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王京旭照例同陈蕰晗好得很,但是班里一直传出两个听着有头有脸的传闻,第一条是王京旭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孩;第二条是王京旭小学喜欢的女生长得和邵佳怡很像。
六上晚辅出了一件事,我记到现在。
大家对学校晚饭一直不满意,就找走读生带饭。我嘴馋,想着尝试一下。
unfortunately ,就是那次,给校管抓住了,拉着从校门口捡回饭的章伊容去了曹校长办公室。
章伊容骗老师说,她被初三校园霸凌,帮她们拿饭,晚饭也没吃。
曹校长轻信了,给她巧克力还安慰她。
另一边,校管又找章伊容同伙冯忆馨去办公室,她全招了,还写了一大堆名字。
曹老师知道被欺骗,又喊回章伊容,继续聊天。
我上“第十节课”,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冯忆馨哭着和我讲了这档子事,我听完,头都大了。
晚辅没上成,转战校长办公室,聊天写检讨,整间办公室所有女生都在哭。
曹校长甩着笔叹气说:“学校以前只是没抓到人,你们这次算撞枪口上了。”
处理完事晚辅休息铃声已经打响了,曹校长放人上楼。
我回去写了几个字,始终无法忽略这件事带来的后遗症。
当时的我还在参加英语节演讲活动,刚拿了初赛的第一名,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形象被抹黑”,另外,我不想这件事伤害到我的班主任和无辜群众。
说服了几个女生,大家再次来到校长办公室。
首先,我们告诉校长,无辜女同学齐鹿溪没有点餐却被冯忆馨写进名单,她不应该写什么反思,最后,告诉老师,一切都是我们的过错,由犯错的学生承担,和班主任无关。
真情实意地发表了一大堆话,回晚辅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放学的点。
我的作业都没怎么动笔,空白的页面几乎闪瞎我的狗眼。
章伊容被训得很久,人飘回来的时候已经放学,晚辅教室里只剩几个人。
她一露面,我的眼睛瞬间决堤,眼泪像喷泉一涌而出,直接抱住了她。老师眼里撒谎成精的坏学生,在我眼里颇像江湖上讲兄弟义气的大侠。这个“讲义气”和“至纯至善的大道”无关,单指“兄弟”。
事件发生第二天,vicky知道此事,并没有过多责骂,“曹校长批评了你们,也表扬了你们,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不把责任推卸给他人。”
当天第二次找过曹校长的学生都没有被记过。
我深感庆幸,当时一时冲动的一颗棋子,竟能破一个这么大的困局。
这件事闹得很大,晚辅住宿生全校开会,重新修正了晚辅的“违规事项”。
这件事虽然不至于让我对晚辅有什么ptsd,但是挺让我难堪的,何况寒假搬了趟家,房子在地铁站附近,妈一拍案,我不再参加晚辅了。
六年级下学期,我的晚辅生活终结。
不参加晚辅之后,我每天都在学校里完成将近所有作业,仅留一条地铁上做,到家都很晚了。
这个时间点很巧,放学之后经常能碰到打完球回教室拿书的王京旭。
碰上了,他就随便和我聊个几句,都是些无头无脑的小事,很多对话放到现在评述,我只能在review上填两个词语——“傻里傻气”和“无解”。“傻里傻气”说的是我,“无解”是他。
王京旭有几回备忘录没记,就借我的来抄。
我把书桌里的书装进书包里,时而觑他一笔一划地写字。
“rose。”他放下笔,笑嘻嘻地扬着脸看我,“你参加晚辅吧,要不然没人借我抄备忘录。”
他这个人很会撒娇的,由“肉丝”这个谐音称呼,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肉肉”。
当时就他那么叫,“肉肉肉肉”地求着我,磨得我这个对任何可爱都性冷淡的家伙的心都软乎乎的。
“肉肉”本来是班里一个女汉子在用,他叫得多了,其他女生跟着叫,就跳槽到我名下。
王京旭这么一开口,我的太阳穴直突突,模棱两可地搪塞了他几句,把他递过来的备忘录也放好,马上逃离战场。
周五开班会,王京旭举手,给班里的同学点赞,任选一位。
他说:“齐鹿溪。晚辅会借我抄备忘本。”
被点名的齐同学就是我之前说过很内向的妹子,遮住脸笑着拼命摇头。
我当时感觉自己是猴,被耍了。
一天,王京旭正好值日,我写着作业,他常常经过我身畔。
“马欣桔,我知道你是一个没有目标和方向的人。”
我终于完成作业,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他刻意地压低了嗓音,嘴角下垂,毫无上扬的弧度,眼睛如同深海,让我恍神。
“我本来就是啊。”我别过眼,努力平复下来。
“或许会被很多人爱慕,或者强|奸。”
“□□”这个词,令我回忆起他进教室拿书的时候,总要在窗户旁的矮书柜上坐着,凝望着窗外,带着与往日开朗不同的深沉。
所以我一直清楚,他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阳光开朗。
“哦,可是那又怎样?”
