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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女人永远看不透男人的心

    第二节 女人永远看不透男人的心
    胡蒲香侧转脸,提心吊胆地望着睡房里,只见牛伏洪不急不忙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手表,递到苇苇面前,说:
    “苇苇你把这块进口手表也给叔叔送去。”
    苇苇望着爸爸,没有说话,没有伸手。
    蒲香看看男人,望望女儿,嘴唇动了动,又慢慢合拢,不安地在两边裤缝上磨擦着两只巴掌。
    牛伏洪略略责怪道:
    “苇苇!爸爸跟你讲话,你没听见啦?!”
    他说着,抓起女儿的手,朝掌心放进手表,加重语气叮嘱道:
    “拿稳当!掉了,就可惜了,几块光洋兑换来的,价值一百多元钱。告诉你叔叔,这手表是爸爸送给他的,不要他出一分钱。”
    蒲香颤抖着嘴唇,说:
    “不要钱,这,这怎么行?”
    那口气,好像是替弟弟表示谢意,又仿佛是以主妇的身份作经济上的计较。
    牛伏洪两手一摊,慷慨大方地说:
    “骨肉兄弟嘛!送块手表有什么要紧的,就是要挖我身上一块肉送给自己的弟弟也是应该的。”
    胡蒲香激动不已地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说:
    “苇苇她爸爸!你如果早就是这样做,弟弟他,他何得分家啰!”
    牛伏洪只是笑了笑,心里默神:
    女人毕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永远看不透男人的心。他送进口手表给弟弟,有着长远的打算。他觉得弟弟不声不响地给他送秧苗下田,是良心上受到谴责,用行动给他赔罪。也是为了偿还过去哥哥抚育他长大的人情债。
    既然弟弟如此,他做哥哥的何不顺水推舟,就势下船,和弟弟重归如好呢?!插责任田的味道他尝够了,实在难得受。他把这手表送过去,弟弟肯定会感动万分,依然像过去那样服服帖帖听他的话,给他担起全家的担子。他呢?又可以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地走长沙,跑广州,过快快活活,舒舒服服的日子。
    他望着堂客,脸上的笑纹有增无减,几步跨进房里,打开他的黑色人造革旅行箱,拿出一段银灰色尼纶布,轻轻直拍,说:
    “蒲香!这是我这回从广州给你买回来的,让你做套时兴衣服。看看!这颜色你喜欢不喜欢?”
    胡蒲香与牛伏洪结婚几年来没得到过他这样的庞爱,没享受过他这样的温存,顿时,她被感动得眼含泪珠,手足无措。
    伏洪递上布料,说:
    “为何不伸手呀?拿起,好生看看。”
    胡蒲香受宠若惊,不停地点头,连忙在围腰布上揩揩手,接过布料,瞄也没瞄一眼,就说:
    “好看,好看。看你!俺一个拌泥巴坨的人,哪配得上穿这样高级的料子罗!你一年四季在外头见世界,还是你做套体面衣服穿吧!”
    牛伏洪说:
    “蒲香!你莫推辞。像这号颜色的尼纶布,在广州都难买到。我是托人开后门,才买了这一段。你要不做套衣服,就怯了我的意。这些年,你屋里外头一把抓,忙进忙去,吃尽了亏。还加上我这生成的脾气不好,每回从外头回屋,不仅没有好生心疼你,还三恶两慨,给你气怄。这些,你就莫见怪。”
    这话语,几多亲切平和,这声调,充满柔情蜜意,像温煦的风儿掠过心头,如清香的花儿扑进肺腑。蒲香心里热乎乎的,眼睛湿润润的,连声说:
    “伏洪!看你啰!还说这些话。我又不是才过门的新媳妇儿。苦,我也苦惯了;累,我也累惯了。只要你心里装得有我,累死累活,我都心甘情愿。”
    牛伏洪说:
    “蒲香!你不明讲,我也晓得,你以为我一年四季在外头跑,间隔个把月才回来一次,把你丢了一边。你如果那样想,那就是天大的冤枉啦!我只是想少耽误一点时间,多做几趟生意,多赚点钱,到时候,修一栋洋洋气气的楼房,置一房漂漂亮亮的家具,让你和一对儿女好生享福。”
    胡蒲香说:
    “我生成是这号贱骨头,没得享福的八字。只唯愿一对儿女过上好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你呢,还是划算清白,到底是听伏波的,回队插好责任田,承包春柳湖那片杨柳滩,做椅凳出售,划得来些?还是跑广州做生意划得来些?”
    牛伏洪说:
    “你莫蠢!当然做生意划得来些唦!”
    胡蒲香问:
    “真是那样吗?”
    牛伏洪在灶门前的椅凳上坐下,双手比比划划,继续说:
    “在农村里做工,莫想有钱用。只弄得到一碗岩饭。有时,连一碗饭都吃不饱。你未必不晓得看呀?前些年,我和弟弟两个正劳动力,两双好手做,发财的影子没看到,还把父母传下来的老本都赔光了。尤其是你刚跨进我屋里的那两年,我发誓立志,不做出一定的新家产,不算五尺男子汉。你和弟弟就不必讲,一年四季,日日夜夜,田里地里,没有住过脚手。我呢?就像孙悟空过火焰山,使出了全身的十八般武艺,还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做。结果,汗是白流,亏是白吃,工分不值钱,副业不能搞,穷得吊起锅儿当钟敲。这些,你还记得吧?”
    蒲香点点头,两竖眉毛锁成一条线,仿佛回到了那苦难的岁月。她连声说:
    “记得!记得!哪里会不记得!”
    牛伏洪说:
    “后来!我看穿了。反正做也是没吃的,不做也是没吃的。在队上出工,索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装头痛,就是喊脚痒。那样,筋骨倒是舒服,可是肚子从早到晚唱空城计,日子还是难得熬。我就背着人眼,用条麻袋,在春柳湖贩点鱼,到常德城里卖。每回少不了赚三五元钱。不是找那个窍门贴补一下,那几年,我屋里的日子熬得过来吗?”
    蒲香插嘴说:
    “那是的!想起来都好笑,那时上头的政策真古怪,连这号凭劳动赚几个活水钱的事,都说成是投机倒把,资本主义尾巴,不许干。而今就大不相同了。”
    牛伏洪说:
    “而今的政策虽然是允许了,但为了赚那几个钱,起早睡晚,挑肩压膀,风里雨里,泥里水里,长期那样,也划算不来。”
    牛伏洪兴致增高,眉飞色舞,唾沫飞溅。他说:
    “正当我不愿吃这个亏的时候,感谢天老爷,给我安排了一个好机会。那天早晨,我在常德城挨门挨户的卖鱼,突然在一户买鱼的人屋里,看见了许云祥。买鱼的人,是现在百货公司的万副经理,许云祥跟他的儿子是同学。经许云祥介绍,我就认识了万经理,许云祥还托我时常给他带鱼,我也送些鱼给他家里。年长日久,万经理觉得我这个人聪明,也还讲义气,就指点我,要我跑广州做生意。我没得本钱,他就给我铺底资金。”
    突然,牛伏洪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收住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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