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嫣死后，柳临潇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整个人都傻了。
    他从不曾想过落嫣会先他一步离开，更不曾想过两人的最后一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
    可该杀的人都已经杀了，落嫣的命又该由谁来赔？
    他可以体会，当时落嫣满心愤恨的站在这敌国城楼上，心中究竟是何等凄凉。
    国破家亡，心爱之人或许也已经丧命，而自己因容貌与一时的新鲜被留在敌国，哪怕是苟延残喘又有何意义。
    他知道，这一次再也救不回她了，若是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可以保她平安顺遂，他自然是心甘情愿。
    “会再见的，等……等我……”
    痛失所爱，急火攻心，柳临潇也在众人的注视下毒发身亡，仅剩了最后一口气，还不忘与落嫣定下来世相见的誓约。
    没人知道敌国将他们的尸体埋在了哪里，又或是直接扔回了邱岳国的那片废墟中，等再次带兵清理废墟时一起处理掉。
    再后来，便没了邱岳国，除了留下来的这段戏文，谁都不知当时的邱岳国是何等的辉煌，更无人能知灭国那日，城中究竟铺了多少尸体。
    一场戏唱罢，几人缓缓离场，舒琨与卫雨珂却还坐在原处。
    “嫂子……”
    见卫雨珂神情不对，方铭关切的注视着她。
    舒琨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当日卫家被抄，一家老少都不曾幸免，唯独卫雨珂被“偷梁换柱”，留了条性命，虽不似公主那般身份高贵，但却与这戏中的人物心情相同。
    没有人知道当日卫雨珂心中的感受，更无人能替她承受这些。
    好在如今她已经尝试着从那段过往里走出来，也有了时时都能体会她心中所想的舒琨陪在左右，过得倒也不那般苦了。
    “都过去了。”
    舒琨靠在她的耳边，轻声对她安慰道。
    恍然中想起，此事似乎真的已经过了许久，她已经记不得那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若是还有下一世，他们可否会再相见？”
    卫雨珂沉浸在戏中，她忍不住对舒琨问起，若有下一世，落嫣与柳临潇相约之事又能否成真。
    方铭虽然不说什么，但这戏对他触动也很大，因此他并不觉得卫雨珂太过计较，连戏里的内容都不肯放过。
    “会的，会再见的。”
    舒琨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柔和。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百年之后，卫雨珂能先他一步离开，毕竟这样他还可以先料理好她的后世，况且这戏中最先离开的落嫣心中尽是满足，哪怕是不舍，也总比那心中掺杂了各种情绪的柳临潇要好。
    舒琨无法体会柳临潇的心情，但单是凭自己思考，就知道会有满腔的愤恨，不舍，埋怨，悲痛，悔意……
    “你说我们还有来世吗？”
    问遍戏中的故事，卫雨珂又提起她与舒琨是否会有来世，她自然希望与他生生世世都能相见，可来生之事，谁又能记得呢，只怕到时见了，也不识得这眼前之人了。
    “你还想和我有来世？”
    舒琨忍不住发笑，当初见到自己时，也不知是谁那般嫌弃，如今竟也与自己提起了来世。
    这话本是玩笑，但却惹得卫雨珂好一顿伤心。
    她认为舒琨答得不够坚决，倒是反问起了自己，显然是不想除了今生之外再与自己有何瓜葛了，毕竟这一世两人之间很是坎坷，下一世倒不如不见。
    “你若不想再见我，直说便是。”
    卫雨珂扭过头，本就沉浸在戏中，心中说不尽的酸楚堵在那里，如今又被舒琨“拒绝”，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何时说过不愿来世见你？不过是某些人刚见了我呀，那可是嫌弃的不得了。”
    得知卫雨珂是误会了自己，舒琨也故作一副埋怨的模样，阴阳怪气对卫雨珂说道。
    原本还与舒琨斗气，提起这事，卫雨珂那可是顿时就红了脸。
    那时她是被送上门做“压寨夫人”的，舒琨在她眼中与无恶不作的强盗没太大区别，生得又不那么俊朗，她自然不愿亲近。
    如今与他相处久些了，才真正明白人不可貌相。
    那些貌似粉面书生的人，多数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舒琨与他们相比，可就有担当多了。
    “当时与你不相熟，自然认为你……”
    话说了一半，卫雨珂就住了口，不肯再说下去。
    舒琨知道，自己当时给卫雨珂的印象，自然是让她嫌弃，反感，以至于感到惧怕的，好在如今都已经过去了。
    当然，他也从不喜欢逼她做什么，既然她不继续说下去，他也就装作听不到便是。
    “这两个人还真是恩爱！”
    舒琨与卫雨珂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两人的过往，倒是将一旁的方铭冷落了。
    但方铭也只敢小声嘀咕几句，并不敢大声埋怨两人，毕竟是主子，出门在外，总该留几分面子给他们才是。
    其实私下里，方铭与黄云并不像是舒琨和卫雨珂的随从，四个人相处起来倒像是亲人一般，从不在乎尊卑。
    至于出门在外，方铭还是有这些觉悟的，若是让主子丢了人，自己自然也“吃不了兜着走”。
    走出戏园，卫雨珂只觉得一身轻松，那场戏实在是太压抑了，让她连呼吸都觉得不那么顺畅。
    抬头望向空中，似乎已经傍晚了，也不知这场戏究竟唱了多久，仿佛他们都进入了戏里，整整过了一世。
    越是悲痛的心情才越是漫长，卫雨珂常常在想，那些唱戏的人是否也会沉浸在其中，毕竟他们那么的入戏。
    其实，卫雨珂曾看到最前面站着的那位角儿落了滴泪，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
    这么好的一出戏，只可惜来听戏的就那寥寥数人，若是在京城，或许还听不到这样的戏。
    但转念一想，京城中多富贵人家，他们爱听的都是些喜乐之事，谁又会花钱去听令人流泪的悲剧故事。
    虽然今日人少，但一出戏还是不出意外的开场了，结束了。
    卫雨珂曾听闻，这戏只要开场，哪怕戏园内空无一人了，也要唱完，所谓有始有终，这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想到这里，她不禁对唱戏之人又加深了几分敬佩，只有将戏唱出了灵魂，才能使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