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的焦点在,天道在对天帝判罚的执行上有无不当,有无公报私仇和打击报复。
天道自己内心是哭泣的。他是真的后悔画蛇添足干了这两件事情。
心魔善解人意,只关键的时候提醒一下,并不一直絮絮叨叨反复数落嘲笑天道,倒也罢了。
但天道每次看到润玉因为这些吃苦头的时候,心里也极是过意不去。
小应龙是犯了错,是应该接受处分,但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折辱。
尤其这次见面聊过以后,他看得出来润玉并没有记恨他,对润玉更是喜欢。
润玉虽然是第一次见天道,天道却一直关注着他。这次见面,双方聊的挺愉快。
不像前面润玉被天道提了魂魄上去的时候,都是一堆麻爪子的事情逼着,谁都没那个闲工夫聊天。
这次润玉算是做客,和天道与心魔相谈甚欢。
润玉掌权八万多年把天界整治的铁桶一般,谁都不敢起不该有的念头。作为上官透爱人的润玉,是心软心软再心软,那只是因为他面对的是上官透。
润玉可不是软虾子。
上官透为着避嫌,从来不掺和润玉的政事。可怜润玉这么多年忙碌竟无一人可以商量。
上官透虽心疼也没有办法,只暗暗决定,等他能做润玉的臣子了,就尽他所能为润玉分担一些。
天道把润玉本人召了去,本来是商量润玉历劫的事情和后面怎么办的,谁知这三人一见如故。
因着天道和心魔身份特殊,润玉不用和他们摆架子又不存在什么不方便,润玉放开了聊政事,倒也非常畅快。
天道想到那天润玉的风华气度心里难过,几乎就要顺应心里的愧疚喊出我认罪我伏法了。但他知道不可以。
他要是被坐实了罪名,自己受处罚倒也罢了,这个事情恐怕会更加不可控。
所以上官透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天道不由得看向心魔,心魔沉着脸摇头。
在东华帝君面前他们不敢传音。不过猥琐二人组狼狈为奸了这么多年,互相是有默契的。
心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弄不明白上官透想干什么。上官透告天道是想让天道受惩罚还是想换一个人来执行天帝受罚事宜?
天道当然不可能承认他搞娇喘这一出是模仿的话本里的绝世小受,他硬着头皮说他是为了天帝好。天道一边干巴巴的辩解一边想,上官透倒是会抓重点。
官方肯定是强□□化比惩罚本身更重要,惩罚只是教化用的手段。这又不是私刑,只为让人痛苦。
让天帝认识到自己因为不必要的守贞闯下大祸才是目的,而让天帝被煎并不是目的。这么说他剥夺天帝在下界的反抗能力确实是他处理不当。
不能跟着上官透的思路走。
天道说,天帝被贬下界的事情,从无前例。自古以来,连凡间的真命天子都有大气运护体,何况是在职天帝。
当时他向规则通告这件事的时候,强调了天帝把六界治理的非常好,问过规则能不能对天帝从轻发落或者让他继续在天帝的位子上戴罪立功。
心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天道,心想他这个老上级还是挺聪明的。
果然,当年天道向规则说的话作为呈堂证供被调出来。小仙侍念完,帝君颔首道:“天道确是为天帝说了不少好话。”
上官透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惺惺作态,索性他本来目的也不是想把天道怎么样。
天道是不怕的,他对天帝从无恶意,利用职权打击报复是不存在的。不过上官透指出的,喘息和摘丹田确实是个问题,而且事实也证明了这两个事情对判罚的执行没有起到促进的效果。
天道诚恳的说,他不把天帝弄的虚弱一点的话,天帝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运护着,在人间大杀四方岂不是人间大乱。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侧漏的天帝不免会搅乱凡人界,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天道举了例子,比如提前十年完成统一大业的景展文,科技女神妮妮,从奴隶制直接跳级到帝国的弹丸岛国。
这还是我天道有意把天帝的身体弱化了,不然还怎生了得。看看天帝喘着喘着还能游遍整个大陆,没有丹田还能成为武林高手,说明这些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啊。
确实没有什么影响,上官透也是这么说的。
上官透说的重点是,就因为没有什么影响,又只会让人更加痛苦和不适,所以显见是天道公报私仇故意折腾天帝。
