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毫不畏惧,转身看她一眼,声音惨戚戚的,“尹医生,我是病人啊。”
尹夏知冷笑几声,“我看也就在江吟面前。”
江吟。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明艳的脸立刻布满阴云,她呜咽一声,缓慢地将碰到门把的手缩回来。
尹夏知磨了磨后槽牙,总是管不住嘴说错话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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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吟到时正碰上要出门上班的尹夏知,昨晚上她不放心姜皑自己,索性和她睡在一起。
当然,她睡地上,姜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和具木乃伊似的睡在床上。
江吟停好车,走上前询问她关姜皑的病情,问及治疗方法时,尹夏知上下打量他几眼,苦恼地皱起眉。
“你啊,”她稍作停顿,看了眼今天的天气,“和她多出来晒晒太阳。”
怕他觉得敷衍,尹夏知又添上一句,“有利于抑制抑郁症发作。”
江吟不疑有他。
彼时姜皑还在睡觉,整个人缩在白色的棉绒被里,露出一只脚。
江吟推门进去,轻微的声响惊扰到浅眠的人儿,她小心翼翼掀开被角,看到是谁后,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往床最里侧挪,连带着那一团被子,缩到最角落。
一米八宽度的大床霎时空了半边。
江吟站在窗边,动作轻柔拉动被子,谁知被一股极大的反向力阻止。
他稍一用力,对方力道不及他,败下阵来。
姜皑双手捂住脸,声音很不高兴,“你出去。”
江吟手中捏着被子一角,触感柔软。
房间内为了透气开着小半扇窗,浅绿色的窗纱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十二月初,难得有零上的温度和晴朗的天。
姜皑趁他不说话这段时间,尝试从他手中抢回被子。
但无果。
不情不愿坐起身,轻飘飘的身子差点从床沿上跌下来。
江吟眼疾手快扶住她,肌肤相触之际,他清晰的感知到眼前的人顿时僵住。
姜皑收回手臂,定在那,垂着头情绪不明。
“皑皑,你舅舅今天要来。”
刚才尹夏知临走时告诉他的,姜皑每周一通电话延迟了三天,长辈不放心了,打到了她那里。
尹夏知认为接触亲人有利于她的病情好转,告知苏岳宁她在之前住过的家里。
依旧隐瞒了病情。
她觉得姜皑应该不想让他们担心。
江吟顺了顺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我们都很关心你。”
所以要快点好起来。
姜皑当然猜到他话中隐含的深意,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落下一片似有若无的影儿。
半晌,她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行李箱前,掏出化妆袋,拿了三四样基础物件,一溜烟跑进内置卫生间。
不能让舅舅担心。
她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揉了揉发胀酸涩的眼眶,对着镜子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江吟站在门外等她。
十分钟后,姜皑从房间里走出来,经过化妆品的遮盖,气色好了很多,她乖顺的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几根口红。
“我不知道选哪个好。”
江吟垂下视线,表情犯难,“这两支不是一个颜色吗?”
姜皑皱起眉头,作势要拧开唇釉盖子给他涂,江吟微微一愣,伸出手背,“涂在这里吧。”
她抬眸看他一眼,又拧上了盖子。
自我挣扎了许久,江吟叹口气,“都依你。”
姜皑终于弯起眉眼笑了,仔细给他涂上一层后,满意的拉过他的手朝卫生间走。
里面有镜子,她没想那么多。
但江吟却思绪一滞,望向她主动牵过来的手,习惯性抿下唇角,一股薄荷味袭来。
和她吻他的时候,是一种味道。
第28章 晚来欲雪(4)
姜皑皮肤白,这款421色号通常用作日常通勤,浅浅一层奶茶色涂在唇上,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会好许多。
江吟看了下镜子里的人,侧脸线条绷得很直,薄唇上涂着唇釉,配上他这板起来的脸。
有种违和感。
姜皑侧过身子,两根手指抵住他的嘴角两侧,用很轻的力道弯出一道弧度,“笑一笑才好看。”
江吟配合她的动作,保持住微翘起的嘴角,连眉梢都向上扬起,这些举动无意间中和掉他身上的凛冽气息。
姜皑眨眨眼,收回手悄悄捏住碰过他的指腹,意犹未尽再看他几眼,心底默默感慨眼前的男人如果是个女生,一定会有许多人喜欢。
江吟从琉璃台上抽出纸巾擦掉嘴上的东西,“选好哪支了?”
