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缘机仙子的事,上官透对于润玉的过于仁慈一直心里郁闷。
就算缘机仙子给润玉使绊子是身不由己,最多不报复就是,润玉居然还给她机会接替自己的夜神。
然而润玉对于杀了他生母灭了他母族的前废天后的仁慈,更让人无法理解。
就算是人间一个小小的帝王,生母被杀,不说诛人九族,杀几个相关当事人不是正常的吗。
润玉倒好,只囚禁了前废天后,鸟族一个人,哦不,一只鸟都没有诛连。甚至鸟族有才能出众的人,哦不,鸟。润玉也能平静的重用,没有给鸟族才俊设置任何障碍。
上官透现在觉得他理解了润玉。
只记恩不记仇的润玉,认为荼姚把他带离母亲身边,是无意中救了这对母子的。没有让他们在互相伤害的路上走下去。
上官透相信润玉就算自己痛死也不会对生母出手,看看那个着迷把自己尾巴变成红色的傻孩子,他会受不了疼痛伤害自己的生母?算了吧,不可能的。
然而润玉想事情比较全面。润玉一贯喜欢所有的情况都分析到位,润玉一定是觉得,他不能保证他不会反抗他的母亲。
确实,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谁就能那么肯定,绝对绝对不可能怎样。润玉不保证他就一定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当时那个情况,荼姚把润玉带走,确实是最好的。
可怜润玉对荼姚,感激和痛恨交织。
上官透反省了自己,他素来对润玉的过于仁慈颇有微词。
他从来就没有站在润玉的角度去想,荼姚,润玉是怎么处理都痛苦。
他又要润玉怎么办?润玉又能怎么办?
囚禁荼姚,不区别对待鸟族,是润玉因着善良做出的痛苦又无奈的抉择啊。
可乐有话说
太惨了。。我是魔鬼。但逻辑应该是对的。
是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的,所以润玉才会上岸想离了水干渴死了算了。小润玉上岸分明就是去自杀。
小孩子没有人帮助,心理问题没有办法疏导。
润玉对旭凤动了一念杀机也是符合小孩子心理的,我们身边的孩子对家里小二子也有可能会这样。
但是润玉有人可诉苦,说出去,那个事情也就能过了。
螣蛇疏解了润玉。但小小润玉没有人疏解,他会陷入神经质几乎是必然的。
没有人有权指责这对母子不够坚强。
谁又是应该坚强的?
亲历润玉的痛苦,上官透更加理解了润玉。
童年润玉,少年润玉,成年以后的润玉。上官透看到润玉说自己:“实在不堪。”
上官透还看到润玉说自己看着自己都觉得恶心。
上官透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庆幸润玉已经放下了这些伤心往事。不然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出现在无妄海。能来这里,这些痛苦就不会再盘亘在润玉内心折磨润玉。
上官透还看到了锦觅。
上官透又不是心魔幻境里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对润玉和锦觅的往事有什么不高兴。倒是上官透弄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知道,天帝的这段情史,外界流传的版本太多。有时候两个版本说的完全是相反的,有的传言甚至前后矛盾,让人越听越糊涂。
上官透明白,肯扔掉的痛苦和仇恨越多,说明这个人越是善良和心肠柔软。
灵魂没法流泪,不然上官透一定是泪流满面。他的润玉,怎么可以这样善良。痛苦是一回事,润玉还抛下了这么多的仇恨垃圾。
上官透看到栖梧宫最低等的仙侍都敢嘲笑润玉。假装没有看见润玉,没有行礼就昂首走过去。还没走远就嬉笑:“瞧那张脸,生的倒是挺好看的。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要是女孩子还可以找个能干夫婿。。”
润玉眼神一厉,又垂眸掩了。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上官透也体验到了润玉在夜神别院和他哭着说的话。
他们一家三口,我是多余的。不喊我走我不能走,不喊我起来我不能起来。
特别特别的尴尬。上官透能感觉到润玉跪在那里,手脚都无处放。
那一家三口,把他忘记了。
还是旭凤许久以后无意中转头看到了润玉,惊讶地睁圆了眼:“大殿,你怎么还跪着?”
