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瑾睡眠质量一向不好, 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要认真说起来，倒也是波澜壮阔、惊心动魄, 犹如电影一般。
    有机械化的工业时代, 铁路悬空而立，满月人间升起，也有现实主义的恐怖，暴/徒杀人如麻, 四处枪林弹雨，甚至还梦到过和牛顿、爱因斯坦、海森堡这些伟大的物理学家坐在一个桌上搓麻将。
    她真的极少会梦到身边的人, 谭米雪应该算是一个特例了。
    “于瑾, 我想和你谈恋爱, 于瑾于瑾, 我喜欢你！早恋吧早恋吧！”
    这梦做的乏味而冗长,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于瑾在谭米雪扑过来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习惯性的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发觉还不到五点钟。
    真是要命。
    于瑾从前不是没被追求过，相反她的追求者就像是韭菜地, 割了一茬又起一茬，偶尔有那不懂人语、不知分寸的追求者, 她也自有一套应对手段。
    可谭米雪不一样，谭米雪的“追求”是阶段性的, 想不起来就算了, 但凡想起来有这回事, 热烈的“爱意”便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猝不及防的将她淹没, 待她好不容易摆脱窒息感，想要着手去抗洪时，谭米雪又把这个事给忘的干干净净，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只剩她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
    也许这样荒诞的日子要持续到她和谭米雪身世被揭露的那一天——那时谭米雪恨不得她去死，自然不可能再动不动的就缠着她。
    少说还有半年多的光景。
    想到这里，于瑾心中就止不住的烦躁。
    但学校仍然是要去的，今天周四，期末考试。
    在白城高中期中期末都属于大考，要按照上次月考的名次划分考场，第一名至第四十五名去一班，四十五名至七十名留在二班，以此类推，谭米雪正好是三班的吊车尾。
    第一科考物理，临要去考场前，于瑾照旧给她做试前突击。
    “这是轻弹簧，这是质量为m的木块一，这是质量为m的木块二，把它们水平放置在木板上，在静止状态下水平方向将木板抽出，设抽出后的瞬间，木块一、二的加速度大小为a1、a2，重力加速度大小为g，你先给我画一个抽出木板前的受力图。”
    “嗯……这样。”
    “没错，按照平衡条件再画一个抽出木板后的受力图。”于瑾看着她画，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开口训道，“轻弹簧，轻弹簧的弹力是可以突变的吗？”
    就像所有家长辅导孩子写作业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一样，于瑾也经常在给谭米雪补课的时候忍不住发火，谭米雪起初还抗议她太凶，现在已然刀枪不入了，边念叨着“不可以”，边改了受力图，很快得出答案，“a1等于0，a2等于……”
    虽然她答对了，但于瑾并不是很高兴，“说了多少次答题前要明确模型的特点，你就当耳旁风是吧？你脑子里是不是……到底在想什么？”
    谭米雪抬起头来，那一双杏眸仿佛养在上等白瓷里两丸黑珍珠，“想和你早恋呗。”
    “……我不该心软，我本来想说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于瑾长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起身去考场。
    在十二个考场中，一考场的气氛最为凝重，各班成绩拔尖的学生全部汇聚在这里，大多分数相差无几，前前后后咬得很紧，可能做错一道大题就会被挤出第一考场，故而临考试前，大家都争分夺秒的埋头复习。
    监考老师也来早了，她拿着试卷站在讲桌前，语气迫切的好像即将交卷，“还有五分钟，都抓紧啊。”
    五分钟在旁人看来一眨眼就过去了，于瑾却觉得有些漫长。
    或许是因为这五分钟足够再给谭米雪讲两道题。
    其实谭米雪在学习方面真不算太笨，就是脑子转的慢了一点，只要耐着性子多讲几遍，她也是能听懂的。
    于瑾想，要是这样下去，谭米雪完全可以考上一个国内的211大学，就不用走艺术生这条路了，说到底服装设计想做出成就，将来肯定得出国熬几年，以谭米雪的性格，若是孤身一人出了国，保不齐会被骗财骗色，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问题是，目前现状保持不了太久。
    谭米雪要知道自己不是谭家的亲生女儿，心里多半不会再放到学习上，温室里长大的小姑娘，从来都没经历过风雨，能指望她在发生巨大变故后奋发图强？
    破罐子破摔还差不多。
    思及自己这段时间付出的心血可能会一朝化为乌有，于瑾的心情就很糟糕。
    事实上这几天于瑾心情都不是很好。
    就连夏蓉也隐隐的察觉到了。
    “你这次考试发挥失常？”
    “没有啊。”
    “那怎么不太高兴，期末考试都结束了，不该一身轻松吗？”