她低低“嗯”了声,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牵住他的毛衣衣角,“江吟,等会儿帮帮我好吗?”
江吟站直身子,眼眸垂下,“好。”
苏岳宁来之前的一个小时,姜皑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电视调成静音,她呆呆望着屏幕上不停闪动的人影,握住衣角的手指攥紧,骨节泛白。
江吟削好苹果递到她面前,“别担心。”
姜皑抬起头,额角处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好不容易克服掉生理性颤抖,她现在真的好想一头钻进没人的卧室,再也不出来。
就着他的手咬了口苹果,这个季节的水果大多是南方运过来的,不熟,到嘴里满口都是酸涩。
酸到让她皱起眉头来。
“很酸吗”江吟抬眉,在她不停地点头下把苹果送到自己嘴边。
姜皑嘴唇翕合数下,眼睁睁看他将她吃过的苹果咬了一口,硬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江吟:“是不太好吃,换个橘子尝尝?”
她目光落到果盘里的青皮橘上,味蕾间那股由苹果勾起来的酸涩又重新袭来,“我不吃了。”
恰时,门铃响起,姜皑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猛然绷紧。
她的病,最怕江吟知道,也不想让亲人担心。
如今第一个愿望没法达成,只好尽最大可能瞒住舅舅。
江吟神情微变,询问她,“我去开门?”
姜皑比他早一步起身,“我去。”
走到门口,她手扶住门把,转过身对上江吟漆黑幽深的眼,微微屏住呼吸,在他安抚的眼神下慢慢拧开门。
这时候她掌心里满是汗,面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露出苏岳宁关切的脸。
“舅舅。”
因为紧张,姜皑的声线压得很低,苏岳宁乍一听以为她感冒了。
“怎么突然想搬回来了,这不是离你公司很远吗?”
“没事。”她吸了吸鼻子,连忙让开身子请他进来。
这会儿苏岳宁才看见客厅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江吟礼貌地迎出来,“你好,我是皑皑的……”
姜皑打断他的话:“他是我老板。”
“……”
江吟淡睨她一眼,压下眉峰,语气淡淡,“是的,我代表公司来探望她。”
姜皑牙关紧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声音低弱,“舅舅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和舅母也不要担心我。”
苏岳宁皱眉,坐到姜皑对面,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
“这是你母亲昨天来转交给我的,她说你不肯见她。”
姜皑睫毛轻颤,手指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攥紧沙发坐垫,试图以此来让自己紊乱的呼吸平稳下来。
长吸一口气,神情淡漠地回应他:
“我不要,周家的钱,我不稀罕。”
苏岳宁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当年苏妤做事太决断,没等姜皑走出亲人离世之痛,立刻再婚,逼迫她去适应新的生活,给她心里添上不少阴影。
他叹口气,收回卡片,“那再见她的时候,我还给她。”
苏岳宁今天上午和公司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在路上耽搁许久,又嘱托了几句,就起身准备离开。
姜皑送他出门,道别后重新回到客厅。
江吟静静坐在靠阳台最近的单人沙发上,从落地窗外打下来的暖黄色光束将他的身形轮廓烘托得格外柔和。下巴隐在白色毛衣的领子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皑原本就是个很敏锐的人,病后本就敏感的神经又纤细不少,此刻她清楚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江吟抬起头叫她,“皑皑,过来。”
即便他很不开心,现在依旧用如此温和的口吻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