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涵并不是在说空话,在那个年代,太多的事故惊醒了众人,所以后来才有了gps定位限速,才有了变速箱限速,才有了整车地磅,才有了最严限超法规。其实上这些手段之前都有人喊上了这些司机就活不了了,可现在他们活的不也好好的么,西汽每年也办卡车司机节,通过各种营销手段,吸收用户,然而司机到底能挣多少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能看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哭穷,如果没有整个大环境的改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还有一些话林超涵也没有说出来,对于这个问题,他的认识其实是深刻的。
超载,对车不好,对路不好,对安全更不好,所以限制是对的,但是限制永远也解决不了违规,所以只能靠技术手段。车联网的应用,车辆自诊断的应用,车辆传感器的应用,大数据行为分析的应用,这些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超载并且远程锁车,一旦发生制动失灵车辆可以第一时间报警并且提示司机呼叫救援,大数据行为分析可以预测司机动态和车辆动态,避免事故,这是算是技术对于超载年代作孽的补偿吧。
林超涵说完后,现场响起了掌声,虽然林超涵所言并非那种壮怀激烈,立即就能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但是能来到现场的,大多不是傻子,这种问题背后的矛盾如此突出,根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解决的,能积极面对去解决就是干实事了,何况,林超涵的态度如此诚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他所言不虚。
中年男弃神不知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一直在记笔记,对于林超涵的回答,他并没有挑刺。
但是旁边有人提了一个问题,“林总,刚才你反复说到司机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西汽对于司机这个行业有没有深入调查?因为每次出事故,血淋淋的,大部分都是司机死亡,对于他们,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提升吗?总不能因为钱就把命丢了?”
林超涵对此,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关于司机,其实这些年,我也经常打交道,知道他们的生存状况,也许有一天大家也可以去走访走访,了解他们的酸甜苦辣,在这里我给大家讲两个我知道的司机故事吧。”
说着,林超涵就给大家讲了关于卡车司机的两个故事,也是两个典型案例。
第一个是老实本份的司机跑车的故事:
刘格平两口子跑车已经差不多十年了,钱挣了不少,车也换过几辆,现在开的是一辆西汽g2000系列的牵引车,专跑山东到河南的路线,主要运各种散货。山东的交警管的比较严,但是路也好,所以他们进入山东一般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走国道的时候就住固定的几个货场,有专人看管,偷柴油偷轮胎的事情很少发生,如果是在高速上就只能睡车上了,夫妻两个还是得轮流看着提防蟊贼。
最早开国二车的时候经常靠超载多挣些钱,现在强制换国三了,扭矩小了不少,按照老规矩跑了几趟之后夫妻俩一算账,跑高速的话超载反倒不划算了,有时候超个三吨五吨的还能挣点,遇上临时查车这一趟就算白跑,就算是跑国道,现在也开始逐渐的装地磅了,虽说有些地方老刘知道哪能绕过去,但是容易被堵在村子里,怎么算都不划算,还不如老老实实不超载专跑省际高速货运专线来的舒服,虽说挣得比以前少点,但是省心省事。
这天下午6点,老刘从卧铺上爬下来换了,让媳妇上车再睡会,他去检查一下车况,查查轮胎,挂车的一个轮胎花纹都快磨平了他着实不放心,虽然以往也发生过爆胎的事,但是前端时间的韩泰轮胎爆胎闹的人心惶惶的,而且同村的老徐前几天在山西爆胎,轮毂都炸出去了,搞的连挂车桥都换了一根,好几千块就出去了,一条轮胎闹出这么大动静实在是有点划不来。查完车,老刘又去服务区打了两暖瓶开水,路上就指着这两壶了。
差不多7点了,叫老婆下来,从工具箱里把卡式炉拿出来,锅碗瓢盆摆开,烧水煮面,洗了点菜叶子扔进去,又开了两听鱼罐头,俩人吃饱收拾收拾开车上路。这次拉的是散货,目的是河南开封的货场,为了这一车货老刘和货场的配货员还大吵了一架,配给他的货一部分是开封的,一部分是南阳的,本来没什么大毛病,配货员偏偏又给他多配了两箱到焦作的!这不是折腾人吗,一南一北而且就不到一吨的货,这是看我好欺负?
