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物件忙的差不多了,润玉稍稍松了口气。这次进城卖了野味,补充了些零散物件。
润玉抬头看天,时间还很宽裕。他向阿娘请求,他想一个人在城里逛逛。这次陪他来的大人是阿娘。
虽然阿娘原来对润玉不怎么好,但润玉这么多年以诚相待,任劳任怨。而且润玉不管阿娘怎么磋磨,都是笑容以对,没有抱怨。人心肉长,阿娘现在对润玉也有了几分疼爱。
继子有时候反而不好管教太多。阿娘想了一想,叮嘱他小心,不要去没有人的地方。润玉应了,拍拍他腰上别的柴刀:“阿娘放心,我会小心的。而且我有柴刀。”
不要去没有人的地方,不过是哄哄阿娘的,润玉背约的毫无心理压力。润玉并不在意有人没人,他是在熟悉这个城市。
这里他上辈子来过。润玉天生过目不忘,虽是个小城,他性格里的严谨认真让他不允许自己记忆和现实有偏差。是的,润玉就是这么个带点强迫症的孩子。
润玉在城里穿梭,修正着自己的记忆。润玉看起来速度不算太快,但他是一直维持着这种快走的节奏。仗着不会有人一直跟着不相干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是的,如果有人跟着润玉就会发现,一直维持这种快走的速度是很不容易的。城市不大,走遍花不了多长时间。
润玉戴着毡帽,低低的压住了眉眼,毡帽的阴影下露出精巧的下巴。他再是务农也没有办法晒黑,连皮肤糙一点都不能够。
他早就习惯了浑身上下都是被粗布摩擦出的血痕。不习惯也没办法,血痕磨破了,结了痂,长出来的新皮肤还是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滑嫩。
润玉本来的应龙之躯自愈能力强也就算了,这猥琐的天道给润玉的凡人身体弄了个无痕体质。不管受了什么伤,伤愈后都是没有一丝疤痕。
这点润玉早就证实过了,天道。。润玉恨的牙痒痒。
好在润玉在可以进城卖野味以后就已经购置了提炼息喘宁的器具。他给天道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可以骄傲地掏出息喘宁:你要我喘,我偏不喘。。
大概世事总有意外。润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高,带着疑惑:“老师??”
润玉瞬间头皮发麻。他硬生生忍住了回应的冲动,要死了,这个样子都能认出他?他现在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戴了毡帽!
那时候自己是个老头子吧?没错吧?这样也能认出来?
天道:你太小瞧我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做真正的霉干菜?你就算是老掉牙了,你依然是貌美如花,风姿绰约。
润玉没有任何的迟顿和停留,维持着刚才走路的速度。老师什么的,喊的不是他。
润玉走的很快,但他内力高强。虽然隔得远,还是听到了轻轻的呢喃:“润玉。。”
这就是润玉不愿意科举的原因之一。其实他完全可以考一个秀才什么的,抬高一下爷爷这里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考到可以享受免税政策的举人就可以了。
进士免的税更多,但是没有必要了,太招眼。
实在是他两世都是相同容貌相同的名字,间隔又太短,他怕惹出没有必要的麻烦。因为天帝的尊严,润玉不管转世多少回,替他取名字的人都会被强制性脑海里冒出:润玉,这个名字。
他是真心想隐在这个小乡村的。
润玉其实都想好了,他勤快点,努力改善家里人的生活。等弟弟们长大点,嗯,也得等这连续灾年过去了,人心里踏实了。到时候他着力培养一两个弟弟读书出仕,他还躲在后面做勤劳的农民。
怎么会想到这个小城还能碰到熟人。。
天道说:“你忘记啦?是小应龙上辈子抚养的流浪儿。”
心魔恍然:“是他啊!对呀,小应龙还是他收的尸。呃,是他葬的。”
是的,是润玉上辈子晚年偶遇的流浪儿。他那个时候刚刚丧母,到底心情低落。虽知死亡是这世的结束,也是另一世的开始,而且玉娘子来世一定是有福的。
可是他没有娘了。虽然没有遗憾,但他还是难过的。所以也是这个流浪儿适逢其会,在润玉茫然的时候,他捡了个孩子养着。
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做人的道理。这孩子资质一般,读书习武都一般般。润玉也不强求,给了他一份不错的药方,教他开了一个小药厂。生计是没有问题的。
许东。。他怎么会在这里?
