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秦省，小雨淅沥，虽不寒冷，但是却有些萧瑟。
    在省城北郊宽阔的西汽厂房里，生产在一如既往地进行，有的车间机器手臂有条不紊地装配着螺丝，有的车间机器低声地轰鸣着，工人们回来穿梭，运输着一些配件成品或半成品，有的老师傅正在手把手地带着一些新人徒弟，给他们讲述技术细节，而在装配总成车间里，一辆辆威风凛凛地卡车正在不断驶出生产线。
    坐着厂区内配备的电瓶车，林超涵正在带着兄弟厂家的参访人员热情地介绍着西汽的各处车间，这是光明汽车制造集团的代表团，他们也是副总带队，而这个带队的副总也是林超涵的老朋友——秦枫，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西汽的车间，在这里，他看到了很多光明厂里缺少的东西。
    比如说秩序。
    西汽内部经过叶文源的大力整顿，严格的现场管理已经融入了整个肌体中，工人们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哪里，在什么时间完成什么事，完成事后应该记录报告，所有的东西都码放整齐，标识清楚，根本不需要多交流，工人们都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取物料，归置成品半成品。所以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对比自己厂里的情况，秦枫默默地摇了摇头，自己那里什么情况，比起十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长进，车间现场凌乱，各种物品随意码放、浪费的情况依然比比皆是，若不是体量过大以致于不能倒，早就有可能被西汽这样的企业给淘汰了。
    同样都是国企，但是根本就没法往一块比。
    “老林啊，我看，回头把你们家的叶副总借我们使一使算了。”秦枫半开玩笑地说，他和林超涵很熟，这么多年的交情，对于西汽的状况还是知道一些的，知道西汽的管理能有这样的水平，有一半都得归功于叶文源。
    “那是西汽重宝，恕不外借。”林超涵嘿嘿一笑。两人都是在开玩笑，让叶文源去光明集团任职，那不是开玩笑吗？别说西汽不可能放人，就算是放人，去了光明，能不能起到作用还是两说，光明集团那里面复杂的人事关系，能直接把叶文源给玩死，叶文源能发挥作用，那也是西汽特殊的环境使然。
    “小气巴拉的。”秦枫摇了摇头，其实他升职到副总位置，本身也有一部分是跟西汽有关，本身轮资排辈，光明集团副总的位置他十年后也别想坐上去，但是正因为西汽这几年的锐意进取，让领导们着急了，他们调研发现，西汽之所以这么猛，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领导干部年轻化的作用，比如林超涵和叶文源，这么年轻就破格提拔上来了。所以，据说他们回去把人员给捋了一遍后，发现秦枫跟林超涵是校友，同样技术了得，也有思想和能力，遂破格提拔了他。
    但是提拔归提拔，有些权力，有些手段，不是推到那个位置就一定能够担得起来的，秦枫上任后，感觉力不从心，最主要就是得力人手太少，大家心都不往一块去，斗来斗去斗得厉害，这才有了这一次组团参访西汽。
    林超涵对他的处境也是心中有数，知道他实在太难了。
    两人既是校友，又是朋友，很多话当着外人面不便多谈，但是就看着秦枫带来的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秦枫的难处了。
    这一团人，很多人的眼神比较飘忽，说是参访，其实在他们看来就是厂里变相的福利来旅游了，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年龄正当打的三十岁模样，也就有几个，很认真地记录，听林超涵的介绍，大多数的人都保持着沉默，走马观花，兴趣缺缺的样子。
    林超涵也不在意，他主要也就是讲给秦枫听，两人坐在电瓶车的前面，一路聊着天，林超涵给他介绍了西汽一些制度和发展情况，秦枫很感兴趣，不停地追问着，偶尔他也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林超涵也都坦然回答了。
    装配车间是最后一个参观点，林超涵给这一团人介绍完了后，秦枫回头对大家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林总的？”
    一阵沉默，秦枫再追问了一句，“机会难得啊！林总好不容易抽空招待我们。”
    私底下那些人的眼神复杂，秦枫这都是什么狗屎运当上的副总？想指挥他们，还嫩了点。
    秦枫有些尴尬，林超涵善解人意正准备上前替他圆场时，才有一个声音弱弱地道，“我可以问一句吗？”
