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欢心念一动,说:“主要是从现实的角度说,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对我做了那件事。而且一旦跟他撕破脸,继而得罪的就是他背后的雷家,还有与雷家利益相关联的整个关系网。不值得的,对不对?”
说完,聂长欢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纯粹是为了顾及傅行野的感受才这么说的。
她还轻轻提着一口气,关注着傅行野的脸色有没有好一点。
傅行野蓦地回头看她时,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傅行野喉结一滚,巨大的喜悦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他同时又有点无措,就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口才找到话说:“你不用担心,如果有这些麻烦,我会解决。”
“你还是别去解决了,老是动用武……”聂长欢忙抿住唇,随即又解释说,“我还是习惯中庸的解决方式,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傅行野深看了她一眼,轻点了点头:“也行。”
两人关于这件事的对话就到此结束,聂长欢整顿饭都吃的兴致缺缺、心事重重,以至于和傅行野分别过后,才想起傅行野已经出院了。
她站在家门口给傅行野打电话:“你现在出院了,有地方住吗?”
傅行野嗯了声,没再多说。
听着这声“嗯”,聂长欢突然就觉得有点兴味索然,就挂断了电话进了家门。
这边,傅行野也将手机放进外衣口袋里,抬手摁了门铃,过了会儿,就有常家的佣人过来给他开门、将他领到了常卿的茶室。
常卿没有起身,拎着紫砂茶壶王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说了声“傅三公子,坐。”
傅行野在常卿对面坐下,常卿推了杯茶给他:“傅三公子今日到访,不知道又是因何而来?”
“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傅行野也没管外抹角,端起茶品了口后赞了句,继续道,“我想要常宅的监控视频,并且还要麻烦常老爷子帮我做个证、说两句话。”
……
原本,聂长欢用完雷云期就扔这种消息在网上并没有引起大范围内的讨论,可是一周过后,聂长欢和下跪这两个词就直接上了热搜。
夏果一脸复杂的拿着手机进来的时候,聂长欢正在画画。
夏果瞧了眼她画的那张古代庭院画,都没顾得上说一句你终于快画完了,直接把手机屏幕举到她面前:“长欢你赶紧看!”
聂长欢正努力回忆自己那个时代爹爹娘亲院子里到底有几颗海棠,并没有抬头,只是温声问:“又是哪个明星的瓜吗?我等会儿再看。”
“不是啊,这次是你的瓜!你都上热搜了!”聂长欢抬眸来看,果然看见自己的名字挂在热搜上。
夏果又匆匆收回手机,几番操作后调出一个全网疯传的视频后又举到聂长欢面前:“你再看看这个视频!”
聂长欢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手机,点开视频。
视频拍摄的是一座中式庭院里的画面,庭院中站着几个人,她刚看到画面的傅行野,傅行野突然就面向常寻,直接跪了下去。
看着视频中的傅行野那一跪,聂长欢震惊到身子突然前倾,手也伸了一半,是一个想要拉住他的姿势。
视频没有声音,聂长欢脑子里嗡嗡作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直到傅行野被常卿给扶了起来、视频结束,她才从震惊和失神中回过神来,茫然地抬头去看夏果。
夏果瞧见她的表情:“看来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聂长欢没说话,脑子里反复就是傅行野朝常寻跪下去的那一幕。
夏果叹了口气,又拿过自己的手机找了条点赞评论都很高的博文、关于这个视频的猜测解说给聂长欢看:“长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虽然这篇博文是博主是以八卦的角度说的,但我觉得说得八九不离十,事实多半就是这样的。”
聂长欢接过手机,一字一句地去看那篇博文。
博文是根据傅行野给常卿下跪的视频衍生出来的,大概就是某位匿名爆料人讲述这个视频的来龙去脉,这篇博文还配了一个视频。
聂长欢先看博文,博文打的大意是常卿这位圈中大佛之所以会突然捧聂长欢,根本不是因为给雷云期面子,而是因为原本的鲸城第一公子哥不顾颜面给常卿的儿子直接下跪道歉了,至于为什么道歉,那完全是因为六年前……
聂长欢静静看完后,又点开视频,视频的拍摄画面是常宅大门口,视频一开始是雷云期站在常宅门口的画面,没过几秒,雷云期就被一辆豪华私家车给接走了,再接着,傅行野就出现在画面里,进入了常宅。
网友根据这两个视频、再根据所谓的匿名人爆料,关注点却意外地被带歪了,都在讨论傅行野对聂长欢是如何如何深情之类的额,所以紧接着就有另外一条空降的热搜爆料出来了,爆料是某周姓千金的微信聊天截图,微信内容无非就是周姓千金因为偏爱雷云期所以背地里用肮脏手段整聂长欢、抬高雷云期。
两件事一结合,后来有有人“扒出”聂长欢大学时期就拿过全国国画冠军、又是阎潇锋私人弟子之类天赋异禀的才华旧事和她曾碾压岑星月成为鲸城大学校花的旧事,再加上聂长欢现在的颜也实在惊心动魄,也不知道是谁带的节奏,一时之间,网上一片心疼聂长欢之声,聂长欢那个弃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微博账号、短短几天就涨了二三十万的粉。
夏果拿回自己的手机,心里是对傅行野完全改观了:“平时看着他挺不好相处的,就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那种男人,没想到为了你,他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中途进来的素姨却皱眉:“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下跪像什么样子?这也太难看了!你说他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连点解决事情的能力都没有,竟然就直接下跪?而且这事还传到网上,闹得人人皆知!我要是他家里人,我只会觉得丢脸,走出去恐怕连头都抬起不起来!”
