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报布置江侞玫还是接手了。
她新手一个,初次上阵手忙脚乱:钉子没有;装饰品也无;小报收不齐…
她拖母亲向老师转达了所有的问题。
吃完中饭,沈老师就进来:“班级有没有有布置黑板报有经验的同学?”
哗啦啦,底下举手了好几个人,清一色的女生。
沈老师挑挑拣拣,选了两个:“帮江侞玫一起布置黑板报,周四评比。明天要收齐所有的小报。”
两个女生稀稀拉拉地应是,坐下又转头看江侞玫,各自给她一个友好的笑。
江侞玫颔首回笑。
沈老师又通知在家委会的家长拿班费买了钉子,钉子周三就送达教室。
有了两个能帮上忙的同学,江侞玫轻松了一些。
周四评比,时间很短,周二勉强收齐所有小报,周三有了钉子才开始布置起来。
放学铃声打响,江侞玫和两个女生坚守岗位,继续钉小报。
江侞玫手粗,细致的工作总做得马马虎虎,其中一个女同学很温柔,每回都会细声细气提醒她:“钉错地方了,应该钉这个地方。”
接着,一双细白的手会伸过来,捻了她手里的钉子走,轻轻地钉在绿色的板布里。
“对不起对不起。”江侞玫连声道歉。
“没事……”女生眼儿弯弯,“你是叫江侞玫,江水江,单人旁‘如此’如,‘玫瑰’玫对吧?”
江侞玫应了。
“我叫齐妤。‘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齐’,女字旁加‘给予’的‘予’的‘妤’。”
另外一个女生在旁提醒她们:“快点儿布置啦,早点回家。”
连续忙活三天,学校黑板报布置完,学校干部天边降临把检查搞完,她只瞧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边笑边议论该给几分。
那张黑板报上布满白报,学生黑色墨迹尚为稚嫩,一笔一划书写认真。
沈老师站在讲台后,对能得佳绩悬悬而望。
几天后黑板报布置成绩下来,是“良好”,沈老师还算满意,夸奖了三个布置黑板报的同学。
江侞玫不愿再布置黑板报,埋首做呆头鹅,干脆推脱掉这份奖赏。
最终是那两个帮工做了宣传委员。
江侞玫退隐归山。
中午,沈老师喊她出去说话,江侞玫正和李佳聊天,忽听呼唤,连忙应声出教室。
两个人就站在班级门口说话。
中午走廊过道,人群说说笑笑来来往往,哜哜嘈嘈。
沈老师拉着她的红领巾,面上严肃:“班里前几名都是几个男生,人也皮,就你稳重。下周大队委员竞选,你好好准备。”
老师身子小小,脸更小,江侞玫低眉看她总觉得她像个水做的点心,一碰就碎。
然而和老师那双锐刃一般犀利的目光对视,她小学时的后遗症又犯,和老师说话眼睛就发酸到想流泪,便罢了之前那“老师像点心”的想法,哆哆嗦嗦忐忑到说不出拒绝的话,心一跳一跳。
她小学官职是卫生委员,实际上根本没有实权,赋闲的。
怔愣间,沈老师又温柔地替她理了理红领巾:“加油,我们班一定要出来一个当大队委员的。我之前带的每一届都能竞选上……”
江侞玫呵呵干笑,垂头看她给自己把红领巾整好,“嗯”了几声。
“大队委员”对她而言是想都不敢想遥不可及的事,她只觉得自己本身和这个职位隔了一条银河。
江侞玫认真备稿,应要求背诵,尽力准备,然而能否成功任选,只有一个四字成语“听天由命”。
天命难料,她最终成功当选,倒算是众望所归。
从大礼堂演讲回来,沈老师在门口迎她进来,一面对她赞不绝口。
月考成绩恰及时颁布,年级第十六名,给她短短履历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光耀门楣。
彼时沈老师已经提拔她和孟轶做英语课代表,两人终于正式认识。
她方知晓他成绩优秀,开学入学测,除她一人以外,班里还有两个男生也考进年纪前二十。
孟轶正是其中之一。
江侞玫遂放下开学第一天对他激起的怨念,心里默默和他算冰释前嫌。
沈老师戴上麦克风开始讲课,大家翻开上海牛津英语书,书上主角依旧是kitty和alice。
江侞玫随手往后翻找她们各自和peter相处的插图,暗自猜测两个女生是否争相在peter面前演白莲花绿茶妹,翻来覆去地争风吃醋。
说不请道不明地,她就是不想让帅气peter和戴眼镜的土妹kitty在一块。
她心里隐隐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希望alice能和peter在一起。
正当她走神,miss沈已经开始起头朗读:“page 2,they come……ready go!”
