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画面,聂长欢的心立刻就像是被什么刺了下,细细密密的酸涩和疼痛感瞬间就弥漫上来。
她自嘲而后悔地想,自己之前居然还以为好好和柳铮都喜欢雷云期。
可显而易见地,好好心底最深处,只会更渴望傅行野这个亲生父亲。柳铮也只会更喜欢这个救过他性命的傅行野啊。
她真是好糊涂。
“哎长欢,别站着啊,赶紧过来吃,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进了病房,素姨将声音压低了些。
素姨一出声,好好立刻松开了傅行野的手指头,转过头来看聂长欢的神色。
聂长欢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下,开始吃东西。
素姨和夏果见她开始吃了,这才一前一后地走到傅行野床边,去看病床上的傅行野。
聂长欢低头吃饭,注意力却在站在床边那四人的身上。
素姨说:“虽然之前觉得傅行野脾气差,但是现在看他这么躺着,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夏果接话:“我发现有的人就是这样,只对自己亲近的人好,对别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傅行野虽然脸很臭,但是对长欢和好好都挺好的啊。而且他之前不是还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咱们真铮儿吗?”
好好立刻转向柳铮,一双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柳铮把脸偏开,假装没看到。
好好一皱眉,一抬脚蹬蹬蹬地绕到柳铮面前。
柳铮躲不过,向聂长欢投去求救的目光,可惜聂长欢在出神。
好好又把脑袋一偏,把自己生气的小脸蛋儿凑到柳铮跟前。
“舅舅,我要生气了。”
柳铮无奈:“就……就之前我自己不小心,被坏人给抓走了,坏人把我丢到河里,是哥哥把我救回来的。哥哥那次还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医院里住了很久。”
好好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几秒过后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可她一发觉自己掉眼泪了,就立刻抬手擦掉了,倔强地走到床的另一边了。
柳铮求助地仰头望素姨和夏果,夏果说漏了嘴,一脸尴尬,就忙去床的另一边哄好好。
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呢,结果她刚过去,好好就自己瘪着嘴巴说:“舅舅当时肯定吓坏了,我不应该还跟舅舅生气的。”
顿了顿,她看向柳铮:“舅舅,对不起。”
柳铮赶紧摇摇头,然后又走过去,抬手轻拍了拍好好的脑袋。
一屋子人,都被这两个小朋友的互动给弄的心里酸酸的。
只有柳铮最懂好好,转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傅行野,凑到好好耳边悄声说:“你也觉得哥哥他很勇敢对不对?”
好好弯唇,重重地嗯了声:她的爸爸,是救了舅舅的大英雄。所以以后,她要对爸爸好一点,再好一点!
……
当晚,几人待到晚上八点多左右,素姨和夏果就又带着两个小朋友回家了。
临走前,柳铮看了眼恋恋不舍的好好,主动问聂长欢:“姐姐,明天我们还可以过来吗?”
聂长欢回头看了眼昏迷的傅行野,担心人太多会影响他的休养,就摇摇头:“你们安心在家做作业,我明天找到靠谱的护工后,就赶回家陪你们,好吗?”
她这话说完,好好和柳铮对视一眼,好好就低下头了。
聂长欢看了眼好好,有点不忍,正准备松口呢,柳铮就直接说:“可是我想带着好好过来一起照顾哥哥。”
聂长欢看着总是帮好好出头的这个小舅舅,心底失笑,还是答应了。
“素姨,果,那明天就只有麻烦你们再带两个小家伙跑一趟了。”
素姨摆摆手:“过来也就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不麻烦。而且你有胃病,我也不放心你老是吃外卖。而且病床上的那个也需要慢慢进食了,我刚好熬点汤一起带过来。”
聂长欢一路送他们出去,只是都走到电梯口了,好好突然就往回走:“我有东西忘在病房里,马上去拿了就回来!”
“哎等等,我陪你去呀!”夏果立刻就要跟上去。
“不要不要,我自己很快就回来啦!”好好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连连朝夏果摆手。
柳铮立刻就拉住了夏果的手:“夏果姐姐,好好她可以的,这里很近。”
见两个小朋友这样,夏果疑惑地看向聂长欢。
聂长欢察觉到夏果的视线,从好好身上收回目光,对夏果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跟去。
好好一路跑回病房站到傅行野的病床边,又有点紧张和不好意思了。
她跟傅行野的交流还不多,其实都算不上数,可只要一想到他是自己的爸爸,好好就忍不住觉得开心,想要亲近他。
她往前挪了两步,伸出小手又去抓住傅行野的小指头,轻轻握了握,想象了一下自己拉着傅行野的手指头一起走在路上的场景,就忍不住扬起小小的唇角。
她又挪了几步,然后趴在傅行野头边,轻轻地喊了声:“爸爸?”