还有一回,放学我留在教室里呆了好久,比以往都要久。
王京旭运动完回来,看劳动委员值日。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说自己是母胎solo,没人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刬地很严肃,五官凝在面上,说:“有。”
我问是谁。
他说谎话不带犹豫的,“劳委。”
劳动委员叫蔡新雨,看管值日生,蓦地听见这句话,“啊?”了一声,蹦出一连串辩解的话。
我摆头,没在乎——
谁不知道蔡新雨喜欢的是一个名为王涵的女生。
背着书包走在街上,王京旭的话和脸浮现在我的脑子里,使劲搓了搓脸,我笑了。
他又不是傻,那会子也该能猜出来我对他有些想法。几乎每天我都会写作业写到接近六点,大约是他吃好饭回教室拿书包的时间。他一来,我就收起笔准备走了。
有一天他回来,跟我说他知道我一直都在想什么。
我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王京旭:“马欣桔,我这一生只会对一个女的好。”
我说:“你小学喜欢过的女生,对吧。”
王京旭:“我不想告诉你。我以后不会有女朋友,也不会结婚。”
我说:“我不信。”
王京旭:“我要是以后有女朋友结婚,我就吃屎。”
我凝着他的双眸,深究其内里,却是一无所获。他的五官生硬地停泊,充斥着没有迟疑的斩钉截铁之色。
粗鄙的詈语,和名人名言一样烙在我脑海里。
明知,人生里的是是非非,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誓言不过皆是过往云烟,白驹过隙以后,能坚守到最后的又有多少?
人的每一句话,都随着时间流逝和自身的成长而changing,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被打脸,也只有被打脸。
那天王京旭还问我说:“你信不信我能掐死你。”
我扬起头,无所畏惧,“那你掐啊。”
他一直盯着我看,但到最后也没下手。
从学校到地铁的那条路,长得很,一眼望不到头。书包重如山,压着我的肩膀一齐下沉。
我要沉到底了。
喜欢他这件事、这句话,哪天结束哪天被打脸不得而知,可是他的话、他的人会存在我的记忆里,这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2018)
12.
六下我和王京旭算是同桌。
班里是一列一列坐的,他右边是陈蕰晗,左边是我。这样的座位安排跟我的感觉很像古装电视剧里的狗皇帝左右拥抱的姿态。
有一周,我坐靠户外窗的,他那组刚好换到靠室内窗那边。
两人隔着整座江山。
下课,他来找我说事儿,两条胳膊搭在我身后的墙面上,将我笼在一方逼仄的天地下。我这只麻雀,飞不出他如来佛祖的巴掌山。
我浑身燥热,头一扭不看他,手在书包里掏来掏去,掣肘那心烦意乱的麻。
“咋了?”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烧。
他说了一大堆,我一个字没听见。
很久之后和一班女生聊天,她和我八卦地说,她班里有一对,特别腻歪,一下课男生就跑女生那边,手按着女生身后的墙把她锁在里面。
“壁咚哎!”一班女生喊得很响亮,笑容很暧昧。
我忽然发现,原来王京旭当时那个动作就是“壁咚”啊。
13.
某日正在上课,王京旭忽然来了一句:“rose and jack。where is jack?”
我知道梗出自《泰坦尼克号》,不想搭理,“不知道。”
他“切”了声,“in your heart。”
我“噢”了声,依然挂着没动静的冷淡脸。
《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名为“my heart will go on”,直白地译名应该是“我的心将继续”,最出名的翻译版本却是“我心永恒”。
继续同样也是一种隽永。
我翻了翻课本,心绪难平。
喂,你不知道吗?
jack不住在我心里,明明是你这个叫aaron的住在里面。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