最后还是赢了,两箱焦作的货甩掉不拉了,宁愿空着位置也得争口气不是。
8点整,老刘两口子准时出发,他们现在的位置济南机场附近新建的一个物流园,旁边就是高速,但是老刘没选择高速,而是走国道奔着济南市方向去了,晚上走市区快速路比高速慢不了多少,但是过路费能省几十块钱,老刘早就轻车熟路。
七拐八绕上了济南绕城,转到g35高速,路上几乎没车。老刘这辆车虽然是国三的机子,扭矩比原来那辆老车的国二机子小,但是功率却高出不少,车桥速比也小,高速上能跑到100多,而且老刘也没超载,所以一路上基本上见大车就超,一路跑的欢畅无比。
夜里三点多,老刘突然听见右后方砰的一声轻响,虽然发动机声音不小,但是在寂静的夜里这一声显得很突兀。老刘赶紧让媳妇探出头往后看,然而大半夜的高速上黑漆麻五什么都看不见,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行驶还算稳定,于是他们决定到下个服务区看看。
菏泽服务区下来打着手电一看,老刘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果然那个磨平了花纹的轮胎已经无影无踪,留下一个空空的轮辋。赶紧招呼媳妇下来看着车,老刘跑到服务区维修站找人换轮胎。大车的轮胎螺母和小车不一样,为了确保安全,拧紧力矩是小车的几十倍,靠人力基本上很难拧下来,需要风扳机,靠冲击的力量拧松,老刘知道这个服务区的维修站有移动空压机,能省很多时间。
果然有人值夜班,谈妥了价钱,维修车开到老刘车前,半个钟头换好备胎,夫妻俩这才上路。经过这一通折腾,比预定到达时间晚了两个钟头,幸好车上拉的不是急货,来接货的货主抱怨两句,老刘递烟解释解释也就完了,然后赶紧找配货,到南阳虽说路不远,但是捎点货过去好歹能挣点过路费,至少不会亏。
夫妻俩就这样一直奔波在路上,这是正经的老实本分司机。
第二个是一个极端的故事。
屈小刚,家住土门,初中肄业,他爹是老实工人,他妈没工作,管教无方,16岁以前是莲湖区著名寒皮,打架盗窃月月都要让他爹到派出所领人,久而久之他爹也就放任自流了,而他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于是找他弟弟来给小刚找个正经工作。
其实小刚的这个舅舅就不是什么好人,地头蛇一个,小刚不学好就有他不小的功劳。他妈跟他舅合计了半天,最后决定让小刚去开“黄旋风”,也就是西汽生产的渣土车,于是还没满18岁的小刚就有了一张b照驾照,准驾自卸车,而这一切都是他舅托关系花了一万买来的,而他舅却从他妈拿了一万五,并且说开黄旋风挣钱快,不到一年这一万五就挣回来了,其实小刚还没摸过车。
经过他舅三天的突击培训,小刚就开着他舅老板车队的报废黄旋风上工地了。渣土车少不了磕磕碰碰,他舅说的,所以他的黄旋风伤痕累累;红灯啥的不要管,大晚上谁敢拦咱,撞上来还是他吃亏,他舅说的,所以小刚能闯红灯绝对不刹车;咱是跑趟数的,跑的快了就能多跑两趟,那就是钱,他舅说的,所以小刚上车就是地板油;撞了车能跑赶紧跑,别让人抓住,他舅说的,所以小刚第一次出事故就逃逸;撞了人一定要撞死,要不落个残疾下半辈子你养他,他舅说的,所以小刚装上环卫工之后发现只是重伤,就倒车压了过去……
当天夜里他舅就给他买了张去甘肃老家的火车票让他赶紧跑,而在他舅的老板的保护之下,他没被人抓住,只是去外地躲了两个月,而他舅又从他妈那拿了两万块钱说是打点费。钱的确没少挣,一吨多少钱明码标价,每天现结,而从老家回来继续开车的小刚不再给他妈交工资,他觉得这是他玩命换来的,理所应当自己享受,吃喝嫖赌,直到后来沾上了毒品,最后在一个暴雨的夜里,和伙计喝了几轮酒之后过足了毒瘾上工地,视线不清翻下地基坑倒扣下去,驾驶室被超载的渣土砸成了一张纸,他的生命定格在18岁。
说第一个故事的时候,大家感同身受,虽然心情凝重但却也只是感慨,说完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所有的人心里就像塞了块石头似的。
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