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姨进来叫聂长欢吃饭的时候,看见聂长欢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还以为窗外面有什么情况呢,探头过去一看,下面除了几个疏落的行人,什么也没有。
她拿手在聂长欢面前晃了晃:“长欢,你看什么呢?”
聂长欢恍然回神,第一时间是垂眸去看自己的手机,随后侧身看到身边一脸狐疑的素姨,她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笑得勉强:“没什么,您找我有事?”
素姨又盯了她两眼:“饭点了,叫你吃饭呢,赶紧的,现在天气冷,菜凉得快。”
聂长欢点点头:“您先出去,我打个电话了就出来。”
等素姨出去后,聂长欢慢慢举起方佛有千斤重的手机,解锁手机屏幕后又去看那条短信。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内容是:你知道你男人傅行野在背后偷偷养着他和楚颜的孩子吗?那孩子现在都一岁多了呢。
聂长欢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个语气词上,能想象得到给自己发短信的那人的洋洋得意和准备好看笑话的姿态,于是她长吸了口气,给那个号码回了条短信过去:这件事我早就知情,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提醒。
结果那边立刻就有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信息内容是一个近郊的别墅地址。
聂长欢正准备删掉信息,那边又问她:所以你连你男人专门藏傅楚成的这套别墅也知道?
聂长欢没再回信息。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给傅行野打了个电话过去。
傅行野过了很久才接听。
聂长欢装作寻常地问:“你在忙?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不忙,刚才……去卫生间了。”
傅行野话里这并不明显的停顿,却让聂长欢的心像是猛然间被一只大手给攥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同时有一团烈火砰砰地就燃烧起来,她害怕自己爆发出来,在最后关头,她把电话挂断了。
她捏着手机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时,一边不住地解锁手机屏幕。
很讽刺的是,她刚才就这么挂断了电话,傅行野却迟迟没有给她再打过来。
想必,他是真的很忙,很忙。
哪怕心底的情绪已经漫天盖地,但聂长欢不想影响家里人、更不想让家里人看出端倪,只缓了几分钟就装作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柳铮和好好双双趴在餐桌边,好好正在往自己的小挎包里装东西,边装边兴奋地跟柳铮说:“舅舅,等我们跟爸爸一起游乐场的时候,我就背着个挎包、再配我那条蓝色纱纱裙,会好看吗?”
柳铮认真点头:“咱们家好好穿什么都好看。”
好好努努嘴,一副柳铮的回答完全没有新意的模样,一抬眼看见聂长欢站在那里,就立刻朝聂长欢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小挎包:“妈妈,你觉得呢?”
聂长欢看着好好期待的模样,再想到傅行野现在很可能正在陪着傅楚成,她眼睛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她赶紧极快地掩饰掉情绪,一边低垂着眉目一边往餐桌走,拖开一张椅子坐下后才抬眸看向好好手里捏着的包包,故意犹豫了下才点点头:“好看。”
柳铮何其敏感,立刻就察觉到聂长欢的反常了,所以立马就盯住聂长欢。
好好看到柳铮这样,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妈,怎么了?”
“没事,就是……”聂长欢一脸抱歉地笑了笑,“就是妈妈周末可能有个工作应酬必须要去参加,所以很可能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游乐场了。”
“啊……”好好失望地垂下眼睛。
聂长欢心里难受的厉害:其实她周末并没有什么应酬,只是傅行野如果真的在养着傅楚成,那么很可能傅行野能拒绝上一次,就能在这一次临时放鸽子。
如果到时候傅行野真的临时放鸽子,那么她就谎称自己没时间,所以才导致这个游乐场约定没办法继续。
好好对傅行野这个爸爸的期待这么高,她实在不想再让好好失望了,也不想两父女因为一些捕风捉影还没确定的事情离了心。
柳铮见两母女都不说话了,赶紧安慰好好说:“没关系的,姐姐还没说去参加应酬的时间就一定是定在周六呢,也许应酬在周日,那样一来,咱们就还是可以去游乐场的,对不对?”
聂长欢也只好点头附和,安慰好好不要再伤心了。
好好很好哄,立刻就笑着点点头。
转眼就到了约定日的前一天,聂长欢守了手机一天,都没有收到来自于傅行野的任何消息。
聂长欢想打给他,又觉得自己如果这的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呢,像是在乞求他施舍一般。
但是不打这个电话,种种疑惑和怒火在心底堆积,越堆越高越堆越厚,以至于聂长欢那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总像是没有睡着一般,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因为翻身下床的时候、睡衣的扣子没有第一时间扣对,昨晚堆积的那些情绪立刻就爆发了。
她没忍住,拿起手机给傅行野连发了几条质问他是不是忘了去游乐场这件事的微信信息。
但,傅行野没有回复。
卧室外面已经传来了好好和柳铮兴奋的声音,而且听着脚步声是朝她卧室来的。
聂长欢很想摆出一副笑着的模样,但直到好好把门推开、两个小朋友都走到她面前了,她也没能做到。
好好仰着头看她,小脸上的笑意慢慢没了:“妈妈,你今天要去工作吗?”