天道也承认没有什么影响,但天道说的重点是,就因为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这么做了也没什么妨碍,就只是限制天帝不要在人间太顺利太得意而已。
天道刻意忽略了喘息和摘丹田给天帝带来的痛苦。上官透也明白他不能扯这个,不然天道直接一句服刑哪有让人舒舒服服的就能顶回来。
因为对于润玉的痛苦,心疼不平只是上官透私人的事情。
润玉犯错确实是犯错了,也确实是在服刑。吃点苦是应该,不让他吃苦是情分。天道已经帮天帝求过情了不是吗。
所以天道先把他在规则那里为天帝说的好话呈上去,表明了他和天帝没有私仇。那上官透指责他的报复天帝这条就立不住了。
这也是上官透的信息量太少。上官透根本不可能知道天道在规则面前为润玉说好话了,这个事情连润玉自己都不知道呀。
东华思忖的时候,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皆垂手静立。东华倒并没往天道的猥琐念头上想,他自己并不是那猥琐性子。
同类才了解同类,心魔和天道才是二人组。
就事论事,东华觉得天道对天帝确实是做了手脚的样子。不过自古民告官哪那么容易,就算为了让下面做事的人不寒心,也不能轻易让民告官成功。
天上地下,有些事情并无本质差别。
东华又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立在下首的上官透。上官透本来就在阶下,又低眉垂目,看不到那张酷似应龙的脸也好,免得心里激荡。
东华问天道:“天帝已经去下界了吧?”
天道回禀:“不敢耽搁,已经送下去了。”
东华说:“给我看看这一世你给天帝安排了什么。”
天道垂手道:“是!”
天道手指在空中虚画一个小圈圈,东华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圈圈。东华能看到圈圈里有什么,殿内其他人在圈圈另一面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上官透紧抿着唇,懒得去瞅。会发生什么他基本猜想的到。
东华微笑着看,看完以后对天道说:“松茸,你给天帝这一世安排的极是妥当。”
原来天道的本名叫松茸。上官透心想,这货到底是树还是木耳?
东华温言对上官透说:“上官透,你也莫多想了,天道对你家那条龙没有恶意。本座于你细细说来,你且听着。
“天帝历劫第一世是天道过于着急了,没有按程序走。天帝是空降的,没有适合的身份。好在天帝机灵,给自己弄了个不是俗世的巫师身份,还做了王的国师。
这件事情天道有过错,但却被天帝弥补了。这个,是天道欠天帝的情。
后来天道从正常途径走了,天帝的出生从奴隶到贫穷的农民到这一世衣食无忧的平民,天道的做法并无不妥。
当然,也是天帝自己争气,才会在第二世非自由人的情况下,第三世就做了自由身的农民。上官透啊。。”
东华唇边的笑温和却也凉薄:“天道完全可以把天帝的出身安排的更不堪一点,毕竟判罚是这个样子的。促进判罚是他的职责所在,至于六界的体面。。”
东华冷漠的说:“天帝并不在这里的六界受刑,并不影响他的威信。”
东华停了下来,殿内越发安静。上官透垂首,看上去比原先更加沉静。
东华却缓了声音:“上官透四条诉状,撤销第一条,驳回第二、第四两条,第三条成立。天道在天帝的第一世安排上程序违法。所幸天帝替天道圆了这个事情,天道欠天帝一个人情。
天帝历劫不在现场,这个人情先还给天帝的。。单向忠诚契约人上官透。上官透可以向天道提出一个请求。
天道心魔上官透三名当事人留下,其余人等皆退下吧。”
其余人等安静的退下,殿内连东华在内只剩了四人。
东华收起了笑脸,冷淡道:“上官透,本座的判决你可服气。”
上官透的声音很平静:“上官透服气。”
东华又道:“现在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你说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样的判决你是明知道的,本座也明白,闹了这么一出,又滚钉板又辩论的,不过是你有所求而已。念你对天帝一片真心,本座成全你。”
上官透仍是规规矩矩行礼毕才开口,说话声音也是平静的,显见并没有被东华帝君吓着:“帝君说的是。”
上官透转向天道,问:“敢问天道大人,天帝已经离开天界中枢多少时日。”
天道说:“已经二百五十日。”
上官透说:“天帝的性子。。在下略有所知。越是逼迫他越是不愿意就范。不瞒帝君和两位大人,天帝曾与我言道,他大概还有五百年的功夫才能回来。”
东华帝君听了这句不由得坐直身体,皱起了眉。他问天道:“天帝这次不是已经找了皇帝景展文吗,为什么他又不愿意了?”
