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说:“隔壁天道又犯愁了。”
心魔说:“又是我们家天帝出了难题?将军后来做了小羊没?”
天道说:“做了。。也没做。现在是新难题。伤害我们家天帝的该怎么判?偏偏又得了我们家天帝的神血。”
心魔问:“你说的是。。”
天道说:“没错。就是咬了我们家天帝的蚊虫,现在正一起拘着。按对天帝不利应该降级的说法应该降级。已经是如此低贱的蚊虫降无可降。而且蚊虫叮咬人是为了生存,不违背规则,主观无恶意。吸的那口神血又不是它们能消受的起的,正蠢蠢欲动要化形。。”
“。。。。”
“还不能让它们得意,不然它们会不会暗示族中虫子组团去咬天帝。”
“。。。。”
“传开去也了不得,会不会有妖魔烦不了先去咬了再说。”
“。。。。”
“我们家天帝是那么好借的吗?哦呵呵啊哈。。”
“。。。。”
心魔说了句公道话:“没有哪家把自家天帝扔去喂猪放牛的。他们霉就霉在有你这个隔壁天道。”
收鸭子的小虎哥哥来了。润玉正躺树荫下笑眯眯地想,天凉了虫子也少了,就听同样来坡子上放牛的小勇喊了一嗓子。
润玉翻身坐起,面露欢笑:“小勇谢谢你。”
润玉不容易有激动的时候,他做事情一向很沉稳。但小虎哥哥是不一样的。
小勇就是上次和他比赛打水漂的拖着鼻涕的小孩,他看润玉快手快脚的收拾了要走,一叠声:“小玉哥哥,等等我。。喂,猫儿玉,你敢先走。。等等我。。”
小虎是个稳重的青年。他因着有个姑姑生的俊,嫁给了城里一个布庄的管事,回头提携自家侄子,小虎是村子里难得在城里读过书的。
润玉挺敬重小虎的。其实他在城里一家店铺做着管事,并不缺这点钱。他做这赶鸭人只是想回馈乡里,免得乡亲被别的奸滑商人盘剥。赶鸭人可是相当辛苦的。
不过润玉这样激动不是为着这个。小虎看他跑过来,笑了:“慢点,慢点,仔细一会又喘。”
被小孩子教训的润玉(在天帝爷爷眼里这些都是小屁孩)停了奔跑,往嘴里又塞了两根草药,笑:“小虎哥哥好!”
小虎:“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真不明白,你要这玩意干啥。。”
小虎给了润玉一个包裹,润玉眉开眼笑接过来,笑:“谢谢小虎哥哥。”
他看小虎拿炭笔在本子上记录,问:“今年鸭子行情怎么样?”
小虎合上账簿,脸色有点沉:“不算好,比去年价低了三成。”
润玉心里也是一沉:“是城里有什么变故吗?”
小虎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有几家挺大的铺子做不下去关掉了。”
润玉想想应该是经济不景气,店铺倒闭。失业的人多了,城里购买力下降。如果朝廷没有什么大的变故,这样的不景气是会有周期性的,有时候是同类铺子开的太多,倒几家是自我调节。
他们这里穷乡僻壤,对应的也是小城镇,除非朝廷有大动荡,这样的小地方一般是比较平静的。就是鸭子收购价低,他们相对的税收负担加重了。
润玉打起精神。事情还不算太糟,今年收成还是不错的。
小虎从城里拖了不少货物过来售卖,赶鸭人跑的这趟对于农人非常重要。秋收只是最忙最赶的那阵子过去了,下雨之前地里庄稼收割完毕,农民的心就放到肚子里了。卖了鸭子,交税的钱准备好,余钱就可以买些日用品了。
小虎识文断字,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是比别人做看起来从容。他先不收鸭子,先各家鸭子过秤记账,每家单列一个账页,收购价登记上去。已经过秤的鸭子他会在脑门上摁一指头红色颜料。
忙完鸭子过秤登账他就开始售卖物品,林林总总什么都有。新布料,锅碗瓢盆,针头线脑。
小虎是农家出生,富贵不忘本。他了解农家的需求,除了农民能在当地就地取材的物件,他带来的货品就是比以前的赶鸭人全面又实惠。比如布料就没有华而不实的,都是结实耐穿的,可以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
他做这些事情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自去收购,亲自还价,尽量让乡亲们有限的钱能多买一点。这趟他挣的一点钱,还不一定能抵他和铺子里请假扣的呢。
小虎心算好,连算盘都不爱带。乡亲买了样东西,他就在这家账上登一笔,立刻注上结余。有时候购物狂发作的大姑娘小媳妇买嗨了,他还会提醒,喂,就剩多少多少钱了。。留了给朝廷的税款不能动啊。
等货都卖完了小虎要离开的时候再拿着账簿过来抓脑门点美人痣的鸭子,同时结算银钱。有人小心,自家也记了帐。小虎坦坦荡荡,他从不在银钱上玩花招。
倒不怕别人赖账,账上记的鸭子交不出来就划帐呗,总归农家不会把钱花完的,都是小虎付钱结余款。
