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向谁报仇?
是向王佑君,还是向阮君见?
沈有余没有立刻回话,过了半晌,他问那杯中的少女,但问的是别的问题:“你给我们看的是什么,你看到的事情?”
感觉不太像。之前的那一切,不像是以“返魂香”的角度观察所得内容,倒像是以阮竟秋的视角看到的,可也不纯粹,还混进来了阮君见的所思所想。
大灰说:“你给我们看的太像剧情片了。虚假。”
返魂香闻言,狠狠瞪了大灰一眼:“汝等质疑吾?”
大灰情不自禁地做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别再这样说话了,累不累?你难道真的不能说我们现在人说的正常话?我不信。你不要‘装杯’,不然我们不带你玩。”
返魂香气得一张小脸阵红阵白:“你、你你……”它想发火,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忍下这口气,“我没有作假!”
路知宁开口:“你给我们看的视角,掺杂太多情绪。所以他才会这样质疑你。”
返魂香怔了怔:“这是阿秋的记忆。”
沈有余有点不大相信,而现场有如此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大灰说:“这果真是他的记忆,不是你虚构?”
返魂香:“我怎么虚构?”
大灰:“裁剪。”
返魂香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沈有余明白大灰的意思,他在旁补充解释说:“就像是综艺节目。你知道这人秀吗?人们通过摄影机把人物互动画面记录下来,那些都是真实客观存在的人物互动,但是后期处理时,通过改变内容发生时间,并经过不同时间段的镜头剪辑衔接,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可以是与实际情形截然相反的故事效果。”
“最终呈像出来的,里面的人都不是他本人,而是被塑造出来的,想要让人们相信看到的一个人物角色。”
返魂香很吃惊:“我没有!我只是……”
大灰语气肯定:“你裁剪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毕竟一个人的人生那么漫长,真的要全盘接收对方记忆的话,那得是二十多年的时间。返魂香为了在短时间里将事情向大家说明白,自然要进行信息提炼,而这,就成了所谓的“裁剪”。
返魂香握紧拳头:“我没有编造,我没有改动任何东西。我只是把最主要的片段,给你们看了而已。”
大灰突然问:“为什么你给我们看的,是阮家弟弟的记忆,而不是你自己的?”
沈有余:“我比较好奇,你把记忆呈现给大家看的原理是什么。”
返魂香抬头:“你们看了,就愿替我报仇?”
沈有余略一沉思:“你指怎样的报仇?”
返魂香眼眶泛红:“我要他们死。”
沈有余叹了口气:“人都有一死,或早或晚。如果只是要他们死,你只要活得够长,总能把他们熬死,这样也就不必找我们帮你报仇。”
返魂香有些怔然,似乎第一次知道,考虑事情还有这样的角度。它愣神了片刻,随后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脸颊,正色说:“他们会来找你的。至少,王佑君一定会,因为‘合道针’跟宁家看管的‘钥匙’,现在都在你们这里,你们免不了有一场争夺。或者你死,或者他亡——你不要死,我跟着你们会帮助你。”
沈有余:“那阮君见呢?”
返魂香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先不管他。我们的合作约定,就只限王佑君。”
沈有余伸手揭开笼住它的那个透明玻璃杯,返魂香拍了拍破损的裙摆,站起来:“吾——”它下意识地又用以前惯用的说法起头,顿了顿,改口道,“我叫‘返魂香’,是一种‘虫’。”
伴随着它的话音落下,一圈朦胧的雾霭环绕在它身周。那是链条一样的烟雾,确切形容,其形象应该更贴合于细长的缎带。
环形的有质“雾气”突然扩张至围住它的人们面前,只要抬起手就能碰到这圈雾气。
返魂香说:“这是‘记忆链’。”
“我的能力,是从死人身上提取他生前的全部记忆,形成一条可供所有人查看的‘记忆链’。当然,这项能力仅对死去的活物有效,端看活人是不行的。不过,有一个情况除外,那就是我自己。”
“我可以随意提取自己一生的记忆,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独属于我的‘记忆链’——我一生所拥记忆皆尽在此。没有截取,没有遮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了。你们伸手碰一下,就能看到我曾经的经历。”
沈有余有些惊奇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雾气”,触感十分微妙。那是流动的,微凉的气态存在,温柔地从人的肌肤上流过,同时,也给人带来了破碎的记忆画面。
他捕捉到了一个片段。
烈日当头,古色古香的建筑,显然是不知多久以前的年岁,返魂香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被一位少女抱在怀中。
那名少女身着古朴的衣物,不是现在这个年代的人会穿的,但现在的人们可以在博物馆里看到类似的存在。
女孩儿低头凝视地上躺着的尸体,一语不发。
跟在她身侧的还有一行人,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窃窃私语。
“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大人?”
