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专家来华,这对西汽来说,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是从上到下都很重视,虽然说西汽与nam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但是截止到目前,西汽还没有真正得到nam的真传技术,也还没有真正消化g2000技术并成长起来,因此,德方专家过来,能从实际层面对西汽有多大帮助和提升,西汽上下都很期待。这种期待是真心实意地,不掺半点虚假。
再说中国是礼仪之邦,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招呼这事不能不周,倒谈不上崇洋媚外,只不过,西汽上下确实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
这个德国专家叫克劳森·施罗德,跟他们的总理一个姓,实际上要说起来是东德人,在nam的工厂上班,年龄其实跟林超涵相比,也差不多大的一个小伙子,75年的,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工龄却很长,干了快20年的装配工,已经做到了工段长的位置。他是第一次出到欧洲以外的国家,神秘的东方更是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会来的地方。
其实,西汽也没有想过,德国所谓的专家其实就是一个长时间在生产线上干活的工人。这跟国内所谓专家的称谓完全是两回事,国内的专家大部分都是坐在象牙塔里专研学术,或是在一个行业内有权威学术著作的人物,怎么也得叫上号,但似乎nam方面不是这么想的。
因此,当林超涵带着孙小芦满面笑容地前往机场接机时,看到这个家伙一身笔挺的西装时,还误以为他是个学者,还挺激动的,没有想到德国方面还真是挺重视这个合作的。
孙小芦举着牌子,大声地用德语喊着“克劳森·施罗德先生,欢迎来到中国!”
克劳森当时正在人群里有点茫然地随着人群移动,推着两个硕大的黑皮箱,他张着脖子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看到孙小芦热情地举着印有他名字的纸牌,顿时十分高兴,拧着箱子就走了过来。
林超涵用热情而不失分寸地微笑地对他说,“欢迎来到中国,克劳森先生,我们是西汽专门负责来接您的。我是西汽技术中心主任林超涵,这是我的同事孙小芦 。”
克劳森咧嘴一笑,露出了他的森森白牙,伸出了他多毛的手掌,和林超涵使劲一握,林超涵吃了一惊,这哪里是学者有的手劲啊?简直跟老虎钳差不多,好在他林超涵也不是吃醋的,粗活没少干,暗中使出劲和克劳森狠狠地握了一下,脸上却若无其事一般。克劳森却似乎一点不也不计较,松开手和孙小芦使劲握了一下,孙小芦不提防,被捏得忍不住呲了一下牙。克劳森好像恶作剧得逞了一般地,拍了拍孙小芦的肩膀,得意地一笑。
林超涵当时就觉得这个克劳森有点像是个顽童一般,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却听那克劳森十分爽朗地道,“嘿,年轻人,看来还得多干活。”
孙小芦笑比哭还难看,“克劳森先生,感觉你比工人有力气啊!”
“为什么?我就是工人啊!”克劳森一脸愕然。
林超涵觉得有点不妙,就带着克劳森离开接机处,来到机场乘坐上公司公务车,先回公司再说。上车时,林超涵等人颇为费力的将他的两个黑皮箱放到后备箱,林超涵和孙小芦都有些暗自诧异,这个德国人,带啥东西,那么沉啊,但这关系到人家的隐私,他们还是没有问。
一路上,在林超涵刻意又相对巧妙含蓄的疑问中,他们终于搞明白了,nam方面派来的所谓专家其实就是一个工段长。
这?
