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韵绮把这一桶水给罗伊看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是幻觉。
韩韵绮解释了半天,说这是外面一个男孩子送来的,这个男孩子她认得。
罗伊异常敏感,问她“这个男孩是不是一个经常跟她在一起的黑小孩”。
韩韵绮思绪迟缓,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知道一个“黑小孩”的。
她仅存的理智只够提醒她不要把星星的事情告诉罗伊。
“不是啊,就是……在难民营他来陪家人看过两次病,我给过他一点儿吃的而已。”
韩韵绮瞎编道。
罗伊盯着她看,明明不相信她的说辞,但却没有追问下去。
鲁纳送来的水应该是wadi里接来的,杂质很多,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上层稍微干净点儿的水往空的纯净水瓶里灌。
这水的味道极差,带着沙土的腥气,浑浊无比,但即便如此,韩韵绮还是无比珍惜地一次只敢喝一小口。
“崔野这个骗子。”韩韵绮有气无力地抱怨,“去了这么多天还搬不来救兵,是不是只顾自己跑了。我就不应该相信他的。回头挖出来的金子,我一点儿都不分给他。”
她把自己喝过的水瓶递给罗伊,他没舍得喝,只是小心地闻了闻水气,拧好瓶盖,犹豫了一下问她:“你认识崔野很久了吗?”
韩韵绮浅浅地笑了一下,“到迦利亚才认识他的,刚几个月。我居然相信一个刚认识的人会冒险来救我,是不是太蠢了?庄景涵……就是难民营那个医生……我已经认识他二十年了,他还不是一样大难临头就自己跑了?”
罗伊揣摩了一下,低头抱着水瓶不说话了。
韩韵绮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其实很吹毛求疵的,认识过那么多男人,可对方一旦有一点小毛病,我立刻就会分手。你知道吗,我谈得最久的男朋友也没超过叁个月,而最短的一次约会记录,是还没进停车场就跑了。”
“为什么?”
“那天停车场入口的自动闸机坏了,有个工作人员站在那儿手动收费,约我那个男生就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说不要发票能不能便宜点儿,我觉得他太小气,还没等他谈完,就下车走了,现在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韩韵绮说着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荒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罗伊则一直若有所思地保持着沉默。
“可庄景涵……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在我面前做错过任何事,我一直那么相信他,至少拿他当朋友……谁知道……”她没有说下去。
谁知道庄景涵在小事上表现得那样完美,是因为这些小事没有触动他真正的利益。
“崔先生……”罗伊突然轻声说,“会回来的。一定会的。他……你。”
最后一句话中间两个字韩韵绮没听清,因为外面突然骚乱起来,好像是一群少年吵了起来。
“糟了,可能是鲁纳给我们水,被其他人发现了。”
韩韵绮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想过去看看,但罗伊敏捷地伸手抓住她的脚踝,仰脸叫住她:“不要去。你去了,不是更让人确定他在帮我们吗?”
韩韵绮停下脚步,皱眉说:“可万一真的动手了,他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罗伊松开她,轻声说:“我去。”
韩韵绮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你去了也会吃亏的。”
“我有办法。”罗伊笃定地说。
他没有跟她争辩,只是坚定而缓慢地往洞口的方向挪动过去。
他的动作那么艰难,其实韩韵绮只需要伸一伸手,就能拦住他。
但是她就是伸不出手去。
这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没吃没喝,都剧烈地瘦下去,韩韵绮自己还好,罗伊本来就已经是极其消瘦的身材,现在已经只剩一把骨头,瘦到连双腿的畸形都不那么突兀了。
他一点一点移动自己身体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忍心看。
她只好别过头去,知道自己不看的话,他也许就没那么难堪。
直到罗伊爬到了洞口,她才小心翼翼地跟上前去,又不敢给外面那些少年们看见,就蹲低了往外看。
少年们看见罗伊,下意识地纷纷后退了几步。
他抬着头,冷峻的目光一张脸一张脸地扫过来,似乎要把每个人的长相都记住。
少年们被他的目光逼得又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他并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伸出一只手去,探出手指,像是要从地平线那头抓来什么东西。
韩韵绮和少年们也都下意识地跟着他往地平线看去。
没多久,地平线那头就出现了一道低矮的黄色的风墙。
罗伊对着风墙微微一笑,仿佛那是他的精心安排。
风墙跑得极快,没多久便压过来。
而这道墙也根本不低矮,离近了才意识到它足有几十米高。
一场巨型的沙尘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