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二〇一六年那个年初,江珠第一次知道《南山南》这首歌。
    是一个叫马頔的民谣歌手唱的。
    这个民谣歌手故事很多,她挺倦的,也就随便翻了翻咨询,知道他还写了一首叫《傲寒》的歌。
    调子很好记,就跟着哼了几句:
    “傲寒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
    …”
    再查,再看,歌手和傲寒结完婚又离了,于是乎铺天盖地地骂渣男的,说故事不美好的便纷至沓来。
    她看得有些好笑。
    那阵子江珠经常熬夜到十一点多,总是想熬夜到更晚,想写点东西,记一点过往的事儿,给这点东西起了个名字,想给他起个名儿,叫“孟南山”,所以文就叫《南山南》了。
    醉生梦死里,也总是想起和他的那些事儿,梦到如果他们走到一起了。
    她有时候觉得,这一生她一直在等他回头,只微微回头看了《南山南》的一页两页,然后看倦了才没兴致地把书丢给她,一边掀着眼皮,懒洋洋地表示,“没什么意思。”
    两人目光交接。
    他没笑,眼波流转,眼睛盯着她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深邃,像划过了千年落寞的寒星。
    那对视的斗转星移间依稀是江珠爱惨了的样子,他的身形半埋没在淮南皓月冷千山里寂寞了半秒钟。
    叮铃铃,叮铃铃,他哥们来电话了。
    他瞬时间收回视线,接了电话。
    叽里呱啦聊了一通,她稀里糊涂听懂了几句,大约是“几路几几号ktv见”,“带几个正点的妹子玩”,“一定要来”之类的。他眼儿眯起来,倒是终于弯嘴笑了。
    他在她面前是不常笑的。
    “走,打游戏去。”他揉了揉眼,嘴角的弧度又趋于平静,起身径直往门关走,换鞋,门开门关,再没看她一眼。
    她等他出门了一小会儿也追出去,楼道里的脚步声已经终止,她透过那窗户看,男人的身影步履匆匆,向远方的霓虹灯街区走去。
    她的目光跟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一路,就给她有一个远淡薄浅的背影,没回头。
    做这个梦的那天晚上,她从烟台过来的表姐去安徽,中途来上海有事儿,于是来她这儿转站睡一觉,就到了她那间刚租没多久的出租屋。
    江珠睡高低床,同租的小姐妹最近本来睡,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一直睡在外面,也方便借表姐睡一觉。
    她和小姐妹打了招呼,对方左一个右一个“不介意”。
    从飞机场接了人回家,两人在外面吃了顿饭,她平时不爱下菜馆,翻来覆去在街道上随便找了家做牛肉面的。
    表姐吃了几口,问她说,“以前谁推荐给你这家店的?”
    江珠刚想回一句“瞎找的”,然而盯着表姐这个胖墩墩的执拗样子,只好认真回答,“以前一个中介小哥推荐的。”
    就是和小姐妹一块儿定租的房子那时候,夏天,跑小区跑了好几个,把中介小哥累了满头汗,从早上跑到中午。
    定下房子,已经是中午,问中介小哥有没有什么推荐去的饭店,他推了一家,那会就和小姐妹吃了,味道确实不咋地。
    表姐“哦”了一声,淡淡地评价,“不太好吃。”
    江珠呛了一下。也是。
    这家面馆的老板娘虽然热情得很,见人进来嘴唇都弯到耳朵根了,面的份量也足够,但是面吃起来就是有种“生”的感觉,牛肉嚼起来就和在吃棉花线团一样。
    表姐低头吃面。
    几年没见各自都有点变化,略微生疏,这个话题之后,再聊了一会儿,话说不了几句就尬停了。
    半夜,表姐已经玩手机玩到很晚,听到下铺传来她小声哭泣的声音,下了床开灯来看她。
    灯开了,江珠却一下子缩进被窝里,那个样子就像一只丢了壳子的蜗牛一般,表姐心一软,拉开她的被子,弓着腰上了她的床,轻轻地哄她。
    江珠死死地闭着眼睛,一面流泪,也不说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表姐拉她去卫生间洗脸化妆,一面问,“你晚上哭了?”
    江珠心一跳,反问,“我哭了?”