听素姨这嫌弃至极的语气,夏果有些不高兴,闷闷地反驳说:“他是为了咱们长欢啊,管其他人的想法做什么?”
素姨撇了撇嘴。
夏果顿了顿,知道素姨是因为喜欢雷云期所以才更加针对傅行野,就哼了哼,忍不住道:“他下跪就算丢人,也没雷云期丢人吧?就知道在人家门口傻站一夜、连进常家的门的能力都没有!而且站了一夜,第二天天才刚亮呢,就跟着家里人跑了。”
“我觉得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雷云期明明没有办成事,结果还冒领功名、在我们家长欢面前蹦跶这么久!他这就是欺骗、是做人有问题!”
“难道我们要放着一个宁愿为了长欢给别人下跪的男人不要,还要一个只知道欺骗长欢的男人?”
素姨顿时哑口无言,看看聂长欢又看看夏果,最后不满地冲夏果道:“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咱们多少年的感情了,你就为了个傅行野跟我这么大声?”
夏果噎住,就转头问聂长欢:“长欢,你心里怎么想啊?”
聂长欢闭了闭眼睛,突然就站起身往外走。
她坐上车子后,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开往那里,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傅行野早就出院了,肯定住到旁的地方了。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给傅行野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的时候,傅行野没有接。第二遍也是到快要挂断的时候,那边才传来他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去食堂吃饭了,刚回病房。”
“你还没出院?”因为惊讶,聂长欢微微坐直身体。
傅行野似乎被问住了,默了默才回答:“嗯,那天有事耽搁了,就没办手续。”
其实是这家医院离聂长欢近,他不太想走。但若是临时在聂长欢旁边找个房子住,心思又太明显了,所以就干脆没有办理出院,一直住在病房里。
聂长欢满腹心情,没在这一点上做纠结,只是想着既然距离这么近,就干脆去见他一面。
只是等她真的到了医院,特别是站在了傅行野的病房外后,她又有些不敢进去了。
她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低垂着头捏着拳,一想到傅行野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她内心深处就有股子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想要冲破什么钻出来。
她很害怕自己这时候一进去,就会忍不住……
“这医院看着不怎么样嘛,我三弟现在真这么落魄了,连家好医院都住不起了?”
听到旁边传来这熟悉的声音,聂长欢立刻抬头去看。
他先是看见被陈焰川推着的、坐在轮椅上的傅霄玉,再然后就看见了走在后面两步、高眉浓眼的傅槿东。
傅槿东脸色很差,傅霄玉倒是满脸兴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处打量,自然而然地就一眼看见了椅子上坐着的聂长欢,冲她挑了挑眉。
聂长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二哥”,又看向陈焰川,喊了声“焰川”。
陈焰川依旧是斯文一笑:“长欢小姐。”
傅霄玉冲聂长欢招招手:“丫头,你也在啊,过来过来,咱们一起进去看我三弟!”
聂长欢看了眼完全没注意自己的傅槿东、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心头居然生出了一种要去拦住他的想法,稍加犹豫的时候,陈焰川已经推开了傅行野病房的门,侧身让开时,傅槿东率先走了进去。
陈焰川推着傅霄玉紧随而入。
聂长欢就再也站不住,跟着走了进去。
傅行野那时候正坐在沙发上,手捏着一本财经杂志,正翻在大成集团专版的其中一页,页面上,傅槿东剑眉星目、薄唇微抿,似笑而无笑,深邃的眉眼间尽是掌控一切的睥睨气势。
转头看见来人,傅行野坐着没动。
傅槿东几步走过去,弯腰从他手中抽走财经杂志,略略瞥了眼就将杂志往桌上一扔。
杂志在桌面上发出啪地一声响的时候,傅槿东骤然出声:“老三,你现在是越发能耐了!”
