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算比较谨慎,特地往下走了一层,因此没发现沈仁杰。但在完全静闭的空间里他们的对话听得分外清楚。
“因为我在这里工作了五六年,我对这个杂志很留恋,你们不也一样吗?”
“沈庭姐,留恋没用的,他想把它毁了就毁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有钱有闲,杂志是他的,难道我们要陪他一起疯吗?他玩完之后可以轻易抽身。我们呢?一个垮掉杂志社的弃将,找工作难度会增加几倍?you know?”一秀哥不懂得沈庭为什么完全没考虑这些,好像被沈仁杰灌了迷魂药。
“我不知道这期没有达到要求的话,我们杂志会怎样?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玩玩的,他不是那种把工作当游戏的人。这个我可以保证。”
沈仁杰听到一向敌视他的沈庭竟然在背后替他做这样的保证,很意外。
一秀哥好像也很惊讶,没说出话来。
“说实话,我和大家一样很讨厌他,但是他对工作的认真投入并不比我们少,从他这两天提出的方案你们没这种感觉吗?你们即使递上辞呈也要一个月才能离开公司,为什么没开始就放弃,不同心协力一起努力试一试?” 沈庭苦口婆心地劝解他们:“没有尝试就放弃是最可惜的事情,这是比你们虚长两岁的姐姐我总结的人生经验。而且我以前帮你们那么多次,你们现在不太信任我,但也总该报答一下吧。”
“沈庭姐,你为什么总是……”一秀哥不知道是不是要说她傻,但最后没说出口:“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试一试能不能说服他们。”
说罢,两人走出楼梯。
沈仁杰想了一下,终于轻轻往上走几个楼梯,不让他们发现他也在这里。
下班时分车水马龙。在这个时间里,中国几乎每个城市都像被噩梦魇住,带着庞大的躯体在黄昏中恍恍惚惚地挣扎,却始终醒不过来。沈仁杰的车也毫无意外地被堵在马路中间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边的行人穿行如飞燕游龙,然后他看到在不远处的公交站上等车的沈庭,她穿着简单爽朗的蓝白条纹连衣裙,在黄昏的人群里面特别清澈亮眼。身边围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管年轻年少的干净的脏的都使劲往她身边挨,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仔细看了一下不禁呆住了,她正在那里伪装散财童子,一个一个给他们钱!往他这个方向转过来的时候,微笑的脸庞正好迎着落日的光,明亮但是朦胧,像是蓝盈盈的夏夜隔着纱窗看天边的月亮,他隐约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莲花的香。沈庭好像在那边反复对乞丐说:“每个人都会给的,别急,每个人都会有呢。”
他不知道想着什么都出神了,心口突然有细小而绵长的痛楚。后面的车主们一直狂摁着喇叭,他回过神来,原来前面的车已经开走了。
晚上,沈仁杰随便叫了外卖正要吃,就听见狂躁的门铃声,谢玄千里迢迢特地来骚扰他:“喂,有什么吃的啊,我饿死了。”谢玄手里转着车钥匙在他房子里面凌波微步般绕了一圈:“我不喜欢吃这个啊。”
“柜子里面有泡面。”沈仁杰妄图用小恩小惠打发他。
谢玄蹦到椅子上双脚合并坐在他对面:“去酒吧,他们说今天新来了个火辣辣的钢管舞女郎,特别美艳。”
沈仁杰说:“上次那个你也说特别美艳,结果除了黑得像煤烟,没看出哪里艳!”
“哇,这位仁兄,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你也说得出口,黑人跳钢管舞在这里也不是天天有的,没有我叫你你有这种眼福吗?一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你想怎样?”
谢玄随手在桌上捡起一个橘子皮扔到他脸上,然后挥挥手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刚好听到对门的开门声,生性好奇的谢玄无聊地对着猫眼看了一下,然后大惊失色地望着沈仁杰:“烈女,那个,沈庭住在这里啊?”
沈仁杰不置可否地看着师从金凯瑞周星驰派系的他表演。
谢玄继续保持惊叹的脸部表情:“看来两个真是有缘。”沈仁杰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玄又补充说:“别误会,我是说我和她。我得过去和烈女打招呼,你要不要过去。”
沈仁杰正犹豫,谢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回答自己:“你们冤家死对头,你肯定不想过去啦,没关系,我自己去。”说着就自己去敲沈庭的门了。
沈庭打开门,冲着他说:“谢副总,非上班时间谢绝打扰。”
“大家自己人嘛,别叫得那么生疏,,我一知道你住这里,二话不说就来了。”谢玄把自己说得特情深意重,杂志社不似别的公司等级那么严格,和同事打成一片一向是谢玄的强项。
沈庭假装双眼含泪泫然欲下:“谢副总初次登门连礼物都忘记带,可见来的时候心情多么急切。姐姐我实在无以回报。”
谢玄自己换了拖鞋就走了进去,边说:“客气,客气。”
谢玄懂得点装修,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这里是地中海风格,彰显品位的同时也可见造价不菲,他若有所思地问:“沈庭,你还没结婚吧。”
沈庭摇摇头耸耸肩:“你也觉得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嫁不出去是国家优生优育政策的不幸吧。”
谢玄笑得眉眼弯弯,对她的欣赏又增加两分,一个懂得玩笑并且开得起玩笑的女人绝对是极品。谢玄看到她客厅的角落里供着一个miumiu的鞋盒:“你也喜欢这个牌子啊,仁杰的妹妹非常喜欢。”
“他有妹妹啊?真是个不幸的妹妹,怎么在他毒舌下存活的?”
谢玄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千万别对他说这话,他的妹妹已经过世了。”
沈庭怔了一怔,觉得很是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仁杰不让我说这事,你以后可别在他面前提他妹妹。他妹妹和他女朋友是他一生最不想回忆的事。”谢玄神色凝重地说。
“他有女朋友啊,我以为他是gay呢。”沈庭在那里打趣。
“不过分手了,他女朋友是他的一场噩梦。”难得看见嬉皮笑脸的谢玄咬牙切齿的模样。
因为女人天生的同情心,沈庭对沈仁杰的敌意一下子少了百分之八十。但她没有一般女人对这等秘事的好奇心,只说:“他还真是不幸。”
谢玄与她一路从地中海谈到中南海,相当愉快,她的性格里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洋,又爽朗又感性。大部分男人和沈庭接触一短时间,都会被她的性格迷倒,觉得相见恨晚。当然指的不是想娶她,而是想成为她的好朋友,这对一名剩女来说还真不是成功。不知觉竟然过了一个小时。谢玄起身要走,沈庭还盘坐在沙发上,指了指他和门:“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你都不送我吗?”谢玄回头。
沈庭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目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