傅行野毫无反应。
好好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充满失落。
她看着傅行野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酸酸的:“爸爸,你要早点醒过来呀。”
傅行野依旧没有反应。
好好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她好怕自己的爸爸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又在病床边站了两分钟,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才赶紧擦掉眼泪。
她怕外面的人听见,就凑到傅行野耳边,轻轻地跟他说:“爸爸,今天我得先回家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送走了素姨和夏果,聂长欢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看着傅行野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她的工作是弹性自由的,立刻就坐到沙发上,开始用素姨他们之前给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处理工作了。
工作累了,她就直接窝进沙发里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外面有人在敲门,聂长欢以为是护士或者医生,赶紧起身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着的是雷云期。
雷云期还穿着那晚的一身衣服,下巴上的胡茬也很明显了。原本意气风发的、整天只知道嘻嘻哈哈的男人,好像突然之间就成熟了。
雷云期看着聂长欢,似乎想笑一笑,但没笑出来,然后就那么盯着聂长欢看着,喊了声:“欢欢。”
想到自己对他的辜负,再一想到自己现在还在绑过他的傅行野的病房里待着,聂长欢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时无言。
雷云期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紧接着那句欢欢后,他落寞地说:“我以为那晚过后,你会联系我。可我等了一天两夜,我实在等不了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听他说起这个,聂长欢往旁边侧了下身子:“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说这些,那么你……”
“在这一天两夜里,你一直在他身边,是不是?”
尽管不容易,聂长欢还是如实回答:“是。他受伤昏迷了,所以我……”
“受伤昏迷了?”雷云期第二次打断聂长欢的话,“欢欢,那你记不记得,那晚我被傅行野那一帮人绑了塞在保安亭里,你担心我受了伤,你亲口说过要陪我到医院检查?”
聂长欢仰头去看雷云期的眼睛,看着他满眼压抑的愤怒和质问表情,聂长欢微微皱眉,总觉得今天的雷云期变了,身上多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偏执。
但她很快理解了他:雷云期毕竟没受过难没真正吃过苦,所以在生日那晚被她那晚拒绝,他觉得颜面无存、哪怕是恼羞成怒而怨恨她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没解释,只说:“对不起。”
雷云期却突然逼近她,双手也用力扣住她的双肩:“欢欢,我想要听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对不起!”
聂长欢被他捏得很痛,但她却顾不上,偏头看了眼病房里后又回头看雷云期。
只是她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雷云期,所以还没等她说话,雷云期突然加大力道,脸庞也陡然逼近她。
在聂长欢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仰的时候,雷云期一字一句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她:“都这种时候,你还在担心他?”
聂长欢无奈:“我刚说过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了,需要安静的……”
“那我呢?”雷云期执拗地扣着她的肩,“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伤?”
“欢欢,你知道我伤得多重吗?要不要我把我的心挖开给你看一看,在这六年时间里,它因为伤得有多重、痛得有多狠啊?!”
“雷云期,这里是医院,你小声一点行不行?”聂长欢看着他猩红的眼眶,努力维持自己的耐性。
“小声一点?”雷云期笑了,眼睛越来越红,他弯着身子来看聂长欢的脸,“欢欢,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我,你能做到小声一点吗?六年了,那一晚眼看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眼看着啊!”
提前那一晚,聂长欢闭了闭眼睛:“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没用的,没用的!我不能靠着对不起三个字来陪我过一生的!”雷云期颓然松开聂长欢,然后举着自己的一双手痛苦道,“那一晚,我都把你按住了,可我为什么要心软?我真后悔我的心软!”
到这里,雷云期已经濒临失控。
如果今日他和聂长欢已经在一起了,他会觉得那一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可今日聂长欢在傅行野的病房,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恨不得时光倒流,他要回去逆转一切,哪怕是那晚就直接强硬了聂长欢,也好过今日的结果!
聂长欢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呢喃般地喊了他一声:“雷云期。”
雷云期却还是陷在那种情绪里,眼看就有越来越激动的趋势。
聂长欢实在不想跟他在这里闹,稳了稳心神后跟他用商量的语气说:“这里是医院,你先回去,改天我们找个地方再聊这个问题,好吗?”
雷云期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聂长欢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突然就有些心底发毛。眼前的雷云期跟她这六年来认识的雷云期好似不是同一个人了。
其实聂长欢很难理解他的这种感情和执拗,虽然她和傅行野在一起过,但两人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所以她根本没有体会过刻骨铭心、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极端的爱而不得,更不懂这六年的爱恋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但她仍旧觉得对不起雷云期,毕竟那一晚,是她出尔反尔。
所以她等了等,见雷云期还是不说话,她也依旧能压着性子。
只是心底深处,仍旧是不舒服的。
她就习惯性地抬手想要往后梳一下头发,结果手刚抬起,就被雷云期一把攥住了。
聂长欢心下愕然,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就被雷云期按着直接往病房里急退而去!
