换了一杯热茶。
“陛下,太师求见。”
太师?李肃手指一动,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待他如父如师,却又贯穿他整个少年时代的阴影噩梦——裴慎学。
紧接着一张如花般绚烂的笑脸跃入他的脑海,让他心扎般疼痛。
攥紧胸口衣物,李肃强烈平复内心深处的撕裂感,“宣他进来。”
宋纶走进来,先给李肃行了个礼,接着禀报朝事。
“洹北以及塞外地区的战事已经全部结束,反抗的将领全部击毙,剩余的皆已投降。”
原来李肃并没有忘记当初在洹北军营时说过的话,这五年他手下的将士南征北战,在他父亲大周王遗留下来的疆土上,又硬是啃下了好几块边境硬骨头,将整个大周的版图又往外扩充了一倍。
李肃点点头:“先把降兵收编,接着再在这些地方开设学堂,传播大周书籍文化,教化民众。”
宋纶记下这条,接着又道:“南方今年又发了水灾,比五年前更为严重,当初裴太师修建的桥梁不少已被冲毁,河流沿岸的灾民居无定所,亟待解决生存问题。”
再次听见裴太师三个字,李肃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动了动,下一刻又故作沉定的道:“那就让工部再拨十万两银子,去南方安置灾民,修补桥梁。”
宋纶见李肃像是没有任何其他反应,犹豫了片刻又道:“最近在南方丘息县附近似乎看见了裴大公子的身影,不知...不知是否要前去探查一番。”
当初裴玥香消玉殒后,李肃便撤销了对裴氏一族人的搜捕,却没想到在时隔多年后的今日,又再次听到了裴家人的下落。
李肃站起身,慢慢走到东边的窗口,眺望远方的一片青翠之色。
许久后,他摆摆手:“不用了。”
宋纶领命,正弯腰要退下去,却又听见不远处的帝王发了声:“南边的赈灾还是朕亲自去吧。”
李肃来到重河,站在五年前自己老师站过的地方,看着面前不断拍打洗涮着山石,一潮更比一潮高的河水,目色不禁变得幽长......
王全站在他身后,替他打着伞:“陛下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黄色的泥流在袭击了一次山峦后,裹挟着大量泥土,变得更加浑浊,低处的茅屋稻田渐渐消失在这黄色洪流之中。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虽然高,但估计也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跟底下的陆地一样,被滚滚洪流所吞噬。
李肃还有带领大周子民繁荣富强的大事未完成,自不会把命丢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带着王全转身离开了。
被雨水冲刷的路泥泞难行,李肃刚走一段路,就遇见一个小孩子横冲直撞摔倒在他面前。开路的侍卫正要拔刀吓走这个孩子,李肃手一抬,制止了他。
“小朋友,以后走路小心一点。”李肃上前扶起那个摔倒的孩子,见那孩子脸上衣裳沾满了泥,蹲下身来掏出手绢来就想给他擦。
那孩子却完全没顾及他手上的动作,只弯腰从泥水里捡起一朵已被泥污弄脏的花。李肃被他的动作弄懵,却见那孩子用小手笨拙又淳朴的擦拭着花瓣上的泥。
李肃眼中一暖,想着当初那个孩子要是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也会这般的天真可爱吧。这些年,被太后,朝臣无数次的逼迫娶妻纳妾生子,李肃都是冷眼旁观置之不问,可是直到这一刻,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他的心突然就软了,其实,孩子还是挺可爱的啊。
“小朋友,这朵花沾了泥擦不干净了,你要是喜欢这花,伯伯让人重新去给你找一朵,这朵就不要了可好?”
本在擦拭花瓣的小孩听到这话,立马摇头,护着手里的花,警惕的盯着他:“不行,这花是我兄弟给我的,有这花我兄弟的爹就回来了,没这花我兄弟的爹就回不来了。”
李肃听这绕口令越听越好笑,到底是小孩子,思想天马行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出现怎么可能由一朵花决定呢?
“那你告诉伯伯,你兄弟的爹是谁,伯伯派人帮你兄弟去找他好不好?”李肃还是耐着性子,想帮面前的小孩一把。
那小孩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兄弟说了,只要他的笨爹看到这朵绣球花,就一定会去找他和他娘的。”
李肃听着好笑,却又在下一刻定住了:“这是绣球花?”从胸口掏出一个紫色锦囊,指着上面的绣花问面前的孩子:“是这个花吗?”
