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似乎宫中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没有皇后的日子,甚至连“皇后”这个词汇,都已经成了前朝后宫的忌惮,凰奕霖找不到娘亲哭闹了好几场依然无果,渐渐地也就灰了心,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乖巧,却再也不复往昔的活泼烂漫了。
这一日,凰奕霖从太学下学之后,照例被炽久带着到御书房给凰夜辰问安,父子二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嗯,起来吧,朕看了你前几日做的文章,虽然欠缺深度,不过从结构上倒也有模有样了,今日在太学先生教了什么道理,你说与父皇听听?”
沐卿歌走了之后,父子二人比之从前越发地亲近了,不止是为着凰奕霖是凰夜辰万里江山将来唯一的指望,也是因为他是凰夜辰和沐卿歌在这天地之间最深的羁绊和联系。
“今日和亲王家的堂弟伤风没有来太学,因为他的进度本就比儿臣慢了许多,若是再落下几节课恐怕更加吃力,先生便没有教书,只讲给了儿臣和其他的子弟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凰奕霖认认真真地复述道。
凰夜辰便没太放在心上,又拿起手中的奏折,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竟然要讲两个时辰之久。”
“先生说与人相交,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与其专注于自己听到的言语,不如去体察别人言语之外的心意,阿谀奉承者往往心怀不轨,而恶语相向也未必就是绝情…”这样一番深沉的话从凰奕霖口中讲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违和。
凰夜辰的脸上漾出一些慈父的笑意来,继续问儿子:“倒也有几分哲理,只是是何以见得的呢?”
“此话源于今日先生讲的一个志怪的故事,说是在一座远离尘嚣的山村里有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妇,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十分祥和,不曾想某一日山中竟然来了一个吸取了日月之精华而有了灵性的恶虎,这一日夫妇二人到山上砍柴,妇人在山洞之中撞见了正在打瞌睡的恶虎,那虎凶猛异常还胁迫妇人要她屈从于自己,否则便要把她的丈夫当作一顿饱餐,妇人深知丈夫对自己情深义重,若是贸然把情况据实相告恐怕丈夫会为了自己拼出性命,为保护丈夫周全就和那猛虎定下三日之约,回家之后同丈夫恩断义绝了之后便只身入了虎穴,直到数年之后,村民从虎穴之中发现了妇人的森森白骨,才知道那妻子是为了救下丈夫才有了那些绝情之语……”
小人儿讲得极其认真,甚至连表情都随着情节的波折而时而皱眉,时而叹气,讲完良久还沉浸在故事中无法自拔,小小的人儿嗟叹的模样倒是十分讨喜。
凰夜辰含笑,随口念叨了一句“不过是个妻子舍身救丈夫的故事”,话说到一半,却仿佛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一般突然愣在当场,一言不发。
“父皇,你怎么了?”凰奕霖好奇,干脆直接跑到凰夜辰面前仰着小脸问他。
凰夜辰如梦初醒,喊了一声炽久:“先送太子去用午膳吧,朕有些事想要静静。”
炽久把凰奕霖带走以后,凰夜辰一个人静坐在御书房里回想六个月前在玄音茶楼发生的事,蓦然间发现当时的自己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忽略了很多本来不应该忽略的细节。
比如玄音茶楼是如今江湖上最顶级的情报机构,向来是防备森严高手如云,自己在房梁上待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被发现,再比如沐卿歌一开始明明是不愿意向崔百里妥协的,但自己一出现便莫名其妙地改了口……
仔细回想其中的缘由之后,英明一世的凰夜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蠢材。
这半年以来,为了不打扰到沐卿歌,他从没插手过玄音茶楼的任何事,一直到今日凰奕霖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凰夜辰才觉得有必要亲自再到玄音茶楼里走一趟。
凰夜辰吸取了上次单枪匹马过去鲁莽的教训,调集了一群精锐的暗卫等夜幕降临的时候陪着自己夜袭玄音茶楼。
茶楼里的光景和六个月前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表面上欣欣向荣,背地里暗流涌动,凰夜辰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顶层,崔百里倒是没有多呢惊讶,甚至还翩然地向他施了一礼。
“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在下和玄音茶楼失礼了。”
凰夜辰看也不看崔百里一眼,只是一直在紧迫地四处张望,不仅没看到沐卿歌的身影,甚至连沐卿歌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朕今日来,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否则就要让整个玄音茶楼为你陪葬,朕说到做到。”若非当日凰夜辰没有防备,北幽国的天子之威怎么可能会受一个江湖门派的弹压。
可无论凰夜辰如何逼迫恐吓,崔百里的脸上总是一幅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一般。
“当日皇后之所以会对朕恶语相向,是不是因为你暗中威胁于他要对朕不利?”凰夜辰直直地看着崔百里。
崔百里耸耸肩,仿佛挑衅一般:“皇上多虑了,卿歌的武功天下独绝,在下如何能胁迫得了她,当日那些诀别的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凰夜辰不怒反笑:“那她若是真与你情投意合的话,此刻为何没有和你放下一切远走高飞?”
“玄音茶楼虽然比不得皇室和从前的天机阁势力庞大,但好歹也是盘根错节,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来,卿歌在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在启程。”崔百里还在强词夺理地硬撑。
“那她此刻在何处?”凰夜辰双手抱着肩膀,好整以暇地看着崔百里。
“自然是在我的府上等在下回家,皇上别费心思寻了,崔某虽然才疏学浅,但找一个不被禁卫军发现的住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