让西汽情何以堪啊?林超涵觉得自己很有些尴尬,nam方面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们怎么也会技术部门的专家级工程师过来,没有想到,一上来居然就派过来一个生产线工人,就算干到工段长,那也是工人,不是什么专家啊。
克劳森却一点自觉没有,他对林超涵热情地道,“林,我记得你,你去我们车间参观的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身后。”
“可能见过,有一点印象。”林超涵瞟了一眼穿着笔挺西装的克劳森,其实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德国生产线那么多人,都还戴着工帽,穿着工服,在他眼里,跟一堆工蜂蚂蚁一样,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何况东西方本身都存在着脸癌这个说法。
“嘿嘿,林,我记得你当时还问得很仔细。”克劳森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显得有点兴奋,在经历过前期的茫然后,他现在适应多了,在车上和林超涵惬意地聊着天。
从跟他的聊天,林超涵终于明白了,派这个工段长来,其实并不见得是nam方面故意 怠慢西汽,反而是相当重视他们的表现。
首先,德国人的职业生涯跟中国差异很大,中国很多做实际工作的人一旦被发掘出来能力,十有八九会被转到管理岗位从事管理工作,跟实际业务完全脱节那种,所以业务尖子基本没有,而德国人的职业生涯规划一旦选定了方向,就会让你一条路做到底,除非你是不想再继续做这行,才有转行的可能。其次,这位干了快20年的工段长实际工作经验非常丰富,干起活来手段和工具使用可能比我们这20多年的老师傅都强,这样的人比那些纸上谈兵的专家要更稀有,这些人都是nam百年传承不绝的法宝,法宝使出来,你能说nam方面不重视西汽吗?最后,让林超涵哭笑不得的是,这位克劳森先生以为这次来西汽就是来干活的,不仅带了工装还带了部分工具,为此,托运行李都花了额外的一笔费用。
这货以为,这次派到西汽就是上生产线手把手教西汽的人干活,所以来的时候全套的工装,劳保鞋,手套,降噪耳塞,防护眼镜全带过来了,本来想把工具都带齐的,但是直到发现那么大体积的工具是不可能带上飞机的,这才作罢。
怪不得那两个黑提箱那么沉,原来里面塞满了工具啊?这又刷新了林超涵的三观,他和孙小芦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们西汽里面的工具应当是够用的,您这大老远带那么工具来,也怪累的。”林超涵委婉地提醒他其实做了很多无用功。
“亲爱的林,你错了。”克劳森摇摇头,“一个趁手的工具,可能在很多时候,远比你掌握着所谓的各种技术管用多了。在我们那里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工具使用,除了作业要求外,其它时候,还会根据自己的习惯特点选择不同的工具。我这次就是带了一些平时我使用顺手的工具,会有大用场的。”
林超涵默然,经克劳森提醒,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之前西汽的观念有误区,很多时候,在图纸上的技术并不见得就是全部,私底下那些技术无形的传承,哪怕对德国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在这一点,德国与中国人没有什么不同,所谓传帮带,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心里渐渐散去了一点失落,对德方派遣克劳森过来的意思多了一层明白和尊重。都怪这家伙没事穿一身西装,让他们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现在才知道,这哥们根本就是一蓝领。看来自己还是太过重视别人的外貌了,林超涵在心里自嘲。
孙小芦相比林超涵更简直直率一些,他直接道,“克劳森先生,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个学者呢,不知道你以前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哦,我是慕尼黑纽茨比技术职业学校毕业的。”克劳森不无得意地回答,并且补充道,“这是我们德国最厉害的技术学校呢,我很早就进这所学校了,毕业后一直在nam工作,直到现在。”
这话听得林超涵和孙小芦面面相觑,他们俩有些不是太理解,就技校毕业的,有这么骄傲吗?要知道,中国从很久之前到现在都存在着很多职业学校,包括中专,他们就是主要向工厂输送蓝领、护士等职业技术人员的。这类学校当时很普遍,很多人学习成绩不好,或是家庭条件受限,想早进入社会工作,就进入到了这类学校。西汽也招收了很多这类工人,但是由于各种原因,这些技校培训出来的人才往往进厂后还要经历过相当长时间的磨炼才堪一用,所以,给人总体印象不是太好。
由此及彼,两人因此也对克劳森的所谓技校并不太在意。后来长时间接触,林超涵等人才了解到,原来,德国整体的教育与中国不一样,在他们那里,其实从小学毕业开始,就成了人生的分水岭,进入到初中后,有一些人直接就选择了实科学校,进行职业培训,这些人就成这了像nam这类公司的后备人才库。后来有个说法,说德国人75%进入了技校,中国是90%都进入了大学,就是指的这种状况,当然这个说法本身是有偏颇的。
但无疑,克劳森对自己的母校很有信心,对自己成为nam专家来华是没有半点难堪和不自在的,相反,他很放松,林超涵看得出来,那是骨子里对自己技术能力的一种自信。
虽然还是有些不解,林超涵还是暗自思忖,是骡子是马到时候蹓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