“据说没有她看不透的死亡因果,因为她能连通‘鬼门’,同黑白无常对话。”
“她年纪好小……”
“嘘,这种不敬的话你怎么敢说?”
眼前画面破碎,沈有余又将手指伸入灰雾之中。
无法判断辨别时间点的岁月画面,四周光线太暗,这次的返魂香跪跌坐地上,它看起来很狼狈,头上的发饰都歪斜披散了,而它面前放着一个罐子,罐子漆红,暗淡的光线之中,如此明晰的红色显得极为怪异不详。
有人立在黑暗之中:“你如果乖乖自愿进去,我可以饶他一命。”
返魂香愤恨的:“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你们要杀就杀,关我什么事!”
黑暗之中,那人笑了一声:“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说这种话。你同他是有感情的,不是吗?他父母双亡,叔父叔母对他很不好,这小孩本身也没什么能力,天生的灵力只是能让他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异象’而已,要不是你用自己的‘神通’帮助他,他或许早死了,或许活着,但最多变成一个普通混混。”
返魂香不说话,有什么沾血的东西自黑暗中被抛出,扔在了它的身上。
它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根苍白的手指。
返魂香尖叫。
黑暗中的人,气定神闲的:“我给你十天考虑的时间,你一天想不明白答案,我就给你一根手指。那个小鬼喜欢画画对吧?虽然画得很丑,但手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不,也不一定。”说到这里,这个人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画面,“我见过双手断了也仍旧进行绘画的人,他们有的用脚,有的用嘴。你说,你家这个小鬼,以后会选择什么方式呢?”
“不!”返魂香面色惨白地抱着那根手指站起来,声音尖寒细弱,“你别折磨他!我答应你就是了!不就是‘虫奴罐’,我愿意进去的!”
阮家修虫,族中有一门相传的秘术,是制虫术。阮家的虫修学成之后,人人都掌握着一种名为“虫奴小令罐”的邪异器具,能够将世界上自然生长出来的“灵物”,通过与鬼煞炼制融合的方式,变成听他们号令的“虫奴”。
所有在这个世界上有神智的灵物,它们最怕的,就是遇到阮家虫修。
漆红色的虫奴小令罐,立在地上,在黑暗之中,宛如一抹色泽怪异的血渍。返魂香放下怀中的断指,它理了理自己的裙子,深吸一口气,抱着毅然决然的心,纵身跃入虫奴小令罐中。
罐口的盖子被人不慌不忙盖上了,那个阮家的坏种隔着罐子轻笑着说:“你真笨,给你的这截断指根本就是假的道具,你看不出来吗?连这种当都会上,你明明活了很久时间吧。真是白活了。”
返魂香在罐中呆住,随后反应过来,怒发冲冠:“我杀了你!”
罐外的人不以为意:“你杀不了的。”又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了一个人小孩,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个程度,甘愿用自己的‘终生自由’做交换。”
返魂香立刻哀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没什么战斗力,能力又这样无用,你收我做虫奴也没什么意思。”
罐外的人笑着:“你说得对,但我的回答是,不可能。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到手。”
罐中的鬼煞渐渐显露行迹,返魂香大叫:“你放我出去!为什么就一定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虫奴!其他灵物厉害的那么多,你们阮家不是一直看不上我吗!你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
罐外的人像是完全不知道罐中情形,神情冷淡。可他应该是知道的,因为使用“虫奴小令罐”炼制一个新的灵物时,需要耗费炼制者的心血,佐以寿命为代价,与罐中灵物相通。虫奴罐并非可以随意使用的存在——在捕捉新灵物之时——每次使用都应该经过精心的衡量判定。那样一个灵物,真的值得自己以生命代价来换取吗?所以如此选择,合该慎之又重。
他凝视着虫奴罐,有些出神的:“你和那个小孩感情真好。”他顿了一顿,说出自己的愿望,“所以,把你变成我的,这份感情就能属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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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存稿用完啦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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