傅行野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他,勾出点笑:“我现在已不在大成集团,再能耐,也与你无关。”
傅槿东眯眼,忽而又一笑:“只要你还姓傅,我就有责任管束你。”
傅槿东的情绪因为这句话露出了端倪,所以他没等傅行野说话,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眉眼轻敛着眼眸说:“当初爷爷把大成集团交到你手上,你任性妄为,几次差点断送大成集团的前程,这是伤了傅家的心血。今日你为了一个女人给一个不入流混世小子下跪,这是伤了傅家的体统和颜面!”
傅槿东一顿,半转过身子看着依然端坐在沙发上的傅行野:“如若我这个当大哥的再不管你,你还准备怎么胡闹,嗯?”
傅行野接上他的目光,扯唇笑笑:“这我得想想。”
聂长欢站在陈焰川身后,看着傅行野,听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傅行野。不知道为何,她莫名有点眼酸。再看着傅槿东冷硬不近人情的侧脸,她心里也难受的厉害,所以紧张地去看傅槿东。
可傅槿东却并没有因为傅行野这句充满挑衅的话而动怒,相反,他还同样笑了笑。
他这笑声,持续了三四秒。
于是病房里,有那么几秒,就只有傅槿东的笑声。
聂长欢莫名觉得头皮发麻,第一次觉得这位看似成熟稳重又深沉的傅槿东,骨子里藏着偏执到变态的疯狂。
她正想着傅槿东接下来会说什么的时候,傅槿东突然转身,弯腰凑近傅行野,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径直将身形消瘦的傅行野给提的站了起来!
傅行野面色淡淡,漫不经心地站着、跟傅槿东对视。
坐在轮椅里的、一直没出声的傅霄玉这时候才出声:“哎哎哎,大家虽然彼此之间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嘛,动手还是有点太难看了。”
傅槿东充耳不闻,拳头越攥越紧,双眸死死地盯着傅行野,一字一句地问他:“傅行野,你就是专程跟我作对是不是?”
傅行野略微歪了歪头:“大哥,您想太多了。”
傅槿东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后却在放开傅行野的是后将他往后狠狠一推!
傅行野的小腿撞在沙发上,人直接跌坐进沙发里。
傅槿东侧过身,朝陈焰川伸出手。
陈焰川立刻从兜里摸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傅槿东。
傅槿东接过湿纸巾将手反复地擦了擦,最后将湿纸巾攥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脑袋一偏时单手扯松了领带。
他再度转身,看着傅行野:“两年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
傅行野微一挑眉,似乎想了下才想起他到底说的什么事,然后就扯了扯唇:“您不说,我还真的差点忘了。”
“行了行了,时刻谨记咱们是亲兄弟嘛!”傅霄玉眼见傅槿东就要暴走了,立刻伸出双手要拦住两方,转头劝傅行野,“小老三,你说你是何必?明知道两年前那件事是他的禁区,你还故意激怒他,这不是找揍吗?”
傅行野垂了垂眼,笑:“他今天来,不就是想找个理由来找我出气?就像你说的,咱们作为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我不得配合配合他?”
傅霄玉笑笑,转向傅槿东:“这转成跑这一趟,气也出了,咱们这就走了?”
傅槿东双手叉在腰上,闭着眼睛舔了舔后槽牙,最后又盯了眼傅行野,举步离开。
在路过聂长欢身边的时候,傅槿东脚步没停,却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底的嫌弃和厌恶,毫不掩饰。
聂长欢无端觉得好笑:她和傅槿东之间对此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
傅槿东走了,傅霄玉和陈焰川却没走。
傅霄玉双手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十指交握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傅行野:“小老三,还生闷气呢?”
傅行野不答,同样笑着问他:“二哥怎么还不走?”
“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准备留下来安慰你嘛。我好歹也是你的亲二哥,总不能就这么直接走了,是不是?”
傅霄玉沉吟了下,又说,“你别看见我跟着大哥进了大成集团,就觉得我和大哥是一伙的。你懂的嘛,我是个瘸子,当然是哪里能挣活命钱,我的轮椅就得往哪儿转。其实啊,在我内心深处,我是更喜欢你这个弟弟的。”
“不光是我,焰川也是这样。你别看他现在在帮着大哥做事,可是他的一颗心实际上是向着你的,不然那次你让他帮忙调派人手去那个什么温泉度假酒店,哪怕你允诺说把你那个什么很挣钱的投行公司和手里的资金都转给他当报酬,他也不会背着大哥帮你的。”
“是吗?”傅行野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