其实润玉和上官透说的是“最多五百年”,和还有五百年很像,但不是一个意思。
天道和心魔因“职务需要”偷窥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们当时就没什么太大感觉。
但上官透故意换了个说法,他们却无法多去纠缠字眼,因为显然帝君因为这五百年皱眉了。
如此,事情的重点就在五百年上面了,他们可不能歪了去。不然帝君若要他们保证天帝一定不会再耽搁五百年才归位,那就反而把他们自己饶了进去。
上官透从容言道:“帝君明鉴,这件事情两位大人可能也不太清楚。天帝急着找皇帝景展文,是因为他和我有约定,他怕我等的急了。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因为天帝没有赴约,请了我的朋友帮忙召唤。”
东华帝君问:“你们有什么约定?”
上官透心里咯噔一声,还是控制住稳了声道:“是在下元婴的时候。”
东华帝君逼问:“天帝怎么知道你元婴了?”
上官透抬起头逼自己直视东华帝君,说:“天帝不知道,天帝是猜的。要不然天帝也不会在我元婴以后一年了才去找景展文。大约是心灵感应,所以我才能在天帝快要和景展文成事的时候,恰好喊了朋友帮忙召唤。”
东华帝君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上官透没有退缩。一息,二息。时间慢的可怕。东华帝君没有放出威压欺负人,但长期处于高位的天然威压不需要法术加持。
上官透的汗湿透了衣衫,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但是他没有腿软也没有移开目光。
良久,东华帝君冷笑一声。有了冷笑的声音,殿内的气氛骤然一松。
天道和心魔虽然没有直接承受东华帝君的目光,依然控制不住双腿直打战。
冷笑声起他们才发现,多少万年没冒过的汗早就唰唰的下来了。
东华帝君嘲讽地瞟了天道一眼。他只要掐指一推,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好家伙,天帝早就恢复了神识,还和这个叫上官透的小修士隔空神识拥抱。
东华帝君笑看上官透一眼,心想,他倒是个天才,炼器还能炼出这玩意。
东华想,两张一样的脸一起。。那啥是个什么光景。
东华决定包庇上官透和天帝这一次。为什么不呢?就算是冲着这张脸吧。
东华帝君缓和了声音,又露出了笑容,道:“你的意思是,前面天帝是为了赴你的约才找了景展文。现在,他和你说好了需要五百年,那天帝就不急了,他准备在人间再待个五百年。天道呢,他做的这一切都是白忙活。”
天道低头不语。其实他内心也在沮丧着。
东华帝君哼笑一声,说:“怎么,你男人还要五百年才能回来,你等不及了?你上来说这些也没用,本座也没法违背规则。天道就更不能够了。”
上官透回道:“不敢。我一个小小。。男宠,等得及等不及不敢劳动上听。不过天界现在还能瞒住天帝不在的事情,时间再久恐怕就不太容易瞒得住了。
您不用哄我说瞒得住瞒不住不要紧,真不要紧就不用都城戒严了。
真不要紧,天道大人就不会做出把天帝身体弄得虚弱这样容易造成误会的事了。”
东华帝君紧紧盯住上官透,上官透抬头与他对视。
上官透笑了,慢慢说:“帝君您亲自驳回了我的诉状,天道大人没有对天帝打击报复。一切都是为了促进判罚生效,都是。。为了让这件事情早点结束。”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上官透没有再冒冷汗了。
东华心里忍不住叹气,好聪明的孩子。就刚才的对峙上官透就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位帝君的欣赏。而且上官透应该是猜到了帝君刚才是包庇他了。
东华心想,也聪明,也愚蠢。他怎么就这么肯定别人不会觉得他不识好歹?他怎么就肯定别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
东华心想,恐怕他也不能肯定,这上官透是在赌吧。
好肥的胆子。
可是偏偏自己就是喜欢他抬头直视自己那股桀骜不驯的样子。东华心里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心软了啊。
不过东华还是沉下脸道:“好大的胆子。”
上官透拱了拱手,毫无诚意道:“不敢。”
东华又好气又好笑,调整了表情,肃容道:“行吧,说说看,你有什么主意,需要你巴巴的滚了钉板爬上来。”
上官透忍不住一笑,赶紧低下头,灿笑到底还是被东华看了去。
这是意外,上官透是猝不及防被东华那句“巴巴的滚了钉板爬上来”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