    于瑾笑笑，反问她，“德育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说起这个夏蓉就犯愁，“我们是下周五，哎，今天英语的随堂测验我只打了二十分。”紧接着她又抱怨道，“我们那个英语老师，讲课讲的特别敷衍，成天就是测验测验，她以为想考大学的都会在外面上补课班，用不着她。”
    “英语是要考日积月累的，急不得，慢慢来，你可以效仿一下谭米雪，她很喜欢听英文歌，虽然不会唱，但每首歌都要弄明白歌词的意思，久而久之的，词汇量积攒不少，句型结构也掌握的不错，主要是听力好，她听力能打满分。”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她这次考的怎么样啊？”
    “语文考砸了，没写完。”于瑾生气的同时又有点想笑，“她原来是偏文科，这几个月让我教的开始偏理科了，听说物理考一百多。”
    夏蓉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她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谭米雪有点蠢，可怎么也没想到，谭米雪的成绩居然比她高出这么大一截，她物理连过及格线都很勉强。
    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她要是在那种家庭里做独生女，有那样的教育资源，肯定会比谭米雪成绩好。
    夏蓉想了想，带着点玩笑之意，近乎哀求的对于瑾说，“救救我吧，这次期末考试我要是垫底，我爸妈肯定不让我念了。”
    于瑾知道这话并非玩笑，夏蓉的弟弟明年参加中考，家里的闲钱都用来给弟弟上补习班，而夏蓉父母认为女儿是赔钱货，根本不想让她上高中，要不是夏蓉那两个姐姐一力支持，夏蓉早就辍学打工了，奈何两个姐姐条件也不好，还要养活孩子，不能在经济上对夏蓉提供太多帮助。
    “没问题，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图书馆旁边那个咖啡厅等我。”于瑾笑道，“放心，我这里是速成班。”
    于瑾的速成班再怎样速成，也无法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她以考完试要放松一下的名义跟陈安娜请了两天假，陈安娜也和她一样，早早从伊红梅口中打听到了谭米雪的物理分数，认为谭米雪能考这么好，于瑾必然没少费心思，非常痛快的就准假了。
    可于瑾“轻伤不下火线”的人设在谭米雪那立的太稳了，过圣诞节都要调休的人突然请两天假。
    实在反常！
    于瑾的手机从上午九点开始就不消停。
    米雪：你是不是去找夏蓉玩了！
    米雪：啊啊啊啊啊啊不对你好啦！
    米雪：[刀][刀][刀]
    于瑾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忽然想起之前她用自己的账号回复梁曼宁的事，忍不住回了一条“不是本人”。
    谭米雪几乎是秒回，短短三个字，没有标点符号和表情，却充分的展现了她的不满。
    米雪：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于瑾果断把她的备注改成了“谭小狗”，随即关掉了数据连接。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谭米雪一个没有手机的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手机，改发短信了。
    这时于瑾已经在咖啡厅里给夏蓉补习了。
    手机放在桌子上“滋滋滋”的震动，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震动频率真的很大，于瑾感觉手机都要气急败坏的从桌子上跳起来了，“……”
    她讲题讲到一半，忽然盯着手机，也没有要翻过来看的意思，夏蓉立刻想到是谭米雪，便笑着道，“不是说三分钟热度吗，多少个三分钟了？”
    “现在不是三分钟热度，是在赌气，人人都对她有求必应，把她惯坏了。”
    人人都对她有求必应。
    于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叫夏蓉心里分外难过，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你还是看看吧，或许有什么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估计是骂我呢。”
    于瑾这么说着，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想要看一眼就关机，刚巧那个陌生号码打进，她手一抖就接通了。
    分明没有开外放，谭米雪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于瑾！”
    “你哪位？”
    “啊啊啊啊啊啊！”
    “……请问你是土拨鼠吗？”
    电话那边瞬间静了静，谭米雪的愤怒被好奇短暂压制，“土拨鼠？那是什么？”
    于瑾简直可以想象出她歪着头满脸疑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