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安静了只一瞬，又热闹起来。吃完饭的孩子们来游泳了。
夏日日头长，明丽的晚霞映照在水面，波光荡漾。男孩子们在一边，女孩子们在一处天然形成的河流凹处泡水。
男孩子虽然会高声撩拨女孩子，但不会跑过去偷看。这里的人真是淳朴，润玉可喜欢他们了。
润玉端着盆去下游洗衣服，路过游泳兼洗澡的孩子们，不禁微笑。
男孩子们看到润玉就招呼：
“小玉小玉下来玩。”
“小玉哥哥，别洗衣服了，你那个阿娘真坏。来玩，来游泳啊。”
不远处的女孩子们看不到人但听得到男孩子们嚷嚷，也叽叽喳喳喊：“小玉哥哥没关系的，一会我们帮你洗一点。”
润玉微笑摇头，走远了脸上还带着笑。
洗衣服的阿婶们都很喜欢润玉，这孩子有礼貌，长得也好看。有个阿婶喊：“玉伢子等等。”
阿婶在衣服上擦干手，从包袱里翻出一样东西。润玉惊讶，这是。。
这居然是米糕。白白胖胖的，就算润玉是家里吃的最饱的，长期没有足够粮食果腹的神经，也忠实地为白胖米糕勾引，咕嘟吞了口唾沫。
“你水生哥他姑回娘家带来的，她们庄子比我们这里日子好过。”
润玉说：“毛婶子，我不能。。”
“拿着，孩子。阿婶都看在眼里，你这娃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三个妹妹都是你拉扯大的，天不亮就要起来喂猪，家里里里外外打点的明明白白。我家水生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放心，你水生哥足够，也不多，阿婶就给你带了一块。赶紧的，吃了啊，很好吃的，甜呢。”
润玉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潮湿：“谢谢毛阿婶。”
毛阿婶盯着：“快吃了吧，给那帮小子看到了哪有你的。”
润玉举起米糕咬了一口。嗯，甜。其实米糕看起来白白的，用的糖却不精致，是沉底的渣滓砂糖，有点硌牙。白糖何等精贵，能有砂糖就很不错了。可是润玉只觉这米糕真的甜，比他在高位时吃的任何点心都甜，甜到了心坎里。
“你怎么吃了一口不吃了？”
“我。。对不起毛阿婶，我，我想留给妹妹们吃。。”
毛阿婶又抹眼泪了：
“谁家能有这么乖的伢子。。”
难怪阿婶们都喜欢润玉。老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天道表示他不是所有人做事都看的，他就喜欢看润玉相关。
润玉不会因为后娘磋磨就怀恨在心，偷工减料。他洗衣服认认真真，洗的干干净净。
其实这是润玉一贯的做事风格，但阿婶们不这样想。阿婶们只觉得这孩子懂事，乖，老实。。
真的是误会。
润玉很喜欢给妹妹们讲睡前故事，妹妹们也特别喜欢听。润玉一肚子故事，他会挑适合孩子听的讲。
“那小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自己听不到铃声，就以为别人也听不到。结果，你们猜结果怎么样？”
二妮抢答：“小偷被抓起来了！”
润玉：“没错，小偷被抓起来了。妮妮你说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妮妮嘴没有二妮会说，润玉时常逗她开口。
二妮依然抢着说：“这个小偷笨。”
润玉坚持：“妮妮说说看。”
妮妮吭哧了一会，没办法只能慢慢说：“嗯，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嗯。。铃铛要响是自己要响，和别人听不听得见没有关系。”
润玉倒没想到妮妮会说这个，一般孩子不是会说，不是你自己捂着耳朵听不见，别人就听不见吗。
润玉眨巴了两下眼睛，说：“可是没有人动，铃铛不会响啊。”
妮妮想了一想，坚持：“但是它已经响了，就和别人没关系了。总要它自己响够了自己停。”
润玉惊奇。
其实这故事说的是思维方式里谁本位的问题。有人考虑问题是站“我”本位，比如那个小偷，我听不到别人也应该听不到。这种人没有关系，社会会毒打他。比如这个小偷就被抓到了。
二妮只觉得这个小偷笨，其实这个故事是告诉孩子，不能用“我”本位思考，不然容易自以为是。“我”听不到不等于别人听不到。用一个“笨笨”的小偷的故事吸引孩子，孩子潜移默化的懂得了这样做的坏处，以后做事只要多跳出“我”本位去思考，就能少走弯路。这是最大众的教育方向。
果然经过润玉讲解以后二妮走了大众方向：“哥哥我明白了，看上去是这个小偷笨，其实我们有时候一样会干这种旁人一看很笨，自己却感觉不到的事。所以遇到事情不能我以为怎样就是怎样。”
润玉摸摸二妹的脑袋：“二妮真聪明。”