哪有弟弟喊哥哥大殿的?不过上官透很快就明白了,没几次上官透就撞进了这个回忆。
懵懵懂懂的旭凤走了以后,润玉在无人处捂着嘴无声的哭了。
他很喜欢弟弟,可是母神连他做哥哥的权利都要剥夺。他再听不到旭凤热情的喊他哥哥了。
上官透此时和润玉心意相通。润玉哭着,心里想,湮月,现在没有人,我可以哭一哭吗。我没有在不爱我的人面前哭。湮月,没有人爱我,你也不爱我。所以我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哭。
螣蛇后来再也没有理过润玉。螣蛇来凌霄殿朝拜和议事的时候,润玉期待望过去的眼神,螣蛇再无回应。
事不过三。上官透历遍润玉的痛苦回忆,幼年润玉只朝螣蛇投注过去两次期待的眼神。
螣蛇的冷漠刺痛了润玉的心,想来现实中的润玉,没有过第三次期待望向螣蛇。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知道不会耽误时间上官透就不着急了。慢慢来,他总能看到润玉违上神之誓的真相的。
亲历润玉的痛苦当然很痛苦。但是上官透最害怕的是,是,就是这个场景。上官透的灵魂尴尬羞愧的恨不能立刻死掉。
真是要死了,怎么可以这样,上官透本能的想逃。
所以邝露劝上官透不用经历润玉所有的痛苦,因为上官透进入一个润玉的痛苦回忆,是可以自行选择出去的。
也是神奇,进去过的回忆就不会再进去了。
上官透头皮发麻,尴尬的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逃吧,逃跑吧!
上官透硬逼着自己看下去。凭什么润玉痛苦了,他却可以逃。看,坚持看下去。。
自己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感觉?上官透现在正在体会润玉的痛苦。
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对润玉?
上官透看到对面的上官透,年轻的脸,红润的唇吐出的恶毒话语:“你好贱啊。”
若是别的回忆,上官透不知道前情可能会被这没头没脑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这件事情,本来也是上官透心里的痛。每次上官透一回想起来就心如刀绞。
那年海棠花开春好,润玉在海棠花树下的春凳上午睡。
上官透明明是很喜欢的呀,还没理明白自己心思的上官透,遵循本能,将比海棠花还要美丽的老师,揉在了春凳上。
明明自己很喜欢很喜欢,明明老师也难得舒服了,眯眯着眼儿露出猫一般慵懒的神情。为什么后来会变成了那个样子?
还能为什么?总不至于是润玉的错吧。只能是上官透的错。
润玉舒服了会半睡半醒,会到处乱钻。现实中的上官透很了解润玉,他会在润玉往柔软的枕头里钻的时候霸道的拽回来,搂在怀里细细吻遍全身。
润玉虽然不愿意一起共赴极致,但沐浴在欢乐里的润玉是餍足的。他浑身都舒展,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满足。
润玉给碎叶斑驳洒下来的阳光刺了眼睛翻个了身,抛弃了小小上官透能是多大点事,至于要和润玉发这么大火吗。而且润玉还道歉了。
负气的上官透掉头要走,润玉刚闯了祸就清醒了,暗道一声不好,及时抱住了上官透的腰。
上官透走的急,扑通一声润玉给上官透扯了下来。
上官透心里一紧,赶紧回身抱起润玉放在春凳上。果然润玉两个膝盖破了。
上官透明明心里疼的厉害,嘴上是不肯认的:“你这人怎么这样?”
润玉还搂着上官透的腰,一迭声喊:“上官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透给他烦死了,大吼一声:“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膝盖不疼吗?”
润玉回神,看看膝盖,老老实实回答:“不疼呀。”
这个疼能叫疼?润玉静静嚯了一口奶茶。这个也叫疼?
上官透气坏了。这人是有毛病吧?
上官透咬牙切齿:“你不处理伤口的吗?我抱你去清洗。你鞋子呢?你来这里睡觉不穿鞋子的?”
润玉嫌麻烦:“不用,这里就能洗。”
润玉手一挥,水洗过伤口。润玉盯着伤口发愣。
伤口沾了地上的小砂石嵌在了肉里。这个不是问题,多用些力道就是。
润玉手又是一挥,然后,尴尬了。两个膝盖血披下来,他手重,竟是削了块肉。
润玉回头讪讪的笑:“没事的哈。”
润玉手忙脚乱扔了止血的法术,上官透静静的看着他表演。
上官透掏出金疮药给润玉伤口涂抹。他知道润玉有法术,比他的金疮药好,可是。。
少年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一揪一揪的疼。
润玉还是死死搂着上官透的腰,不能给他跑了。
上官透单膝跪下给润玉抹药,润玉侧躺在春凳上,搂着上官透的腰,他的脸靠上官透那么近。
那么近。润玉知道上官透不喜欢自己吻他,润玉也没敢吻,但心里实在是喜欢的紧。
润玉试探的在上官透脸颊上亲了一下,看上官透没有避开,就欢喜的一下一下的亲。
终于上官透抹好了药,嗔了润玉一眼。谁知润玉一震,放开上官透的腰,捧了上官透的脸看:“你。。心疼了?”
上官透慌了。心疼什么?他哪里心疼了?润玉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疼了?