小孩点点头,指着锦囊肯定道:“就是这个花。”
一股陌生的情愫在心底慢慢冒出来,李肃问:“你兄弟的这朵花从哪里来的,可以带伯伯去看一看吗?”
“那边儿,小孩儿指着刚刚跑过来的方向,我兄弟家门前种了好多这种花,你过去一看就能发现了。”
李肃慢慢站起来,看向那藏在绿树间的幽深小径。抬起脚,就要往那边走。
王全赶紧拦住他:“陛下不可啊,小心有诈。”
李肃推开他的手:“退下。”继续朝那条小径走去。
小径很长,周边都是茂密的树木,此时下着雨,树上的雨滴落到伞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炸起晶莹的水花。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天地,如刚刚的那个小男孩所言,这儿盛开着五颜六色的绣球花,她们簇拥着一座小竹楼,小竹楼前面搭了个小亭子,里面系了根秋千,一个比刚刚更小一些的蓝衣小男孩睡在秋千上,嘴里叼着根草,听见声音转头看他一眼,却让他整个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那小孩长着一双蓝眸,俊俏的五官明明是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你来的可真慢啊,笨爹!”蓝衣小子眼神漠然的瞥他一眼,在他激动却又一时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再次开口:“你要找的人在里面。”然后翻下秋千,弯腰一猫,钻到花丛中去了。
沉寂了五年的心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李肃感觉那颗激动地心都要跳出胸腔了,他深吸两口气,步履急促的往小楼上面跑,却又在门口停了下来。
近乡思怯,李肃一时百感交集,沉默了会儿,才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门对面的窗边坐着一个女子,像他无数个梦里一样,穿着紫纱裙,正伸手张窗外的雨滴,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过来,浅浅一笑:“夫君,你来了呀...”
***
星月在完成这个任务后,忽然感到身体一轻,一个眨眼就又回到了熟悉的公主殿,手里还握着李肃赠给裴玥的那块四方玉佩。
“谢谢你!”一个白气状的魂体出现在她的面前。
星月认出来了,她正是她最后一个世界的宿主,裴玥。
那裴玥气质温润,身上完全嗅不到任何的戾气。
“因为你的帮助,我裴家一家人得以保全,我父亲可以安享晚年,小周王李肃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魔障,成为了一代霸主,开辟了千秋盛世。”
“我知道你下凡帮我们实现夙愿是为了救你的竹马子岩仙君,现在你手上的那块玉佩是大周王室的传国之宝,上面凝固了世世代代受历代大周帝王庇护的子民善知,你可以用此入药,凝固子岩仙君的仙魄,再将子岩仙君浸于太液湖九千年重塑仙体,到时候子岩仙君就可以活过来了。”
裴玥说完这话就消失了,星月想跟她说声谢谢,都没来得及。下一刻,星月低头,就看到手上的那块玉佩变成了一粒发着莹白光芒的药丸。
知道这是救子岩的关键,星月高兴的攥紧手里的药,提着裙摆就出去了。
九千年后,太液池边,星月趴在池中的莲叶上睡觉,完全没发现旁边浸于池中沉睡了许久的子岩慢慢睁开了眼。
子岩明显还不太熟悉现在的这具身体,举起手臂看了看,又放了下去,激起的水花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星月。
星月刚睡醒,一揉眼睛,惊讶的发现子岩醒了,一时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子岩看着面前的女孩,坐在大大的莲叶上,激动地挥动双手,在池子里拍出许多水花。礼貌性的笑笑:“是的,我醒了,你好!”
激动地都快哭了的星月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了:“你不认识我?”
这女孩看着样子就是认识自己的,可是子岩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只好歉意的笑笑:“对不起,不过我是真的不记得你了。”
激动,失落,沮丧,难过万般滋味在星月的心间走了一遭,她强压下眼眶里的泪水,抬起头红着眼,故作坚强的对子岩扯出个笑:“不认识也没关系啊,现在认识也可以。”
“你好,子岩仙君,我是天界的星月公主。”星月伸出手。
看着面前女孩欲哭不哭的委屈表情,子岩觉得心间一闷,不太舒服。
摇摇头,撇去莫名的情绪,子岩也伸出手,握住了星月的手。
“你好,星月公主,我是子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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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彻底结束啦,子岩星月,以及每个故事里面的人都会在她们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
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很抱歉这篇文写的断断续续,给大家带来不好的阅读体验了,希望下篇文可以改掉这个坏毛病。
山高路长,希望各位小可爱们可以关注下我的在更新文《凡尔赛女王》,准备的更加充分情节更加成熟的一篇现言。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变成更好的自己,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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