润玉根本就不想去探究许东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赶紧和阿娘会合了,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没法子解释我为什么叫润玉,为什么长这幅模样。或者,我可以是老润玉的私生子?
很难得的,润玉也会干逃避的事情。。
因为准备充分,意料中的税收和征兵,他们全家没有惊慌。
润玉现在每天都跑去城里打探消息。虽然来来回回牛车再便宜也有车费,但家里人确实也担心。他们家可是有两个去打仗的人呢。
润玉头脑灵活口才便给,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城里消息最灵通的是走南闯北的行商,润玉重点结交了一些跑边境的行商。
他现在也烦不了会不会再遇到许东了,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吧?他可实在是太担心两个叔叔了。润玉就是这样的性子,入了他的眼,就是他的人。是他的人,他就放不下。
(可乐语:什么茶馆酒楼适合打听消息,听那些武侠小说胡扯。你去酒楼绕一圈看看?要么就是包厢,要么就是觥筹交错烟雾缭绕。你能听到隔壁桌子说什么话?
什么?小酒馆可以?你家楼下有小饭店吧?你去听听你能听到隔壁桌子说什么?切!仙侠文里修真者耳朵灵,技术上倒是多了分可能。
秦楼楚馆适合打探消息更是放屁。去那里是嫖的,不是去聊的,更不是去和□□聊的。去是干□□的不是聊□□的。
哦,还有卖艺不卖身。那是要□□弹唱给嫖客听的,要□□跳舞给嫖客看的。不是嫖客去和□□说机密的。切!)
但他还是小心尽量避开许东。他打听过了,许东住在云溪客栈。为什么上官透的故乡也有罗老板和云溪客栈?润玉怎么知道?润玉表示他也很茫然。
熬到春天的时候三叔四叔回来了。
其实入冬的时候润玉就有预感了,虽然小城市消息不算灵通,而且前线传递到这里路途遥远,不一定准确。但润玉不是寻常人。
他能从蛛丝马迹寻找出有用的信息,有时候有些不完整的信息,他还能修补的完整连贯。他在自己头脑里把所有相关和看似不相关,但其实是相关的资讯绘成一张图,有了新的资讯就在这张图上修补。
这就是传说中的脑补。
这个皇帝呀,润玉叹气。真是太过温吞了,军队也温吞。春天的时候戎狄确实退走了,但不是被打退的。是抢掠一空带着财富和美人退走了,留下了六座空城。这屈辱的。
游牧民族的德性确是如此。秋冬的时候没有什么吃的,劫掠在他们看来和打猎没有本质区别。
春夏的时候草原上水草肥美,食物充足,他们就退回去养马修养。到了秋天膘肥马壮再来抢一波。
若是朝廷硬气,来一次打一次,甚至还出兵教训教训,他们就会老实一点。前面几年基本相安无事,戎狄也就是在边境劫掠一下,抢了就跑。
这次也是戎狄的一种试探,试探的结果,润玉叹气。恐怕以后每年秋冬都要来这一出。自身不硬气,怨不得敌人凶残狡猾。
意外的,朝廷的嘉奖送到了他们家。原来是润玉设计的棉甲。润玉也预料到棉甲有可能被军队注意到,他叮嘱了三叔四叔,千万不要说是他想的点子,要说就是全家女人智慧的结晶。
润玉的说辞是,他一个男孩子会做针线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个也是,润玉会做衣服也就是他们家里闷着得好处就是,真没有到处宣扬去。
男人们知道说出去对润玉名声不好,女人们,嘿,说出去对自己的名声难道就好了?你一个女人针线还不如家里一个男孩?
