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担心不小心就要和他一道上班,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没想到开门竟然看见对面的门同时开了,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也这么早上班。
沈庭不想搭理他,自己快速下楼,在自己后面的人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她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时候,看见他的车飞驰过来,更可恶的是,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他拉下车窗:“你不是有车吗,干嘛做公共汽车。”
“姐姐我支持世界环保事业,你知道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因为温室效应全部融化了吗?”她没好气地说。
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明显不相信她那一套鬼话,沈庭多看她一秒都觉得眼疼,于是就说:“好了,我们这种月光族要节省开支,没钱天天加油开车,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少爷。”
显然,他在思考她话中真假,最后还是伪装绅士了一下:“要不要带你一程?”
“高攀不起。”沈庭没好气地说。
“那好。”他也不多说,拉下车窗扬尘而去。
沈庭在后面念咒:“快抛锚,快抛锚。”
而车上的沈仁杰对她的行为更加不解了。她被人包养却开辆破破烂烂的qq车而且还没钱加油?她没钱加油而买那款miumiu却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最最重要的,她这种性格也有人愿意包养?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沈仁杰一向看人极准,二十几年来只失误了一次,而仅有的一次就差点毁了他一辈子。因此,他变得更有戒心,从不惮于最坏的心去猜测别人。可是沈庭却又让他迷惑了。
一肚子气,沈庭发现自己昨天很不高兴,今天也很不高兴。归纳一下顿悟:她只要上班就不高兴。一个小时之后,沈仁杰让八卦王通知大家开会。
沈仁杰说:“今天是想和大家讨论昨天的议题,大家谈谈你们的看法。”
下面一片静寂的沉默,像是连月光都没有的深夜里,秘密处决犯人的密林。
沈仁杰转着自己手上的笔,等了一分钟,还是没人说话:“怎么了,集体静坐?我们又不是国有企业政府机关。那只好,一个个来说。”
首先点名一秀哥,一秀哥说话行事一向尖端前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改良杂志,只因为奥巴马说‘change’,整个世界都在跟着说‘change’,所以我们也要跟风去‘change’?可改革都是因为有必要,就像美国陷入严重经济危机才不得不‘change’,就如奥巴马自己说的‘we need’。我们的情况并没到‘need change’的地步。”
沈仁杰不动声色地说:“你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改革。”
“是的。”
沈仁杰好整以暇地说:“那我只好建议我们把杂志的纸质改得软一点。”
全场被这个建议搞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八卦王既天真又好奇地问,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这样至少人们把它带进洗手间时比较好用,也算杂志的最大贡献。”全场的人义愤填膺。沈仁杰冷峻的眼光转向黑洞。
黑洞深思了好久,估计有一个黑洞形成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变……变”他有点小结巴。很多做美编设计的很有想法创意,可却连表达意见都说不利索,绝对是天妒英才,“变其实没多大区别。能变到哪里……哪里去呢?”
沈仁杰点点头:“真难为你了。”
八卦王和伤神等人也含蓄而婉转地表达了不想改变的决心,在场的人齐心协力,没有人支持沈仁杰。只剩沈庭和台湾总监没说。沈庭是不想说,而台湾总监是自恃高端身份,静等压轴。
沈仁杰目光变得越来越冷,像是雪后的月光。他弯着食指抵在薄唇上,古人认为唇薄无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们这一二十个人都不想变,我知道为什么。根本原因就是你们怯弱。因为变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努力,意味着挑战!你们宁愿这样下去,就像一潭死水,庸庸碌碌而死。我都看过你们的档案,不管事业还是生活,你们都是一群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没能成为科学工作者的美编、没能成为外交家的策划,没能成为作家的编辑写手,没能成为选美小姐的前台……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些都是以前傻瓜幼稚的想法,本来就做不到的,所以也永远不会付诸实践。现在只要有个工作拿点小钱养家糊口就可以了,你们自己心里都承认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但我的公司为什么要成为一堆失败者的收容地!”
全场的人都惊了,那些都是一些渺茫的梦想,除了前台还会说说,其余的人想都不会再去想。出来混几年,大家的伟大梦想早如七彩泡泡一个个破灭了。他竟然去纠结于那些学生时代的大话。面对一个同龄人这样残酷而尖刻的指责,在场的有人愤怒,有人难堪,有人继续如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谢玄忙着打圆场:“呵呵,哪有每个梦想都能实现的,有梦想已经很可贵了。想成为科学工作者的美编、想成为外交家的策划,想成为作家的编辑写手,想成为选美小姐的前台……大家都很好,以后不要放弃,多多努力就是了。沈庭和总监也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他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对的伤口撒一小把盐,这些话就像是一个闷拳狠狠地打在沈庭心口,她就像在夏日炎炎的街道筋疲力尽地走着突然被一阵寒雪冻住。她也有过灿烂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历尽了艰险。从小学起,她没有一天迟于五点半起床,起来学习学习学习。寒冬的时候,害怕自己不小心又睡着,她跑到院子里朗读课文练习听力,让凌晨的冰霜把自己冻醒。她年年获得市三好生。大家都说她是优秀的女孩,有前途的人。她于是以为对自己近乎残忍的努力会有回报,她会过上理想的生活,可是社会怎么能是这样呢?他们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资历,学历远远比不上关系,做什么最后都是徒劳。如今她死心了,像是都市人海中的一粒尘埃,风吹往哪里她就飘向哪里,不停地飘啊飘,没有了明天,没有了梦想,没有了自己。或者她能找到让自己安心的地方大概是墓地吧。她知道快三十岁的女人在公共场合流眼泪是可耻的。她抿了抿嘴,做了一个艰难决定:“我赞同你的说法,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的指责,其实我们都很努力过……”
沈仁杰看了看她,冷酷地回答:“失败者没资格说自己多心酸辛苦,没人想听。从来只有成功者,大家才愿意分享他们功成名就前的辛酸,你不懂么?”
沈庭沉默了,他说的是事实,如果jk罗琳没有成功,谁会愿意聆听一个靠政府救济来生活的单亲母亲述说悲情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