全班齐读,她紧紧跟上。
“they come from the rose garden…”
miss沈向来喜欢以英语名称呼班级同学,比起中文名,同学们一开始最先知道的是对方的英文名。
读课本读到自己的英文名“rose”,江侞玫不禁有些羞怯,抬眼望向讲台,miss沈推推眼镜面色不动,再微微移开视线,她一眼撞进斜前方隔两列孟轶的注视里。
真奇怪,班级三十四个同学,偏她第一眼去找他。
那年他依旧是浅于黑色深棕色的头发,迎着太阳光照就好似发光。
这人正脸轮廓清晰,皮子里都是白净的;眸里婉转是隐约笑意,眼角勾起嘴唇上抬微微带笑。
牙齿带铁色牙套,仿佛是他唯一缺陷。
可他又满不在乎。
以江侞玫近似于寥寥的审美,说不清是俊还是不俊。
见她望来,后者略一挑眉。
她不由得,眉开眼笑。
上午第二节下课出操,班级按身高排队,孟轶在前,江侞玫在后面,只瞧得他后脑勺,深棕色发旋。
他身形挺拔,像一根劲竹,誓要直上九霄。
*
江侞玫家距学校太远,地铁交通要七换八转,父母终于下决定:
早上和六(五)班一个暑假因共同上游泳课认识的女同学陈玫一起搭车。
两人名字里都有个“玫”字,也算有些缘分。
开车师傅头发半白,家里有一已经工作的女儿,他自己闲不下来,本职工作是学校附近儿童医院院长的专车司机,时间大致,与她们顺路。
他在滴滴打车里注册了“顺风车”的人证,赚点外快,两个女生便合做一辆共同去上学。
搭便车比坐计程车便宜不少。
放学则是江侞玫要参加晚上六点到八点的晚辅,比一般同学多在学校里呆三个小时。
父母下班后,八点会过来接她,大多时候都是母亲。
六点到八点六年级(一)、(二)、(三)班晚辅生和住宿生在同一个晚辅教室自习;(四)、(五)、(六)班在一间晚辅教室自习。
六年级(二)班参加晚辅的女生一共三个,王涵、齐妤、江侞玫。住宿女生也统共有三个,张钰、邵佳怡、冯沁。
六个女生上晚辅一般会团坐一起,晚辅老师管理纪律,却不大理会和在意教室座位的安排。
写完作业,便开始传纸条,讲悄悄话,大家眉飞色舞,快活似神仙。
由此,几个女生混熟了。
时间如流水,一个月一晃而过。
那段时日江侞玫微微关注,孟轶和班长陈蕴晗正在传绯闻。
两个人是同桌,课上课下互相笑闹,你追我赶,追逐大半个教室。
孟轶夺了陈蕴晗的水杯,在教室里跑,陈蕴晗穷追不舍跟在后面。
“孟轶!还我杯子!”
他笑得恣意:“不还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女生气得涨红了脸,从他腋下探出手抢了杯子干脆抱到胸前。
他偏偏又和邵佳怡纠缠不清。
两人都上晚辅,坐前后桌,自习时两人总贴面窃窃私语。
周一晚辅自习下课,她听他和前座邵佳怡大吵一架。
邵佳怡眼里有泪,眼角发红,期期艾艾地和江侞玫说起孟轶对她的种种不好。
这下可好,上晚辅的五个女生纷纷让江侞玫这个大队委替其找回公道。
周一男女都身着正装,江侞玫走到孟轶旁边时他笔下唰唰未停,上身衬衫更衬得他像一块玉。
江侞玫按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欺负邵佳怡?”
他仰头看她,神色认真:“我没有欺负她。”
“可是她说有……”
他语气不耐:“你了解了吗,你凭什么只相信邵佳怡的话?”
江侞玫和他对视,男生大方直盯她的眼睛,紧追不舍。
她久久未语,气氛凝滞。
“江侞玫,你不配做一个大队委员。”他说。
除去工作之外,孟轶和江侞玫说话是几天之后了。
那天周二,恰巧轮到江侞玫打扫卫生,与她一起打扫的同学都是走读生,清理完就匆匆离开。
而像她一般的晚辅生则可以打扫很久,从放学四点半起,五点十分前赶去食堂吃饭就不会晚。
因此最后只剩她拿着一把扫把不停在空旷无人的教室里持续不断地打扫。
从下午第二节课起,孟轶就不见踪影。江侞玫听陈蕴晗回答别的女生说他去牙医所了,才知道他去牙医所看牙齿。
他一走,隐形推动班级几乎全部的女生轩然大波。
她猜他看完牙会先回教室,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回来。
走廊里忽然传来几声声响,由远及近,伴随着厚重的奔跑脚步声。
江侞玫抓紧了扫把塑胶把柄,“嘎嘣”一声,把柄裂开了。
紧接着教室的门被人猛烈地撞开,巨大“嘭”的一声响,江侞玫不受控制地抬眼望去。
孟轶毫无忌讳迎上她的目光,正如他每回做的一样。
遥遥相视中,他向她走来,抬手擦汗,转眼走到江侞玫旁边。
他人比她低了半个头。
他昂头默默拿手在两人头顶比划,空气里只听他呼呼喘气声:“有个初一的喊我小预备,我和他打了一架。”
江侞玫低头继续扫地:“然后呢?”
孟轶笑了,眉眼舒展开,他握紧两只拳头,咯吱咯吱两声。
“他比我高一个头——但是高又能怎么样,我照样把他打得心服口服。”少年满是骄傲。
江侞玫轻应了一声:“但如果是我,肯定不会打架的。”
“就你这样子,肯定也打不过吧。”他挑了挑眉,弯腰掏桌肚开始收拾书包。
“反正我肯定是不会打架的。”江侞玫重复说着,用扫在地上来回扫。扫把掀起的灰尘像浪花,去了岸西又去岸冬,在地中海来回往复折腾。
孟轶没再看她,提了本子:“我走了。”
江侞玫“嗯”了声,目送他又走回走廊,往上晚辅教室的楼梯。
她走到教室最后面,把扫把收拾起来,洗完手就下去吃饭了。
后来回到晚辅教室,听他继续和朋友说那个让初一学生成为手下败将的故事,滔滔不绝。
早上孟轶来找江侞玫说英语作业的事情,声声切切唤她:“rose……”
后来是“肉丝”,“老r”,再后来到“肉肉”,听得江侞玫头皮发麻。
上晚自习,眼瞅齐妤干净的颜就在身后,江侞玫微回头悄声道:“你不要喜欢孟轶,他太渣了。”
我已入坑,愿你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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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侞玫绰号全是孟轶起的,不过他后来只喊她“江侞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