上官透像个炸毛的猫,嚯的站起来,硬邦邦的说:“我没有,你胡说。”
上官透转身要走,润玉急忙搂了他的腰。上官透哪里忍心再把润玉拖一跤,他伸手去拽润玉的手。
润玉死死搂着不放:“别走,你眼圈都红了,你还不承认。上官透,心疼我让你这样不能接受吗?”
上官透这才明白润玉为什么说他心疼了。上官透更想走了,他想静一下。
润玉不肯放。上官透,上官透你看看我,你不记得我了吗,上官透,不要走,你看看我,我是润玉呀。
上官透心里烦躁,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慌,嘴里的话就开始不对了。
“你好贱啊。”
润玉身体一颤,上官透撞进的润玉的痛苦回忆,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不退,不退出去,上官透逼着自己看下去。用润玉的眼睛看。
润玉颤了一下,又坚定的搂紧了上官透:“不要走。”
润玉忍着屈辱,逼自己抬头看上官透的眼睛。
上官透,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是润玉啊。
上官透低头看润玉期盼的眼睛,红唇继续吐出伤人的话语:“你好贱啊,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男人弄你?”
润玉怔怔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上官透在说什么。
上官透只觉胸中快意,仿佛战胜了心里隐秘角落里藏着的心疼。真的是怎么伤人就怎么说。
“你穿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想勾引我吗,还在花底下弄个春凳。。”
“明白了。”
上官透住了嘴。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润玉低了头。上官透看不到润玉的脸,但灵魂上官透知道润玉在做什么。
润玉低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滚下来。
润玉心里在念,不要哭,他不爱我。不要哭,他不爱我。不要哭。。
上官透心如刀绞。润玉啊,我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就算我不懂事的时候,我的心也是爱你的。
我怎么会把你逼到这个地步,我怎么会把你逼到哭都不敢哭。
上官透一方面感受着润玉所想,一方面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冷酷的站着,俯视润玉的上官透内心所想。
他,该死的,就是那个上官透啊。
上官透这个角度望下去,看到润玉乌发披散。柔顺的发丝披在裸露的肩头,雪白的雪白,乌黑的乌黑。
一部分发垂在身后,上官透很想伸手捞起来,去抚摸长发遮盖着的腰窝。
上官透喜欢在后面把他肩膀按下去,那腰窝就会更深。上官透弄的稍缓的时候喜欢摩挲润玉的腰窝。
倒是一直注意拿左手摸,左手茧子少。那肌肤,实在是太嫩了。
上官透的呼吸急促起来。润玉有所觉,慢慢抬头。
上官透看到润玉的脸,赶紧握了拳死死克制住自己。该死,怎么这么想吻他。
不可以,刚才才说过不心疼他的。先前才骂过他贱的,这个时候吻他算什么。
上官透理不清自己的心思,身体倒是诚实的越来越难受。这小嘴,不能吻,那就。。
上官透按住润玉头顶微微用了点力气。润玉只停顿了一瞬,就沉默的低下了头。
上官透很难过。润玉竟然一直持续着没有关闭痛苦回忆。
如果不是这次机缘巧合,上官透永远不会知道,那次润玉温顺沉默的伺候他,一直处在痛苦之中。
润玉不会主动说,上官透也确实不知道。润玉一直很柔顺很配合,上官透真的不知道。。
午后温暖的阳光温度散尽,日头西斜。舒服过了的上官透走了。走的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
最后一点阳光也没有了,寒意涌来,润玉惊醒。他竟发了这许久的呆。
润玉缓缓站起身,手掌微转,春凳就化为齑粉。润玉赤足踩出去,足落地的时候已经有了鞋子。
润玉身上光华流转,一袭华服穿戴整齐,连头发都束起来一丝不乱。
润玉本该是天上的谪仙,因爱落凡尘。
这次回忆终于结束了。
可惜小上官透没有看到这个场景,不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曾经看过某人这样行走间,睡袍就换上了正装。
简直笑话。润玉在家里本来就喜欢穿睡袍,露大腿。都这样八万多年了。
上官透当时不明白润玉说的那句“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后来慢慢的他也明白了。
因为后来再也没有春凳了,再也没有睡衣润玉了。
直到上官透出了心魔幻境都没有,直到上官透求润玉还穿那件睡衣好不好。
上官透心有千言万语,正想着怎么和润玉说,怎样哄润玉,求润玉原谅自己的年幼无知。
然而都说不出口了,因为润玉只愣了一瞬,就微笑了。
润玉微笑着说:“好。”
上官透退出这个回忆的时候心里想,润玉从来都不记恨我。所以,我会把我对润玉所有的伤害都感受回来。
该!凭什么就润玉一个人痛苦。该!谁叫我害润玉伤心的。
哎我当时到底说了多少伤人的话做了多少伤人的事呀。我的天爷,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