棉甲确实很实用。其实棉甲的防御能力不如盔甲,箭矢还好,刀砍就差一些了。
不过棉甲最大的优点是便宜。外面穿盔甲,多了一层防护。没有钱整盔甲,棉甲也能挡住不少伤害。
还有,棉甲防寒啊。军队天生要做棉衣的,把棉衣制成棉甲没有增加多少成本,却增加了近一半的防御力,这个帐谁都算的过来吧。
棉甲这个东西,其实关键就是个创意。
果然,三叔参加的一次战役中,军士伤亡惨重,但三叔身上中的箭被棉甲内部的铁片挡住了。这件事情被长官注意到了上报以后引起了轰动。
嘉奖是给家里所有女人的,成年女子都有银钱和实物奖励。
嘉奖令是交到润玉爷爷手里的,虽然这个不算是圣旨,但也有皇帝印章呀!
全家都被天降幸福砸昏了。要知道,家里人看润玉做棉甲,虽也啧啧称奇,但家里人到底没有经历过战争。只有爷爷年轻的时候服过兵役,多多少少能感受到棉甲意味着什么。
回来忙春耕的三叔四叔懂。他们现在看润玉的眼光不像是看侄子,而是带着敬畏。尤其三叔,更是把润玉视作救命恩人。
润玉很开心。三叔四叔能全须全尾回来润玉太开心了,朝廷嘉奖他倒是没太放在心上。
当然家里又有钱用太好了。虽然棉甲是他设计的,他小手一挥,朝廷嘉奖的谁就是谁,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润玉带了山里打的野味去看望边大叔。这是位跑南闯北的行商,他知道润玉担心叔叔们,平常在外跑商的时候,也会帮着润玉打听边境的消息。润玉非常感激。
做人不能用完就丢的,润玉拿了礼物去答谢。也是告诉边大叔,他的两个叔叔回来了。
润玉正和边大叔说话,有一个声音怯生生地:“老师。。”
润玉头皮一炸,急忙稳住,该说话还是说话,一丝停顿都没有。
待到和边大叔说话说到说无可说,润玉无可奈何转身,他克制着眼光如常掠过许东的脸。完全不看太刻意了,就这样,掠过。嗯,稳住!
许东痴痴地看着那个酷似老师的孩子走过去,半晌回不过神。边大叔觉得这人好生奇怪,问他:“这位兄台是怎么啦?”
许东仍未回神,喃喃道:“老师。。润玉。。”
真的是一模一样啊,上次带着毡帽他看了就心里咚的一跳。这次看到了全貌,这不就是老师吗?
其实不需要看全貌,他就是能认得出来。那身姿,那挺直的腰背。老师虽然容颜绝世,但他难道就只有一张脸?
许东浑浑噩噩回到云溪客栈,那个行商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咦,你认识润玉?那刚才他是没看见你吗?你再喊住他呀。。”
润玉。。他真的是润玉,许东完全肯定。
润玉任性地想,你不行就当我是老润玉的私生子吧。润玉其实并不了解他抚养的这个孩子。许东怎么可能把润玉当成润玉的私生子呢,他绝不可能错认润玉。
半年前许东还有可能认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为着那惊鸿一瞥,他流连在这个小城市半年。他到处游荡,直到今天不知怎的逛到这里,才偶遇了润玉。只能说许东点其实挺背的。
今天许东还听到了润玉说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他怎么可能错认,那声音虽然稚嫩,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习惯不会改变的。尤其润玉和行商说话还用了官话。他的手被他的手握着教过写字,他的头顶被他的手抚过。他被他抱过,他曾经埋在他的怀里,嗅过他的体香。
许东对润玉的恩情不会忘,孺慕之情,永远不会淡。
怎么可能错认。
偶遇不容易,有了方向就好找了。润玉在这一带活动频繁,认得他的人不少。
许东没有直接和边大叔打探,他的行事是润玉亲自教的,不会这样鲁莽。啊他傻子一样在城里逛了半年,这个不是润玉教的。
润玉再次见到许东的时候,他正在洗头。今年老天正常了,他可以天天洗头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