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卲建璋 番外篇 未妨惆怅是清狂 (四十一)
很快,邵建璋就有了多个身份:他既是协会理事长,又是棋社成员,他既是紫袍人,同时还是梦想家。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大家都知道他居心不良,然而大家都心照不宣,半真半假地捧着他这个理事长。
谁都很恭敬他,但是谁都不相信他,就连关铁山和钟淼淼,都越来越戒备他。
很多人都想让他死。
邵建璋对此无比满意,他觉得,自己打破这世界线,指日可待了。
就在这时,邵建璋得知了新华机械厂即将被拆的消息。
那个日暮黄昏,他让司机开着车,去了新华厂,这个他曾经工作过六七年的地方。
那儿已经没人驻守了,只剩一个老头在看大门。
邵建璋说,自己曾经在这儿工作,听说厂子要拆了,心里十分舍不得,所以想过来看最后一眼。
老头儿独自一人看大门,难得来了个年纪相仿的老者和自己唠嗑,顿时有了热情。
“您是新华厂的?哎呀咱们是同事啊!”老头儿抓着邵建璋的手,用力摇晃,“同志,您是哪个车间的?”
“我是冲压车间的。”邵建璋含笑道,“您呢?”
“我也是冲压车间的!”老头儿惊喜道,“那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薛从简的?”
邵建璋笑道:“他是我家亲戚。”
老头儿一时喜极而泣:“他是我的班长啊!唉,说起来,班长也过世快四十年了。”
老人抹起泪来:“这二十年,厂子一个劲儿走下坡路,换了好几任厂长也没能救过来,有能耐的都走了,那个新海源的魏军,你知道吧?他原先就是我们厂的!我还认识他师父呢,姓钟,特别好的小伙子,可惜因为工伤事故死了。”
邵建璋微笑望着他,他什么都不想说。
“……后来厂子倒闭了,这块地被地产商给看中,沈崇峻的竣业集团,听说过吧?特别有钱!咱们厂,就卖给他了,这么好的厂子……就这么卖了。”
老头儿抬起头来,望了望那破旧的厂房:“你来得巧,再晚一天就看不成了,听说,明天开始推厂房……进去看吧!甭担心!看多久都行!”
邵建璋独自走进了厂区。
厂子早就破败,能搬的都搬走了,里面衰草离披,荒废不堪,野草都爬上了台阶,没了人,植物有了繁盛的机会,它们冲破好好的道路,几乎要漫到路中间来。
邵建璋小心翼翼避开满地的树枝,一直走到了当年的单身宿舍底下。
那栋楼还是老样子,很多窗子都开着,窗玻璃大多已经损坏。
楼道里的灯早就不亮了,地上是吃剩的快餐盒,乱扔的脏纸巾,一个破损的塑料水桶……灰尘厚得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
邵建璋独自走在楼梯上,恍惚间,他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这样慢慢往上走,他的耳畔不知何时,再度响起了张国荣的歌声。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邵建璋屏住呼吸,他轻手轻脚走到那间熟悉的宿舍跟前,用尽所有的勇气,这才推开了宿舍的门。
房间里的东西几乎被搬了个精光,只剩下半垂着的窗帘,以及一张单人床。
邵建璋拾起地上一个陈旧的磁带盒,磁带还在里面,那是张国荣的经典专辑。之所以它还留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如今已经没人听磁带了。
他们有了更好的东西。
邵建璋走到那张单人床前,他弯腰探向床里,就在床头贴着墙的地方,有一行小小的字:我爱师父。
那是他的笔迹。
这四个字写得非常小,床单常常会遮住它们,邵建璋知道他和钟薪的关系不能公开,但他始终不甘心,所以趁着钟薪熟睡,悄悄在墙上写下这四个字。
他没有告诉钟薪,他怕师父数落他,因为这种行为实在太孩子气了。
但是此刻床上的被褥都被搬开了,只剩了一张木板,邵建璋这才发现,就在他刻下的那四个字的底下,还有一行字。
邵建璋用力搬开单人床,那行字出现在他面前:我爱小肉包子。
那是钟薪的字迹。
他将爱情刻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就像一个被巧妙设计进游戏里的神秘奖赏。
一个专门送给他最爱之人的彩蛋。
我已令你快乐
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
不必再问记着谁
……
邵建璋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他回过头,遥望着破败的厂房,以及那片覆盖厂房的苍苍茫茫的绿影。
明天,这里就要被巨大的机械给占领,它们很快就会将新华厂夷为平地,什么都不会留下。
但邵建璋并不伤感,因为这是必须的,他想,世界线必须被摧毁。
他日日夜夜努力,如今终于见到了曙光,因为就连梦中梦的内部都开始自行破坏起来:新华机械厂的被拆毁,就是个证明。
他得更加努力才行!
师父此刻,就在隔间外面等着他,等他突破了梦中梦,从隔间里出来,他就能和师父永远在一起了。
想及此,邵建璋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他头也不回朝着厂门口走去。
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