这样他自己不需要带太多钱,看起来又是轻松又是潇洒。怎么可能又是轻松又是潇洒,润玉是知道的。
为什么小虎带来的东西都能卖完?乡亲们购物时的各家需求他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就算有出入他下次来也能调剂。
润玉再一次感慨,高手在民间。而且,还是这样的善良。
润玉名义上是和小虎学的认字。他虽性情温和,性子其实很傲。润玉从来不耐烦藏着自己的聪明。就一学就会怎么了,就过目不忘怎么了。
当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润玉把怀里的包裹往自己房间一丢就去找阿爹。不难找,阿爹阿娘一定在草场忙。
秋高气爽,不用在大太阳底下干活,事情也不紧不慢,这是令人心情愉快的季节。阿爹和阿娘一边聊天说笑一边把麦秆打剁。
留下家里烧材必要的麦秆,多余的麦秆集中起来焚烧,草木灰是明年种田的肥料。至于地里收割时土里的麦秆,锄头一扒拉埋进土里,几场雨一下,在土里就孵成了肥料。
润玉喊住阿爹,这个事情还是要说服阿爹。阿娘那里不会有问题。
“阿爹,小虎哥哥来了。”
润玉扯啊扯,把阿爹扯到树荫下,准备运起三寸不烂之舌:“阿爹,妮妮今年个头窜的很快,正好小虎哥哥来了,我想给妮妮扯点布,过年给她做新衣裳。小虎哥哥的货便宜,其他货郎那里只能买点应急的,过年的东西还是能在小虎哥哥这里买最好。”
阿爹自然是不同意的。
“阿爹,妮妮是女孩子,不能总穿我穿不下的衣服。我是男孩子,女孩子总穿男孩子的衣服会自卑的,以后就会刻意忽略自己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妮妮又懂事,会假装自己不在意,假装着假装着就成了真的了。”
“女孩子失去了对美的追求,以后一辈子都寻不回来了。以后在夫家也会灰头土脸不思打点。钱,其他地方可以挤一挤,有的东西丢了就再找不回来了。”
“是,我知道,阿娘不是那爱慕虚荣的人,我亲阿娘也是朴实的人。但是阿爹,你怎么就认定我们家以后不能更进一步,怎么就认定我们家的女儿不能高嫁了。”
最后一句话,阿爹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润玉。润玉人儿小小,却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坚定。阿爹不知怎的,就觉得从儿子嘴里说的出来的话,就是可信。
润玉语速并不快,但有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阿爹忽然气泄了下来,垮下了疲惫的肩膀。儿子长大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润玉惯会洞察人心,阿爹的肢体语言他看在眼里,读懂了。他知道他算是游说成功了。但是阿爹这个样子,他心里也有点酸酸的。
润玉忍了心里的酸楚,道:“阿爹,我知道家里也不容易。就妮妮扯新布,二妮三妮还是穿姐姐的衣服。”
润玉忍着心酸。在他看来,他的妹妹都该是公主,委屈二妮三妮了。但是事情急不来,等他再稍年长一点。他说:“三妮暂时还没这些意识,二妮我会找她谈。”
二妮的思想工作他来做。
搞定了阿爹也不用急了,小虎还在挨家挨户秤鸭子呢。小虎开始摆摊的时候,村里就和赶集没差了。那个动静,都不用吆喝的,整个村子都知道。
润玉帮着堆草垛。他挺喜欢做这些事的,他的草垛起的又结实又漂亮。
家里灯油金贵,润玉可不敢多用。他看天色不早了,快手快脚忙完赶紧回他房间抱了宝贝包裹寻了一处光线好的所在,把包袱里东西掏出来细看。
是城里衙门过期的邸报,折价卖的。官方的邸报写的都是些官方语,粉饰太平并且乏味,一般人不会有什么兴趣看。但润玉不是一般人,他是帝王。
虽然在野,呃,这次可是真的,在野。润玉看邸报上写的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是不会乏味的。
内行看门道,虽然真正的机密不会写在发往各地的邸报上,但从中润玉可以了解国内外发生的大事和朝廷政策走向。
阿爹当然知道儿子浪费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但他这儿子实在太乖太省心,过期邸报也不值什么钱。
小虎人头熟,有心帮忙的情况下,花的钱更少。小虎记在账上的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意思意思一下。
阿爹心知肚明,也就由得儿子任性了。儿子喜欢,就当给儿子买了零嘴儿吃了。
润玉看东西很快,天生过目不忘的他也不需要细看,一般他迅速溜一遍就把邸报收起来了。有些信息他可以边干活边思考边消化。