聂长欢嗯了声,但声音明显哽咽了。
她咳嗽了声,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好沉默了会儿,又不确定地问:“那爸爸今天还过来吗?”
聂长欢沉默了好几秒才摇头:“没有,我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让他不要过来了,并且跟他约定好了新的时间。”
好好的眼睛红了,但还是很懂事的哦了声。
但看着她低下头去摆弄小挎包的吊坠的时候,聂长欢梗着声说:“对不起啊好好,不过以后时间还很多,咱们还有很多机会去游乐园的,对不对?”
原本也很失望但这会儿已经掩饰掉情绪的柳铮也安慰好好:“没关系,哥哥以后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一起出去玩啊。”
柳铮不说还好,一说,好好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抬手一抹眼睛,哭着说:“可是我已经等了六年了,不想再等了嘛……”
这一句话,成功让聂长欢的眼泪滚落而出。
聂长欢轻轻抱住好好,又用另一只手抱住柳铮:“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夏果今天也休息,听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很是不屑地害了声:“这么什么大不了的!走走走,姐姐带你们去一个你们从来都没去过的好玩儿地方,保准你们乐不思蜀!”
说着,她也不管好好还挂着眼泪呢,直接拽着人就往外面走了。
聂长欢跟出去,帮着夏果把两个小朋友弄到车上后,并且看见好好和柳铮都已经完全重新高兴起来的模样,感激地朝夏果笑笑。
夏果朝她嘚瑟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开车拉着两个小朋友扬长而去。
聂长欢一直看着车子走远才转身往回走,进了家门,她立刻就又想起那几条短信,那条短信里的别墅地址,莫名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聂长欢抓了车钥匙,转身再度下楼。
她在导航里输入了之前短信里的那个地址,而后冷冰冰着一张脸,径直驶向了那栋近郊别墅。
聂长欢对这个近郊别墅有所了解,知道他虽然是近郊别墅,但是因为附近的风景极好,而且前期销售的时候打着风水好地的名头,所以很受那些讲究吉祥如意的富豪名贵的欢迎。
换句话说,这里的一套别墅,并不比鲸城市中心位置的别墅便宜多少。
聂长欢费了番功夫才进入别墅区,但车子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开进去。聂长欢只好把车子停在别墅区外面,一路步行进去,找到了那个地址给的那栋别墅前。
她站在紧闭的大铁门一侧,正准备核对一下门牌地址,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别墅院子里的傅行野、以及傅楚成。
也不知道是傅行野早在傅楚成刚出生的时候就为他购置准备了这套别墅,还是傅行野直接重金买的二手的,总之,即便现在是冬天,别墅里依旧葱茏而鲜妍,看起来景色极好。
别墅院子里还有一颗聂长欢不认识的大叔,最粗的那棵枝芽上,挂着一个小孩子玩儿的那种秋千。
此时此刻,傅楚成正坐在秋千上笑得咯咯的,而傅行野站在他身侧,一手护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正攥着秋千的绳子在轻轻摇晃。
这一幕,像极了一把刀,直插进聂长欢的心脏。
但同时,这一幕所代表的事实,又像一只苍蝇突然当众就钻进了她喉咙般,令她反胃、恶心又难堪。
那一刻,她想过直接冲进去抓着傅行野大声质问,甚至给他一耳光。可她做不出这样有失体面的行为。
她也想过直接转身离开,可一双脚就像是被水泥给铸浇在地上了,怎么也提不起来。一双眼睛也是,怎么也无法转动、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就想继续看着,看看傅行野到底是怎么和傅楚成相处的,看看傅行野到底是怎么瞒着她对傅楚成好的。
这样病态极了。
等傅行野发现她并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聂长欢反而仓皇地移开目光。
而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转身就走。
傅行野心神俱震,都没顾得上傅楚成还坐在秋千椅里,直接拔腿追了过来。
他仓皇至极,所以他追到别墅大门口的时候,踩着高跟鞋的聂长欢才走出去十几步远。而别墅里的傅楚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傅行野扔掉后,也突然哇地一声大声嚎哭起来!
可傅行野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就果断地追上去攥住了聂长欢的手腕并用身体挡在她面前;“欢儿!”