    表姐摘下眼镜洗完脸,没再看她,把脸凑到镜子前面去,她抬手轻轻地把粉扑上。
    镜子里的两张脸,一张黑,一张白一点,都是偏圆的脸。
    “你哭什么?”表姐有点执着,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卫生间里安静了很久。
    “不知道。”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可能哭了。”
    表姐翻了翻眼皮,“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江珠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晚上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什么梦?”表姐一副闲散的样子,语气却是作势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死了……然后一大堆人哭丧吧。”江珠想了半晌,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抬头看看天花板。
    白皮天花板。
    表姐笑了一声,“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江珠应了一声。
    “过几年我结婚了……”表姐看她一副没事的样子,又絮絮叨叨地提起自己的春秋大梦,手上化妆的动作也不停歇。
    江珠不动了,似乎一门心思听她讲那些未来的事情,然而,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很远,飞回了好几年前的那个时候,那个她与孟南山初遇的时候。
    那一年,江珠终于上高中了。
    她背着书包,一脚迈进班级,一堆学生呼呼啦啦地坐着,用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撒了欢似的敞开着嗓门说着话,你一言我一语,就像一大片池塘里上赶着卖鸭子的大市场似的。
    她抿了抿嘴唇,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从鸭子群里挑了一个还算面熟的女生旁边坐下。
    这女生眼睛挺大,摆弄着市面上新款的手机,甩着一头没扎起来的头发,长到她的肩头两边,手腕上戴着一连几串粉粉嫩嫩的橡皮筋,和旁边的人正聊得欢快。
    江珠打量她半晌,才想起来这个姑娘就是和她在军训里有过节的那一个,而且过节还挺大。
    事情很简单。
    初中刚上来班主任就来家访,查了半天查出来她是个劳什子当过官的,信任她,军训的时候大方地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布置黑板报的活儿,前前后后跑了几趟,窜了好几回寝室,商定了人选。
    兜兜转转,活儿全让这姑娘占了,最后黑板报连夜也没布置完,成了个半成品。
    老师不满,这下又过来找江珠,让她布置刚开学就得交的黑板报。
    她离家离得远,找了好几个“不会做”的由头,都被老师打了回去。
    这姑娘给她找了好大的麻烦。江珠心里紧张,就怕人家姑娘重新挑起事端,再也没个头,只想听听歌缓缓脾气。
    大眼睛女生刚好回头,看到她了,江珠的心跳了几下,就等她怼自己几句,酝酿了回话的口气,对方开口了,声音却带着温柔,“哎,同学,你看过《犬夜叉》么?”
    江珠的心一下子停稳了,她放下书包,笑了笑,只应,“看过,挺好看的。”
    女生眯起眼,跟着笑,伸过一只手。
    “李佳。”她说。
    江珠回握住对方的手,“江珠。”
    两个小姑娘合着《犬夜叉》再聊了几句,老师推开门就走了进来,招呼着收作业,说了一大堆开学事宜。
    江珠撑着脑袋,“废话”进了耳朵又出来,她小心地扒着桌子,和旁边的李佳继续聊天。
    刚聊没多久,老师遛去开会,喊了一个写字写得好看的男生上台管班,让他们自习。
    江珠抬头打量了几眼就低头了,只觉得这人“字写的好看”实在名不副实。
    她瞥了几眼,待老师正步出去,又低着头和李佳谈笑。
    “喜欢戈薇还是桔梗啊。”
    “ka gou mei吧。”
    “我还是喜欢桔梗……”
    “……”
    聊到兴头上,站在讲台前的男生忽然扣了几下黑板,盛气凌人地喊了句,“李佳和她旁边那个女生,别讲话。”
    江珠闭上嘴巴,抬头看男生,他面无表情,嘴唇紧闭着,挺严肃的样子。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也没细瞧他的长相,就低下头去。
    “几号?”男生问着,两个女生都没回答,他一脸不耐地说了几句“说话啊几号”,“唰唰”几声,找别人要了江珠和李佳的学号就记在了黑板上。
    李佳不满,一拍桌子站起来回敬了男生几句,男生指着她,更显有理说理的气质,两个人开始对骂。
    骂了一会儿,有同学听到外面的动静,提醒道,“老师回来了。”
    李佳和男生齐齐合上嘴巴,男生迎着老师进来,向老师说了点什么,便回到了座位。
    江珠捏了一会儿手指,在老师的声音里,转过脸问,“刚刚说我们的男生谁啊,好没礼貌。”
    对面的人脸色很臭,“叫孟南山。”
    江珠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暗暗骂了几遍。
    她健忘,一回到家,这男生长什么样子,也给忘了。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更没喜欢上他,就连恨都恨得不走心。
    江珠低眉,表姐化完了妆把位置让给了她。
    “今天还是给别人上课?”表姐甩了甩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愣了下,点点头,“上。”
    表姐笑了笑,“你等我下,我问问烟台那儿有没有适合你一点的工作。”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工作还可以。”
    “舅舅说不赚钱,让我帮帮你。”表姐嘴唇咧得很大,一掌拍上她的肩,豪气万分,“你等我帮你问问。”
    等?
    她还能等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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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矫情文,虐女主。再提一遍,有原型,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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