她猝不及防、加上速度太快,几次都差点跌倒,不过每次在她将要跌到的时候都会被雷云期整个提起来继续往病房里拉。
好像不过是几秒之间的事情,聂长欢就被雷云期给压在了病床上。
聂长欢的腰和身子,还枕在了傅行野的腿上!
太阳穴突突直跳,聂长欢整个人却是懵的,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有,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双眼猩红喘着粗气的雷云期,觉得刚才这一瞬间发生的一切都跟做梦一般不真实,因为她所认识的雷云期绝不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情。
她因为懵,嘴唇微张,双眼迷蒙如深鹿,雷云期吞了口唾沫,按住她双手手腕的十指控制不住地加了些力道,而后他骤然垂首,对着自己那梦了六年的嘴唇吻了下去。
聂长欢眼睁睁的看着雷云期的脸越来越近,脑子像是僵住了一般根本没办法思考,直到微微张开的嘴突然被什么重重压住,下巴也被雷云期的胡茬刺痛,她才骤然睁大眼睛,猛地朝旁边扭过头去!
聂长欢这才发现,雷云期喝了酒,嘴巴里好大一股子酒精残留的味道!
聂长欢在扭过头去的下一秒,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头的愤怒骤然暴起,可雷云期看见她挣扎,立刻就扭头追过来,聂长欢只好又赶紧躲避!
在那几秒之间,所有的强迫和躲闪都是无声的,直到大约三五秒过后,聂长欢才终于找到机会,声音发颤地喊了声:“雷云期!”
可耳边只有雷云期重重的呼吸声,聂长欢双手根本没办法动弹,又要扭头躲避雷云期又要想办法挣扎,觉得雷云期喷洒在自己耳边的气息都是脏的,一时之间,那种因为力量悬殊而产生的无力感很快就变成了让人颤栗的绝望和恐惧。
她不知道怎么办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恐惧无望得只能用唯一能动的手指去抓,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也是这一抓,她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傅行野。
她此时此刻,就正躺在傅行野身上。于是她拼命扭过自己的手腕,拼了全部力气一下又一下地去抓傅行野,去掐傅行野,去拧傅行野的腿……
就在雷云期最终因为她的反抗而完全失去耐心、直接一把攥住她领口的衣服要撕开的时候,聂长欢恍惚间感觉到傅行野似乎动了下。
她的心开始砰砰地狂跳起来,那一刻也不知道是急中生智还是她真的太希望傅行野在这个时刻醒过来了,她就突然嘶声喊:“傅行野你醒了!傅行野救我!”
雷云期僵了下,然后身体稍微直起了些,转头去看傅行野。
聂长欢就是在这时候,骤然侧身一扭,猛地坐直身体后,狠狠地推了雷云期一把,几乎弯着身子从雷云期的胳膊底下蹿出去,立刻就跑到门口拉开了门,闪进走廊里了。
她原本还打算再跑,可她一出门就撞见两个护士站在墙边说话,立刻就过去死死攥住其中一个护士!
她的手抖得厉害,特别是回想起刚才自己侥幸逃出病房的这分秒之间的事,全身都发起抖来。
被她攥着的护士也吓到了,跟另外一个护士对视了眼后,忙问她:“聂小姐,你没事吧?”
因为聂长欢的长相太过出众,只要是负责过傅行野这间病房的护士,都认识她。而这个护士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聂长欢后怕地从大开的病房门上收回视线去看护士,却在下一秒又往护士身边缩了缩,确保自己的余光能看到病房门后才颤抖着声音说:“帮……帮我叫保安,我……病房里来了一个疯子。”
两个护士又对视了眼,特别是被聂长欢抓住的护士,望了眼大开的病房门后,更是带着聂长欢直接往后退了两步。
另外一个护士赶紧说:“聂小姐,你先跟我们一起去护士站躲一躲,别等会儿他出来了,咱们三个恐怕都拦不住他!”
聂长欢仍旧在发抖,分明听见了她在说什么,就是反应不过来,好像身体和神思都还被雷云期压在那间病房里。
护士见她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干脆直接上前来,挽住她的另外一只手,示意另外一个护士直接拉着聂长欢赶紧走。
聂长欢回不过神来,就那么被两个护士强行拉着往前挪步。
走出好一段距离以后,她忍不住回头去看病房门,却还是没看见雷云期追出来。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团,然后一个念头突然就冲出那团迷糊钻出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猛地顿住步子,并且将手从两个护士手中抽了出来。
她说:“我不能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