聂长欢冷静地挣扎了下,没挣脱掉她才抬起头来看着傅行野,很平静地说:“放手。”
“欢儿,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我……”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我都亲眼看见了,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再被你哄骗?”聂长欢浑不在意的笑了下,拿另一只手想要掰开傅行野的手,没成功,她干脆放弃了,又淡淡缓缓的说,“你回去照顾傅楚成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欢儿,你先……”
“我让你回去照顾傅楚成,你听不见吗?”听着傅楚成撕心裂肺的哭声,聂长欢心烦意乱,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又挣扎了几下。
她越是挣扎,傅行野就越是更加用力地攥着她的手。
“欢儿,等我找到靠谱的阿姨,我立刻就可以去陪你和好好,我以后……”
“没有以后了!”聂长欢突然失控,红着眼睛瞪着傅行野望着傅行野,重复,“没有以后了!”
“你当真以为你是九五之尊么?说什么等你,说什么安顿好这边就可以陪我和好好?”
“我和好好凭什么等着你?凭什么?!”
聂长欢冷笑起来:“傅行野,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啊?!”
眼泪又流下来了。
聂长欢不想让傅行野看见自己的眼泪,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舍不得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伤心和难过,所以她欲盖弥彰的又冷笑了下,抬手擦掉眼泪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又被傅楚成的哭声给吸引了
她突然就想起,傅楚成还一直在秋千上。
她偏过脸垂下模糊眼睛,重归平静重提旧话:“你回去照顾傅楚成吧,我还有事,要走了。”
见傅行野仍旧没有反应,聂长欢笑着提醒他:“如果傅楚成从秋千上摔下来,我岂不是成罪人了?所以就当是可怜我这个无辜的路人,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听到这话,傅行野偏头往回看了眼,这才真正将注意力用到听傅楚成的哭声上,因为听到了傅楚成的哭声,想到煮饭阿姨已经出去买菜,现在整个别墅里就只有傅楚成一个人,傅行野就犹豫了。
聂长欢一直紧紧地注视着他,所以他那一瞬间的犹豫,她立刻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毫不犹豫地往后猛退一步、并在同时将自己的手腕蛮力抽出他掌心,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聂长欢!”傅行野追了两步。
聂长欢干脆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发足狂奔,好像身后是不断陷落的万丈深渊。
傅楚成哭得更大声了,声音已经哑了。
傅行野在原地咬着牙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奔跑着回了别墅。
傅行野已经快从秋千座椅上掉下来了,一只脚都已经跨出来了,一张脸更是因为用力嚎哭而变得通红。
一看见傅行野过来,他一手死死地抓着秋千绳索,一只手朝傅行野伸过来、不断地空抓着,嘴里不断地叫“爸爸”、“爸爸”。
这是之前负责带傅楚成的那位阿姨教的,那位阿姨确实以为傅行野是傅楚成的爸爸。而傅楚成叫会了以后,无论傅行野怎么教他,他都改不过来了。
傅行野原本是要直接过去将他抱下来的,但是一听到这一声又一声的爸爸,他就站住没动了,一双桃花眼幽冷地盯着傅楚成,哪怕傅楚成还只是一个一岁多且发育不良的孩子。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快一分钟,就在傅楚成眼看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傅行野才沉着脸上前,单手把他从秋千椅里拔了出来。
傅楚成立刻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嚎哭的声音弱下来,变成呜呜的,像是一只受伤了小兽。
傅行野就单手抱着他,又立刻转身朝别墅外走。
他顺着聂长欢离开的方向一路疾走,边走边看,可是他都走到别墅门口了,都没有看见聂长欢的身影。
而傅楚成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着了,头大身瘦的小小身子是不是朝旁边歪落。
傅行野无法,只得抬起另外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护住。
马路另外一边的远处,开着车子去而复返地的聂长欢双手死死地捏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傅行野拿手护着傅楚成的样子,觉得自己前几天才刚刚复原的心脏,像是又被钉子给钉穿了几个洞,有寒冷又萧瑟的厉风正呼啸着往那个几个洞里钻、刮着她本就鲜血淋漓的皮肉。
她不明白,傅行野为什么就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就要偷偷养着别人的孩子,那个人还是楚颜……
她知道傅楚成只不过是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实在不应该和一个孩子计较,可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楚颜的,她就真的忍不住恨起这个孩子来。
但她转瞬就想明白了,自己最该恨的,不是楚颜,更不是这个孩子,而是傅行野。
她隔着车窗玻璃,看着那个依旧将傅楚成牢牢护住的傅行野,想问一问傅行野这个父亲,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曾答应过你女儿,今天要带她去游乐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