然而今天一则报导他看了目光一顿,看完以后忍不住又从头看了一遍。
是东海的岛国,临国,派船渡海和这片大陆寻求建交。他们的船队到达的第一站,是这片大陆靠近东海的楚国。
上官透的故乡所在这片大陆,是合了又分,分了又合。
润玉记得他和上官透在心魔幻境里,这片大陆是统一的。虽然北有游牧民族侵扰(被上官透赶走了),南有丛林蛮族捣乱(被上官透打服气了),东有海盗肆虐(被上官透荡清了)。但是现实里上官透应该是壮志未酬,这个国度多半是崩溃了。
润玉历劫第一世,这里是诸侯襄王制,搞不好就是现实中上官透所在国家分崩离析了。
润玉在王身边赖了一百年,虽然没有离开王宫一步,但天下大事还是知道的。按历史发展规律,诸侯国必然是战争,吞并。
到神棍润玉寿终的时候,诸侯国已经有几个大国出现了。
润玉历劫的第二世,在岛国做他的小奴隶的时候,这片大陆应该是在继续战争,大国吃小国。
后来润玉培养了继承人禅位,带玉娘子来到这片大陆的时候,混战已经基本停息,形成了四国并立,互相建交,谁也不敢轻启战端的局面。
北面依然有凶悍的游牧民族,南方丛林依然活跃着危险的蛮族,海盗依然作恶。
这个现实世界,上官透早早的离开了,去了润玉所在那个尘世。这里是没有战神上官透的真实世界。
润玉这一世历劫所在,是内陆的齐国。临国的使团渡海到达楚国,在楚国了解情况以后就把礼物分成差不多的四份,和四国都建立了友好关系。
大陆这四国的关系非常微妙。但凡是有点想法的帝王都想做那一统天下的雄主,也各出过不少人才。但直到现在谁也没有成功,就这么僵持着。
官方和民间的往来倒是不少,临国使团走官道,去四国的国都绕了一圈。使团觐见了四位皇帝,带了四国回赠的礼物,依然取道靠海的楚国,携了四国皇帝盖了玉玺的友好文书,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润玉似感叹,似怀念,手轻轻抚过邸报上规规矩矩记录的,临国给四国送的礼物名册。
润玉从使团规模和礼物,估摸着临国现在的国力和状况。毕竟,这是他从满目疮痍落后的奴隶制一手建立起的国家啊。
真的能干的人和看起来能干的人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差别。真的能干的人做事情看起来仿佛不急不忙。一方面是他们做事有条理,一方面是他们自信,不容易急躁。
小虎就是这样的。按说他应该是极忙碌的,这头乡亲们买的东西他要记账,那头挑选货物的小姑娘问这个价格,问那个是啥。
他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心,看上去还显得慢悠悠的。他温言说话,连翻账簿都不显急躁。在润玉这样的人眼里看来,这些都不是没道理的。
你看小虎,每次翻账,手指一捻,要么直接翻到需要的一页,要么翻到那一页的前后页。他带来的每样东西他都熟悉,正因为胸有成竹,所以心里不慌。
润玉心想,如此人才,埋没了。最难得的是心地纯良,心性极佳。
小虎居然还有空和润玉聊天。他问润玉为什么不问问乡试相关,他觉得润玉特别聪明,润玉要是感兴趣,他可以帮忙。丢下家里的活计读书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帮润玉借这方面的书,自学了写了卷子他找人帮他批改。
润玉诚心道谢。小虎人真的是太好了,但是润玉不准备走科举这条路。
虽然他是清清白白的农民,虽然他觉得他若想考个状元完全看他高兴。但他多少有点猜到天道给他安排的坑在哪里,既定的逃不掉他没有办法,但他也不至于自己送上门去。
润玉内心对天冷笑了一声。他一知道他落到了哪个国家,就知道天道打的什么主意。齐国?齐国!哼哼。齐国现在的皇帝还是他老相识呢。
润玉这一世还没有十岁,这世道还没来得及沧海桑田,齐国皇帝。。他上一世会过。
他作为难得的百岁老寿星,去赴过皇帝的宴。
小虎觉得有点可惜。但本来这也不关他的事,他提了一嘴看润玉不感兴趣也就算了。他自己因着科举的特点,他不适合,多少是有点遗憾的。
传统科举是容易错失小虎这样的理科人才。叫小虎写文章,他能一句话写清楚的就没有办法写两句话,这还写什么华美文章。小虎大概只适合写说明书。
润玉了解科举过于重视文科的局限性,他自己有一套选拔人才的机制。似小虎这般特别适合实务的人才,润玉治下是不会放过的。
莫要以为农民地位低。士农工商,农民可是阶级的第二梯队。农民家的孩子只要有机会读书,并且读出来,是能昂首挺胸进入士的第一梯队的。
而拥有绝大多数财富的商人孩子,哪怕是有真才实学的,哪怕做了一辈子官,哪怕你爬上了一等名臣。哪怕。。熬至耄耋老翁退休多年后,看他不对付的老同事依然可以撇着嘴角对孙子说:“那个老货,到底出自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