却没有去说妮妮聪明。不是润玉偏心，也不是他认为妮妮不聪明，他是有点忧愁。
这个世道没有女孩子发展的空间，妮妮这么与众不同，可怎么是好。妮妮不是不聪明，是太聪明了。
润玉知道妮妮其实没有听进去自己刚才说的，看二妮就乖乖跟着润玉的思维走了。
照妮妮那样的思维方式。大概会想，我以为，我不以为，有差吗？事情本来就是该怎样就怎样啊。
妮妮不算以“我”本位，所以也不存在克服以“我”本位的弊端，她是另一种方向。是思考事件的本源，自身的性质，和发展方向，以及最终结果。
润玉见多识广。他知道发明创造方面天才就是这样的，无所谓自己，不关心别人。方向对了，就是惊才绝艳。搞得不好，天才是没有的，夹生古怪人人厌到没朋友是逃不掉的。
往往这种孩子还特别难教育，他们只听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可能安安静静的仿若在听，其实魂在自己的世界里。
教育妹妹一个都不能漏。润玉问：“三妮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三妮还是最嫩最甜的童音：“哥哥哥哥，这个小偷被抓是因为铃铛响了，可是他要是不做小偷，铃铛就算响了也不会抓他啊。所以我们要做乖孩子，不能偷东西。”
她的哥哥姐姐们在黑暗里面面相觑，都笑倒了。
润玉乐得一把搂过三妮亲了一口：“小妹最乖，小妹最棒。哥哥姐姐都喜欢小妹。”
三妮笑了，润玉说：“睡觉睡觉，都睡觉啊。你们比赛谁先睡着。”
妮妮大了，哥哥这套骗不了她，但她明白润玉是哄小妹妹睡觉。她是大姐，也有责任。妮妮钻进被子里：
“睡觉睡觉，我要第一名。”
二妮三妮连忙钻进被子里不吱声了。润玉哪里不清楚大妹想什么，笑着揉了一把妮妮脑袋，小心摸黑出了妹妹的房间。
农村地广，房间倒不缺，他一个哥哥还犯不着和妹妹们挤一块。灯油是金贵物件，润玉没有点灯，悄悄的摸出了屋子。
呲溜！是警醒的大黄跟出来了。月光下润玉的速度很快，大黄很纳闷，为什么小主人一个人的时候会跑这么快。它四条腿奔跑起来风一般，狗的骄傲却经常被小主人打击。
润玉用了轻功奔到河边，快速脱了衣服轻巧跃入水中。经历过一些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事情以后，润玉很不愿意在人前露出身体。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来放松一下。
这么热的天，哪个不想痛痛快快在河里游一场。
润玉钻出水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官透，我现在也会游泳了呢，是像人一样游泳，不是作为天生会水的龙。
润玉聪明，有心的情况下什么不能学。这里靠水，没有人会教孩子游泳，小小孩自己抱了木棍学大孩子打水，慢慢就扔了木棍在水里自由翻滚了。
润玉性子好强，小孩子能干的事他怎能甘心落了后。他壮着胆子偷偷抱着木棍下水。
(天道：难道你怕溺死了我判你个故意？不会不会，溺死很痛苦的，而且很丑。落水鬼可以了解一下。）
润玉喜欢仰泳，他觉得这是最舒服的游泳方式。
润玉想到那次上官透带他潜水，搂着他的腰。自己的衣服吸饱了水，上官透用上灵力，他腰间的手那样的有力道。润玉深吸一口气。
润玉想哭。最惨的就是他们这种上神违誓被罚，都是清醒着被罚。润玉情愿现在自己什么往事都不记得。
上官透不在这里，这里是上官透的家乡，却没有上官透。
他在皇宫里，在游历名山大川的客居处。他走天涯，闯海角。他思念上官透。
润玉靠坐在岸边半没入水里的树桩上，这里有个凹陷，会有孩子游泳累了坐在这里休息。
这里坐着很舒服，往后靠能半躺在树桩上，下半身泡在水里。
润玉有点呆呆的。他其实很寂寞。
他寂寞。
他想念上官透。上官透会温柔地吻他，会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爱你。
润玉心思敏感。上官透的眼神是爱到极致的痛，是那种爱到了骨子里，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去爱才好的痛和无措。
这眼神刺的他的心也酸酸的痛。润玉不愿意落泪，他强忍着强忍着，觉得怕是忍不住了，就轻轻滑下了水。
润玉闭气功夫极好，而且他内力深厚，比常人闭气的更久。
但是大黄不知道。润玉抱着大黄的脖子钻出水面，搂着大黄哭。
“对不起大黄，吓着你了。”
润玉仿佛找到了理由，痛快地哭。
“大黄，呜呜。我不会吃了你的，谁也不能吃了你。”
“呜——”
“要吃你先得吃了我。我说的是真的吃，不是那种吃。我，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