    秦枫眼前一亮，顺着声音望去，居然是这个代表团里面年龄相对较小的刘健文，他是刚刚分配到集团的一名研究生，平常话不多，较为瘦弱，没什么存在感，这次只所以能跟团过来也是因为实在是工作太闲了，上级不忍心给他找点事干。
    “好，刘健文，你想请教林总什么问题，尽管说。”秦枫道，林超涵笑了笑，自己这位师兄技术上是一把好手，但是管理带团队确实弱了点，回头自己得点拨一下他了。
    刘健文用手推了推眼镜，感觉有些紧张地问道，“您好，林总，我是光明集团的研究员刘健文。最近我一直在研究一些数据，据我统计到的一些行业数据，还有对比国外数据，我发现中国重卡行业正处在一个新的阶段，按推算明年全国重卡销售额就会超过百万辆，这个数据，应当是准确的。但是数据显示，这些基本上都是我们自产自销，对外出口非常少，目前全国大概只有不到四万辆出口，全世界销售也有百万余辆，中国在这里面占据的份额非常小，当然，据我所知，西汽在这里面占据了一部分。我想问一下的是，林总，您对中国的重卡出口贸易前景怎么看？咱们追上国际先进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林超涵有些意外刘健文会问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秦枫，秦枫显然也有点意外，不过秦枫还是想等林超涵回答，看见大家都望向自己，林超涵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显然难不倒他。
    “中国的重卡贸易出口，今天确实在世界份额中所占额度极小，但是这不代表着未来依然如此。不错，我知道当前国内的重卡厂家林立，趁着基建大兴土木的东风，大家在国内都做得不错，光明集团整体营业额和市场份量一直就比我们西汽要强得多。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技术水平，因为历史原因，整体与国际上先进水平相比，还有蛮大的差距，所以在国际市场上，我们只能的生意很难敲开，但是我个人是比较乐观的，也许五到十年，甚至更短时间，这种情况就会逆转。到时候，我们再来谈销售份额吧，相信到那个时候，国际上那些重卡生产商会视我们为大敌的。”林超涵不急不缓地说。
    这个答案显然很难让参访团的人信服，说五到十年就赶超国际先进，这牛皮未免也吹得太大了吧。只有刘健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秦枫笑道，“看来林总手上还有秘密武器啊。”
    “秘密武器谈不上，只不过，我们今天已经开始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了，我们有这个自信。”林超涵微笑道。
    由于小雨，天气相对阴冷，林超涵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宣布中午招待大家去食堂吃饭，尝尝西汽从山沟沟里打回来的野味，这些可都是西汽的保留节目了，这么多年来，由于西汽一直保留着在南河湾的分厂，那里依然不时会打到一些山中才有的野味。这些野味，拿到省城里招待客人，是非常受欢迎的。
    听到吃饭，大家都恢复了活力，有说有笑起来，跟着林超涵就直奔食堂用餐了。
    餐后，简短的休息时间，林超涵和秦枫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聊天叙旧。
    林超涵笑道，“秦兄，感觉你们企业的士气有待提振啊。”
    秦枫苦笑，“诚哉斯言。”
    “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秦兄似乎上任后不是很顺心的样子。”林超涵也没有避讳，没有第三人在场，他就放开了直说。
    “何止不顺心，简直就是糟糕透顶了。”秦枫喝着茶，整个人有点颓，“我这个副总，跟你相比，没什么含金量啊！不像你，看样子，在西汽是混得真好，我这个副总，没几个人听我招呼。整个光明集团，不是很光明啊。”
    林超涵皱眉道，“这方面，秦兄我记得你应该是个实战派，就算只搞好技术这块，你这威望应该也能上去，再学习一些管理理念和战术，应当问题不大啊。”
    “唉，像你这样顺风顺水的当然不理解了。我这个技术，搞得也不是很称职啊。”
    “怎么讲？”
    “你知道前一段时间的非洲卡车越野邀请赛吗？”秦枫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略听说过一点，没有关注。”林超涵老实坦白道。
    “我，就是输了这次比赛，所以现在弄得灰头土脸，十分尴尬的，这次来，参访是假，请你去一雪前耻是真！我是来请你出山的。”秦枫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